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撕破脸的那一刻开始，林薄以为叶青久恨他，不然怎么会处心积虑害他。可叶青久为他挡伤是真，重逢后为他修复仙骨是真，想要他原谅也是真。
林薄在真真假假中迷失了方向，他不知道叶青久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和地交流过了，叶青久有些手足无措：“师兄会原谅我吗？”
“我欠你一条命，这身修为与罪人之名也算是还清了。”林薄心平气和地说，“周赴之事我不愿多提，你我之间再无恩怨。”
却不想叶青久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两清？我们怎么可能两清！”
他又哭又笑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师兄从没给过我。”
“我想要师兄爱我，师兄会给我吗？”
“我……”林薄的话被打断。
“我说的时道侣之间的爱，师兄给的起吗？”
叶青久的一字一顿，清晰地在林薄耳膜炸开。
他在叶青久的脸上没看见一丝玩笑的迹象，不可置信道：“你不喜欢季遇之？”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和他联手陷害我？又为何要说我是你最讨厌的师兄？”
“你喜欢季遇之，你知道真相后肯定就不喜欢他。”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不想要别人知道你有多好，我只是不想要别人喜欢你。”
叶青久不喜欢季遇之，林薄恍然意识到剧情出现了差错，一切都在走向失控。
但林薄喜欢这种失控，没有剧情控制的失控被他称之为自由。
林薄轻微颤栗，他咬着舌尖保持冷静，后知后觉意识到叶青久说了什么。
“我不喜欢你。”
五个字果断地了结了叶青久的要求，叶青久捂住眼睛，自嘲道：“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自己去拿也得不到。”
林薄不知该说什么，他不爱叶青久，叶青久于他而言可以是很多身份，唯独不能是道侣。
他听见叶青久问他：“你不爱我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师弟。”
叶青久五脏六腑都在痛，他像是自残一般继续问下去：“只要是师弟你就会对他好？”
林薄沉默片刻，没有说谎：“我不知道。”
他无法预料未发生过的事情，每个人在他的生命中都具有唯一性，而非身份可潦草概括。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林薄还没反应过来叶青久说的是什么时候，转头看见叶青久额头的龙角，震惊在原地。
“你是……青？”
叶青久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你不知道那是我？你不知道那是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叶青久以为林薄知道真相，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救他，所以他坚信林薄一定会原谅他。
“如果你知道那是我，你还会救我吗？”
林薄看着眼前的黑纹与幻境中孩子的脸重合：“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会救。”
林薄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死去，就算这个孩子叶青久。
他与叶青久羁绊太深，经历的好是真，破裂的痛也是真，绝非叶青久一句喜欢就可以忽略，周赴的死也永远是横在他们之间一道沟壑。
叶青久不是人类，然而不知者不可能无罪，林薄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做不到原谅。
“叶青久，我不可能把这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因为周赴？”
林薄没有否认，他们中间的裂痕太大，根本不能归于一个人，但叶青久永远都不懂。
“那如果周赴没死呢？”叶青久虎牙咬破了舌头，腥味灌满口腔，“我把他找回来。”
叶青久的话点醒了林薄，周赴死时的光芒和和树妖一样，周赴真的死了吗？他和树妖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找到了周赴，那这个人是周赴还是他的……转世？
转世之后还是同一个人吗？
林薄不知道真相，但他不想再躲避。
他在远离之后又遇见叶青久，林薄曾固执地认为该死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周赴，周赴只是替他承受了这一切，林薄被困在周赴死亡的痛苦与愧疚中。他以为自己兜兜转转始终没离开剧情的控制，终究要按照剧本死在叶青久的手中。
而叶青久说出的话让林薄明白剧情的桎梏早已被消失，他所经历的一切也许有剧情的缘故，却也不乏人为因素。
想清楚一切的林薄豁然开朗，不再拘束于周赴的死亡与剧情的安排，也不再把自己当做剧情的傀儡。
事在人为四个字值得他豁出全力去尝试。
思及此处林薄郁气一扫而空，依稀能看出当初的神采，他对叶青久说道：“我会自己把他找回来。”
是同一个人也好，转世也好，都好过沉溺在过去中。
林薄当即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寄给陈玉锦报平安，叶青久看见这三个字心头先是一紧，又立马放松下来，幸好他还没对那小姑娘做什么。
“师兄认识她？”叶青久的指尖点在陈玉锦名字上，不紧不慢地问道。
林薄放下毛笔，吹干纸上的墨迹，说道：“我给师姐找的徒弟。”
不知想到什么，林薄挑眉看过去：“你也认识？”
叶青久脸不红心不跳，一派云淡风轻地说道：“在秘境中见过一面。”
林薄不知信没信，只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叶青久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设想过很多个场景，却从未想过如此平静的局面。
平静到好像他们之间再无联系，林薄不会对他投入任何情感，甚至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师兄要去哪里？”叶青久笑眯眯地说道，“我和师兄一起去。”
叶青久知晓自己拦不住林薄，就算强行留下也只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他已经做错了一件事，不能再重蹈覆辙。
林薄揉了揉眉心：“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天下这么大，师兄能去的地方我就不能去了？”
“随你。”
正如叶青久拦不住林薄，林薄也清楚叶青久的脾性，他和叶青久最相像的地方就是做了决定不会听任何人的劝阻。
林薄打算先去幻明洲，幻明洲为妖族聚集之地，不知那里有没有树妖的线索。
树妖和周赴之间的联系他还没弄明白，林薄叹了口气，这事还得一步步来。
林薄换好形状出发，刚落地幻明洲就收到了陈玉锦的消息：“林薄，我也到幻明洲了！”
陈玉锦的声音很有感染力，林薄下意识地眉眼弯起，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叶青久站在林薄身后两步处，看着这个笑出神。
他见过林薄的很多次笑，决裂之前的笑数不胜数，决裂之后既见过林薄在周赴怀中的笑，也见过在幻境的笑颜。
唯有这一个笑让叶青久倏地晃神，感觉看到了很多年前一切都未发生的林薄。
同样是这张脸，当初的林薄眉宇间却有种压不住的傲气，笑起来总是轻佻又从容，什么都在他眼中，什么都没进入他眼中，林薄本身就是个矛盾的人。
叶青久只愣了一下，眼前的人就消失在人海中，他闯了进去，被淹没后却没找到人。
他逆着人流往前走，逃脱束缚时只见林薄站在不远处拿着糖葫芦。
叶青久没自作多情认为这是给自己的，他整理着有些乱了的头发，晶莹的红色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给我的？”叶青久受宠若惊地问道。
“嗯。”
林薄看着叶青久此番模样也有些时过境迁的恍惚，上一次这般相处的时光如同隔世。
尽管林薄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由叶青久一人所造成，他对叶青久的心理却不是纯粹的恨。林薄思考过这种感情，他纠结良久，最后定在了亲情。
叶青久的存在就像他的孩子，林薄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想过叶青久做出这种事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现了问题。所以林薄像大部分兄长父母一样，无论孩子做了什么事情都无法纯粹的厌恶，又抹不去中间的裂痕，爱恨无法抵消，又做不到遗忘，最好的结果就是不再相见。
时至今日，林薄依旧认为叶青久对他的感情不是道侣之间的爱，而是害怕被抛弃的占有欲。
叶青久根本分不清爱是什么，又怎么能确定他对自己一定是爱呢？林薄从听闻叶青久喜欢自己时的慌乱，到沉静下来思考，找到了不少蹊跷之处。
林薄也很难说清楚爱是什么，但他不认为陷害所爱之人能被称之为爱，爱也不该是伤害。
爱与占有欲密不可分，却不能混为一谈。林薄示意叶青久看向眼前的人群：“别总是跟着我，看看其他人。”
看看更大的世界，接触更多的人，而不只是他。叶青久因为过去的原因，并不喜欢主动接触外界，林薄想自己当初应该多带着叶青久出去，而不是自己逍遥，留叶青久一个人待在峰上。
叶青久不懂林薄在说什么，举着糖葫芦一动不动：“师兄想要我走吗？”
林薄却不再和他说话，转身走远。他并没有原谅叶青久，也不打算原谅叶青久。时间会淡化伤痕，叶青久一如往常跟在自己身边，林薄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心软。
这不是林薄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