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两人不便多聊，见梅筠离开后林薄才动身回酒楼。
在他踏入的前一秒，熟悉的目光又出现了，林薄身形不停地继续走了进去，阻隔那道视线。
“师兄。”
叶青久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
两人谁也没先说话，僵持在原地。
最终林薄败下阵来，主动说道：“让开。”
叶青久侧开身体，在林薄进去的一瞬间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将一切动静锁在其中，寂静的空间只余二人的呼吸。
“师兄为什么不理我？”
“我为什么要理你？”
“若是这样师兄何不直接杀了我。”叶青久的瞳孔变为幽深的青色，“杀了我干脆不碍你眼。”
林薄毫不畏惧地迎上：“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你。”
林薄没想过叶青久死，他只要两清，过往种种皆不再提，将来一切毫无干系。
叶青久看着门重新阖上，静默地站了一夜。长廊上的人来来往往，不知他是寻情还是寻仇。
林薄这几日待在客栈修炼，从入定中醒来后缓缓睁开眸，心觉古怪，这地方比前几日冷清了许多，从上到下竟少有呼吸声。
林薄根据梅筠的要求来到客栈门口，她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你找的那个人有下落了！”
风吹开林薄的碎发，日光摇曳，斑驳又晃眼，林薄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师父说他见过。”
林薄跟在梅筠身后，气息与风融为一体，身姿飘逸，如一抹流光消失在天际。
一红一白闯入山中，避开从外到内的阵法，繁复的古楼出现在林薄眼前。绿轻纱，红罗帐，从空中铺下，层层叠叠掩去真实面貌。
随着他们的踏入，纱帐无风自动，金铃震响，一个人站在阁楼之上俯视。
梅筠走到柳惟身前，行了一个礼：“师父。”
说罢走了出去，只余林薄面对柳惟。墨色的光芒时隐时现，林薄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蛇尾。
“前辈，我此番前来……”
林薄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柳惟蛇尾勾起，冰冷黏腻的触感缠绕上林薄的手臂：“问那只树妖？”
林薄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柳惟距离他极近，冰冷的发丝碰在脸上与蛇鳞的触感无异。
他后腿一步，拉开了些距离，看向自己手臂上的蛇尾：“前辈？”
柳惟哼笑一声，蛇尾缓缓从他的手臂上移开：“你怎么会认识那只树妖？”
林薄感觉柳惟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好奇又夹带着些许兴奋，他避开柳惟的视线：“偶然遇见。”
“偶然遇见需要打听下落？”
“确实是偶然遇见，但之后的一切就不必细说了。”
柳惟从他嘴里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恢复了百无聊赖的样子，手骨抵着额头：“我这里怕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话虽这么说，柳惟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了林薄。
“大概是在几十年前见过一面。”蛇尾敲了敲地面，“七十年前？八十年前？记不清了。”
“他路过幻明洲，不小心走到我这古楼中，问我从何离去。”
“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他在找人。”
“在找何人，找的人在何处一律不知。”
“你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奇怪之人，我随手给他指了一条离开的路，他走后我也没再见过。”
柳惟看着林薄，蛇瞳尖锐：“这百年之间闯入我这古楼之间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他吗？”
刹那间林薄心如擂鼓，他摇摇头，似乎听见心脏的跳动在古楼回响。
柳惟轻飘飘的一句话将林薄震了个粉碎：“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妖啊。”
“怎么可能！”林薄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亲眼看着他变成了一棵树。”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柳惟往后一靠，陷在软榻之中，“但他绝对不是妖。”
初遇时柳惟便察觉不对，起了几分警惕，这人用灵力伪装妖力，又装作迷路闯入了他这古楼之中，柳惟本以为来者不善，已做好战斗之态。
但没想到这人气息平和，似乎真的只是过路之人。况且柳惟在他离开之际有了一个猜想，这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不是妖怪。他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转化为妖力，像是本能之中的动作，而非后天形成。
见柳惟不像是在说谎，林薄眉头紧皱，树妖不是妖，而是人，周赴也是人，他们之间的联系应当比他想象要密切得多。
林薄咬着嘴唇的软肉，直到那一处变得嫣红，刺痛感传来才稍稍醒神，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树妖和周赴也许是同一个人。
这个猜想无从验证，但林薄已经信了八分。他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猜测，但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他连想都不敢想。
“多谢前辈。”
林薄躬身行了一礼，在梅筠的陪伴下走出古楼。
梅筠凑到他身前好奇问道：“有消息了吗？”
林薄乱成一团的思绪被压在心底，他点点头：“前辈已经将所知都告诉我了，还得多谢你。”
梅筠摆手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两人边说边走到结界处，林薄停住脚步：“就送到这里吧。”
林薄转身要走，被一只手拉住了衣服，他不解地看过去：“怎么了？”
梅筠眼神飘忽，声音也落不到实处：“那……那个小姑娘没事吧？”
“陈玉锦吗？”林薄眉眼一派轻松，“她没事，也来了修真界拜了一个师父，有缘分你们也许会见到。”
梅筠不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缘分，她赶忙问道：“她拜了哪个师父？是哪个宗门的？”
她修炼这么久，唯对陈玉锦一人感觉亏欠良多，那小姑娘无端被她卷入了这一场风波，当真是无辜。
“极命宗的不语剑尊。”
闻言梅筠眼睛睁大，以为林薄在说笑：“不语剑尊？现今的修真界第一人不语剑尊？”
久违地听见修真界第一人这个名号，林薄微微有些错愕，上一次他听见这几个字还是冠在他师父头上。
“嗯。”林薄随口感叹了一句，“我上次听到这个名号还是在别人身上。”
“你是说鸿鹤剑尊？”
林薄点了点头，嘴角上扬，笑意微漾，他师姐担这个名号也当之无愧。
“这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我来修真界听到这个名号就是不语剑尊。”梅筠说道，“好像从没听见过鸿鹤剑尊的消息。”
林薄嘴角压下了些许：“一直都没有吗？”
“没有，可能一直在闭关吧。”
林薄知道这之中有蹊跷，鸿鹤剑尊从百年前就开始闭关，直到现在已经近两百年了，中途他也曾遇见过两次。
不对，林薄心提起来，是一次。他只在那日南海复命时见过一次，之后无论是帮师姐送东西还是两百岁生辰都没见到人。
心中的慌乱与没有根据的猜测相结合，林薄心跳漏了一拍，毫不犹豫拍了自己一巴掌，白皙的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梅筠被吓了一跳：“你中邪了？”
脸又热又胀，林薄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缓缓闭眼：“有只虫子。”
梅筠似懂非懂地同意了这个说法：“那你也别打自己啊，这看起来都痛。”
“你想去找玉锦吗？”林薄生硬地转移话题。
恰好梅筠对此事上心，立马将上一件事抛之脑后，略微紧张地问道：“可以吗？听说极命宗那边戒备很森严，不知道妖怪能不能进去。”
林薄见状松了一口气：“我可以告知陈玉锦，到时候叫她出来等你。”
梅筠喜上眉梢：“还得多谢你！”
“你也帮了我大忙。”林薄走入阵法之中，“今日就送到这，我这几日都在幻明洲，若有需要可来客栈寻我。”
林薄往脸上施了一个法术掩盖之前做的蠢事。他一路快步走向客栈，只能看清飘在后面的衣角。
“嘶——”
林薄捂住自己的额头，不知今日是犯了什么太岁，怎的这般倒霉。
他抬眼看向自己撞到的人，这人怎么走路悄无声息的，浑身上下都跟块铁一样，撞得林薄头昏脑胀。
“抱歉。”
懒散的声音传入林薄耳中，距离太近，他甚至感觉自己在随着声音震颤。
林薄往后退开：“无妨，是我的问题。”
“是我的错，不然你也不会受伤。”
灼热的呼吸喷在林薄的手背上，这人向前一步，轻轻拿开林薄的手，温热的指腹还没来得及按上红肿的那处，就看见他脸上红色指印。
“你这是怎么了？”
这人抬起林薄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过去。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得太过自然，林薄懵懵地感受脸上另一个人的体温。
指腹在他的脸上摩挲，林薄回过神来，惊恐地拍开这只手。
他已经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人了，与周赴缔结道侣关系后他在情感方面也敏锐了许多。林薄摸着自己的脸，想要把之前暧昧的感觉抹去，他绝对没猜错，这个人想要与他发展一段不正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