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玄胤没法儿在十二城久待，没两天他就被送回了王都，而千庭长风依旧驻守在这块土地上。
回城那日，宫门大开群臣叩拜，上至丞相下到县令都拜倒在他脚下。
贺兰玄胤走下马车，先是扶起林英，而后才面向众人，“平身。”
林英暗地里悄悄掐了他一把，示意他界越了，这种情况要扶也应当先扶王丞相，先扶他是什么意思，嫌自己还不够招人恨吗？
贺兰玄胤没理会，大步流星走在宫道上。
他身后跟着万千朝臣，不知这位少年皇帝会给安庆带来怎样的未来。
曾广殿
按理说如今他已继任王位理应搬到勤政殿去，但贺兰玄胤还是以尊重先王为由推却了。
推开殿门，正堂前高高悬挂的长明灯，院子里开得正盛的红山茶，飞雪落了一地，这些都没有变，但这一刻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殿下回来啦！”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
这些声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称谓和陌生的宫人。
“王上。”
“参见王上。”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礼部尚书崔封早就将曾广殿里的宫人换了去，美其名曰侍龄已到都遣散出宫了。
“王上。”
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贺兰玄胤回头，“林英。”
林英提着酒壶冲他笑笑。
二人一同迈入殿内，现下这曾广殿里只有他们两个，这回他们终于可以关起门来好好的喝一杯了。
林英拿茶具烫酒，贺兰玄胤见了这熟悉的操作，猛然忆起少年时期他们三人的饮酒经历。
贺兰玄胤不甚酒力，但对酒气却有种莫名的痴迷，小时候他不便出宫，便常让林英和千庭长风给他带回来，寒冷冬日能够饮上一口热酒，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林英将烫好的酒放在他手边，边说：“这里的宫人都被换走了，我也是崔封做完之后才知道的，没来得及阻止。”
他言语里有歉疚。
贺兰玄胤摆摆手，“无所谓，他们出宫去也好，这宫中阴谋阳谋的太多了，我怕连累他们。”
林英点点头，“曲靖他们倒是安分了许多，不过我还是派绣卫盯着。”
贺兰玄胤：“嗯。”
林英：“关于云城使派司你打算怎么处置？”
云城使派司在他们攻破云城那天被缉拿，又在贺兰玄胤回宫这日被押送回天牢。
贺兰玄胤：“先让大理寺审审，然后……”
林英在等他的后文。
“然后就处理了吧。”
林英：“只有他，还是……”
“全部。”
这么多年林英终于在贺兰玄胤身上看到了他想看到的狠厉与野心。
他眼中略有兴奋，“要开始了？”
贺兰玄胤：“嗯，林英风水轮流转，如今已经是我们的场子了。”
对啊，终于到我们手里了，是时候该清一清这些附着在岩壁上的腐烂青苔了。
十日后十二城接到诏令，召集所有城主回王都共商大计。
十二城
白春生端着茶水不经意地问，“外头都来了多少人？”
府里的下人说：“城主，已经有六位城主到了，要让他们进来吗？”
白春生依旧不紧不慢地喝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从前这些个城主都只拿他当个朝廷的马屁精，纷争的和事佬，总觉得谁来都可以踩他一脚，主意他出浑水他搅，可到头来却没一个人听他的，他们这看似牢不可破的氏族之盟实则一击即碎。
这回非叫他们等上一等不可。
日头正中他才让他们进来。
十二城里氏族有八位，其余四位，都是朝廷选拔的科举状元。说来云城本不会交到氏族手里，可惜当时情况特殊，姜家老爷子为护住当时贤德帝被人射杀了，于是当他要将氏族封入十二城时姜家主动请示了十二城中的云城，并拿到了云城使派司的官职。
白春生装模作样地出来接见他们。
“几位这是在这儿等了多久？白某……白某竟全然不知！这大雪严冬的诸位快进来暖和暖和。”
该说他演技拙劣还是太过骄傲，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故意刁难，但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白春生领他们进了祠堂，上了几杯茶，便开始问道：“诸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白城主不会不知道王上召我们回王都的事情吧？”
白春生这才猛然想起一般，“哎呦我这…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大好使了，原来各位都是冲着这事儿来的？诸位对王上这个旨意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我们来是想问白城主，当初与三…王上签订的那份协议还作数吗？”
白春生当然记得，但他就是得装不记得。
“协议？什么协议？”
“你……”
古月城主按住一旁将要发作的扶水城主，接过话：“就是白城主领着我们与王上签订的那份同盟合约。”
“哦——”白春生拖长了调子，“我记得那只是我跟还未继位的三殿下的协议吧，好像与诸位并无关联啊。”
“怎么会没有关联，那时明明是我们一同接见了三殿下！”
白春生一副任他辩驳的样子，最后轻飘飘来了一句，“协议里可是说了三殿下有难时我们必须倾囊相授啊，敢问各位在王上举力讨伐朝云军队时，诸位又在哪里？”
一句话堵住了在场的六个人。
白春生接着说：“在殿下最困难的时候是晋北城向殿下敞开了大门，帮助殿下安顿朔城百姓，而你呢朔城城主，彼时你又在何方？”
“哦~你弃城而逃了。”众人面面相觑白春生继续讥讽，“再看看你们，你们之中有谁主动向王上伸出援手了吗？没有，你们都在明哲保身。”
说得好听明哲保身，实际上是龟缩人后。
他们无话可说，但现如今这一纸联盟是唯一能与贺兰玄胤提条件的东西，这也是他们留在王都唯一的办法。
朔城城主直接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
白春生露出一抹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我要的不多，只要诸位回到王都后每人分我五成家产即可。”
“每人五成！你疯了吧！”
“白春生你贪得无厌！”
“你怎么不说我们直接把家底掏干净了给你！”
白春生像是料到了他们的反应，没有说话，只是淡然补充道：“没有家族产业我也可以接受金银的。”
“你想都别想！”
氏族如今除了官场这点死俸禄，大多都转向了商路，就拿古月城城主来说，他家就是卖私盐的盈利很高，一想到这产业得分一半给白春生他就气得心肝疼。
白春生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作势要起身离开，“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各位，各位请回吧。”
“等等！”朔城城主叫住他，“白城主，我们不是没有同盟空间，只是你开的条件太过于苛刻，没人谁可以让出一半家产给你。”
“不如你想想还能不能开别的条件？”
白春生坐回座位，颇为为难地说：“要不降个三成？”
这下他们一听竟然觉得还挺可行，朔城城主一口应下，“好，就两成 ，我们每人给你两成！”
白春生故作后悔，“我……我这……”
“别犹豫了，赶紧立字据！”
于是他被生拉硬拽地在协议上按下手印。
这印子一旦落下白春生心里可就高兴极了，他就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狮子大开口要五成，这样他们就会觉得降下来三成，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这群人里多是少时离开王都，还未经历过大风大浪，与白春至这年近五旬的滑头狐狸不同，不然也不至于答应地如此干脆。当然也正是因为被资历浅薄的人轻视，他才如此愤懑。
从白府出来众人才开始担忧。
“你们说这白春生不会蒙我们吧？”
“当时怎么没让他拿出那份协议来？”
“就是万一他根本没跟王上达成联盟，我们不是亏大了！”
“该死！你怎么不早说？！”
“你不也没说！”
“你自己脑子不好没转过来关我什么事！”
“好了别吵了！”朔城城主头大地很，“都是自己人吵什么！我见过，结盟的时候我在！”
“协议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你……”
说起来他就后悔，“我当时并不觉得他能登上王位。”
他可是一直都在帮二殿下做事，况且在盟约中有一条“允许他的人驻扎在朔城，换掉他们自设的巡卫军。”
这相当于把整个城送给贺兰玄胤，如此严苛的条件他自然不会答应，但是白春生答应了。
说实话当时他一口应下的时候他还是挺佩服这个人的，只是白家排在氏族尾端谁都没太把他当回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