柳上归低声回应他，八师兄见他自言自语，扭头来看他，“你说杀猪，杀猪诱蛇倒也是个法子，我去找村长商量商量。”

“诶！”柳上归想叫住他，奈何八师兄是个行动派，一下子走远了。萧鹤行抱臂站在他身边，看着远处路上慢慢走过来一个人，肩上挑着两捆花生，扁担一晃一晃的，把脊梁都压弯了，正是从地里回来的王诩。萧鹤行看了半晌，忽然说：“这人看着脸熟，在哪见过呢？”

王诩走进院子，将花生放在地上，撩起衣摆擦额上的汗，柳上归看着他的花生，夸赞道：“大爷，花生种得好啊，产量真多。”

不是他刻意要拍马屁，他柳上归从来不做这种事，实在是王诩的花生结得太多了，一株藤上挤满了，数起来估计有四十颗。王诩开心地抽出一株，递给柳上归：“你尝尝，颗颗饱满，不是我吹牛，村里就没有人种花生能比得过我！”

柳上归接过来，先数了数颗数，46颗，全都是两豆的，比他预想的还要多。他摘了一颗剥开，花生粒饱满红润，吃进嘴里带有淡淡的甜味。

“我今晚给你们做一道盐焗花生，配着我买的酱牛肉，那味道绝了。”王诩乐呵呵地去井边打水洗手，洗完了将水倒进一旁围起来的小菜地，绿油油的菜花淋了水，更加生嫩。

“好，有劳你了。”柳上归跟他道谢，扭头发现萧鹤行正盯着王诩看，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事儿，我这儿难得来一回客人，你们想住几天都可以。”王诩说着就进了厨房。

萧鹤行收回视线，跟柳上归对上，便解释说：“我见过这人曾经的样子。”

柳上归好奇了：“他曾经是什么样子，跟你有渊源？”

“算是吧。”萧鹤行拉他到一边的椅子坐下，递给他一颗红色的枣子，看起来就脆脆甜甜。这是要打算细讲了，有故事听，柳上归接过枣子吃了，甜丝丝的。

“他以前在我的军营待过，我对他有点印象，因为那时他是犯了错被投到军营的，至于缘由，我也只是听说，似乎是个纨绔子弟，过于放纵被家里放去历练的。这原本也没什么，去军中历练的贵族子弟很多，但我记得他，是因为他在军营犯错被斩首。”萧鹤行声音低沉舒缓，听得人心弦震荡。

“因为什么被斩首？”王诩在厨房进进出出地忙碌，不知道这两人在讨论着他。柳上归望着他的身影，心里唏嘘。

萧鹤行说：“强！暴！妇女。他欺负了在外种地的女子，按军营规矩，这是重罪，必须斩首。这个事并不是我经手的，但也因此对他有印象。”

“难怪，他明明长得不差，做事又利落，却落得孤身一人，原来是前世种的因。”柳上归道。

……

晚饭王诩做了四菜一汤，外加一道盐焗花生，还特意倒了自己酿的山葡萄酒。青云观道士奉的是正一派，在喝酒吃肉上没有严格戒律，但对修身之人来说，不可过量。所以哪怕王诩热情劝酒，两位师兄也没有喝，因为今晚还要去村口起阵法，不能误了正事。

柳上归并不喜欢饮酒，素来爱清淡，自然也不喝，最后变成王诩自饮自酌。

八点钟月亮升起来，因为刚过了中元节，月亮还算圆满，银辉洒满大地，阑夜寂静。

八师兄还真让村长弄了两头猪，就等起了阵，把猪挂出去引蛇出洞了。吃过饭后，两个师兄带着法器前往村口的晒厂，那里地方宽敞，适合画阵。

村长带着县里派来的武警过来，刑警队批了一把麻醉枪，以防不敌的时候及时控制局面。要对付的是个大家伙，村民们都很激动，但又不敢来围观，怕被误伤。

六师兄和八师兄将整个晒厂变成法阵，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布置了一番，这才让人把杀好的猪挂出去。猪身上还在滴血，腥味很重。

村子的各个出口都有人看守，以防蟒蛇从别的地方进来。柳上归没有跟去晒厂，那里有师兄就够了。他溜达着去到水井边，硕大的榕树覆盖着一口四四方方的井，以井为源头流淌出一条小溪，溪边镶嵌了石板，专门给人洗菜洗衣服。

他想起师兄说过，蟒蛇第一次进村是来喝水，来的应该就是这口井。蛇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干净的水源，难道它以前在这里待过？

他依着台阶下去，走到井边，月影从榕树间漏下来小半，投在井里，晃晃荡荡。他伸手试了试井水，十分清凉。

萧鹤行站在一边，高挺的身影像一道墙，随时准备为柳上归挡去危险。他垂眸看着井里，发现月影开始疏淡，逐渐没有了，抬头看天，月亮还在。

“井水变混了。”柳上归突然开口，打开手机电筒往井里照，出水的地方泥沙翻涌，水已经不再清亮。

萧鹤行把他拉起来，带离井边，警惕地往四周看去，随后拉着他往右边的岔路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柳上归跟着他，路边的狗尾巴草被露水打湿，沉沉地弯下去。

萧鹤行说：“有个地方有异常，蟒蛇没进村，但是它已经来了。”

柳上归没明白他的意思，走了一段经过一栋房子后，他懂了。旁边的院子里有人在发疯，哀嚎哭喊着，周围的邻居都打开门窗来看。

昏暗的路灯下，柳上归看到两米高的院墙头趴着一具活物，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朝外面探头，舌头长长地伸缩着，嘶嘶出气。

柳上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被萧鹤行揽住护在身后，“别怕，他只是被操控了意识。”

柳上归这才看清楚那是个人，刚刚还以为蟒蛇冒头了，所以被吓到。被灵物附体并不少见，他拉开萧鹤行护在自己腰上的手，“它知道我们要对付它，所以直接到这儿来了，让我会会它。”

院子里头的人哭哭啼啼的，想来是上面那人的家人。柳上归绕到院门口，门没关，他跨进去，看到院子里的东西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鸡笼衣架子倒了一地。一个老太和一个中年妇女掺在一起哭着，还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手里举着一把铁铲，站在墙根下想动手又不敢动。

“先别惊动他。”柳上归出声对那个半大的男孩说。

男孩扭头看向门口，露出发白的嘴唇，可见吓得不轻。看到自家院子突然进来一个男子，路灯的光朦朦胧胧把他衬得十分神秘，加上身上气质超然，像突然临空而降。男孩一下子失语，半天才喃喃开口：“你……”

柳上归没有管他，抬手结了一个缚灵印朝墙头男子打过去。男孩眼前一花，他父亲就摔到地上来了，咕噜噜滚到他面前，像蛇一样扭动，原本板正的脊椎扭成了s型。双目外鼓，跟蛇眼无异。

“……爸。”男孩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男孩的母亲和奶奶赶紧过来扶，男人又扭着身子躲开，四肢着地，腿拖在地上，只有手撑在地上带着身体“游”走。

“哎哟，孙平啊，你别吓妈啦！”老太太坐在地上哭起来，“我们家怎么这么倒霉啊！大蛇吓我就算了，还跑到你身上去，这是什么天理啊？”

男孩的母亲去掺老太太，掺不起来，只好作罢，走过来对柳上归说：“你是谁啊？”

那个男孩丢下铲子走过来，拉拉他母亲的衣袖，告诉她：“他好像是跟今天去王爷爷家的两个道士一起来的。”

听到是跟道士一起来的，女人看到救星一般，揩去眼泪，央求道：“大师，您帮我看看我丈夫这是怎么了，晚饭前还好好的，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这是得病了还是蛇上身啊？”

柳上归摆摆手，“我不是什么大师，你把你丈夫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告诉我，我替他算一卦。”

女人跟儿子对望了一眼，报了自己丈夫的名字和生辰。柳上归不用卦，直接手掐，过了一会儿在房子周围走动，四处查看。

这就是一栋普通的三层平房，坐北朝南，院子面积跟房屋面积差不多，没有什么稀奇的。萧鹤行跟在他后面陪他查看，见他停在院门口，问：“看出什么来了？”

院子里，那对母子还愣愣地等着。柳上归摇摇头，“房子没问题，男人的命格也没问题，得问灵。”

“嗯？”萧鹤行挑眉看着他。

柳上归凑近一点，手扶着他的手臂低声说：“我摸不准这条蛇的道行，要是一会儿不敌，你可要护着我。”

萧鹤行低低笑起来，将他拉近几分，声音几许暧昧，“我什么时候不护着你。”

柳上归转身走进院子，让母子把老太太扶进屋，又交代那男孩去村口晒厂找他师兄过来，男孩一溜烟跑出去了。

蛇灵上身，柳上归怕自己问灵时控制不好局面，反倒让蛇灵伤了孙平的魂魄，所以让小孩去叫师兄过来，多一份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