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庭长风匆匆赶回又匆匆离开，他们一起时间的越来越短，朝中大小事都得贺兰玄胤处理，北疆也不可以一日无帅。
继位大典上，隔着九百阶梯，二人遥遥对望，短暂一刻是他们最后的温存。
贺兰玄胤回宫时他已经走了。
林英带着草拟的试题找到他，他粗略看过后与林英提起了另一件事，“王丞相上了折子说是要跟你一起监考。”
林英：“王丞相？”
贺兰玄胤点头，“你对王丞相有什么了解吗？”
林英：“知之甚少，不过先王倒是很信任他。”
贺兰玄胤敛了声，半晌，“那你们一起吧。”
“好。”林英，“对了，你…王上应该去看看太后吧？”
太后？
哦，对了。贺兰玄胤继位后，长孙王后就成了太后。
贺兰玄胤：“她又不是我母亲。”
林英叹口气，“但她现在是太后，出于礼数你还是去看看吧。”
他最讨厌这些场面上的问候，太过虚伪，熟就是熟，不熟就是不熟。
何况从小到大他统共也没见过长孙王后几次，她还总针对母妃，她的两个儿子也没少找他茬。现如今她还能在太后这个位置，那都是贺兰玄胤太过仁慈。
林英像是怕他真的不去，苦口婆心道：“长孙家还没彻底没落，不宜硬碰硬。”
贺兰玄胤这才点头，“知道了。”
宣青殿
已然走上太后之位的长孙王后颇为悠闲地品茶赏花。
“娘娘，公公传来消息说等会儿王上要来。”
听到这儿她还挺惊讶，本以为以贺兰玄胤的性子，自己不去见他，他是一定不肯踏进这儿的。
话音刚落，后脚贺兰玄胤就来了。
长孙太后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好像长高了许多，总之怎样都不像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不知礼数的小孩。
“孤向太后问安。”贺兰玄胤微微欠身。
长孙太后赶紧扶住露出笑容，“王上请起，哀家正泡茶，一起喝一点吧。”
贺兰玄胤坐在石桌前，看她熟练的操动茶壶，目光落在她脸上。
朱唇白粉，银钗满落，看起来起色很好，伤感不悦之色全无。
很难想像这是位失去孩子不久的母亲。
“哀家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她目色全是温柔，可他却看见了别样的冷漠。
贺兰玄胤：“没有，只是年前太后痛失爱子此刻精气神却这样好，孤也终于不必忧心了。”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旋即笑道：“劳王上挂心，这些天哀家也总想，到底为何哀家的两个儿子都走到这个地步。”
贺兰玄胤顺势问，“那，您想到了吗？”
长孙太后对他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水，“没有。”
看，不愿承认错误的人，永远看不到错。
贺兰玄胤自讨没趣一般。
自知无言，他拍拍衣袖准备起身，长孙太后没有阻拦，快踏出门去时，他转身不轻不重地说道：“箭射的不错。”
长孙太后弯起眉眼，右手举盏，做了一个不符合茶杯礼仪的动作，好像在敬他。
贺兰玄胤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道上的那支箭的确来历不明，也令人捉摸不透，他曾与千庭长风一起猜测过这支箭的来历。
箭上没有标记，就是一支很普通的箭。
倘若贺兰玄桓被抓，最坏会被安上一个弑君之罪，到那时谁最受伤？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从不关心次子的长孙王后做得出来。
一支箭成功阻挡了他们向长孙家发难，成功让她坐上了太后的位置，这很划算。
贺兰玄胤没有再去深究这件事，没过几日新设的四召例考迎来了首考，这些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满怀期待拿到了一份从未见过的考题。
林英说，往年招考的举子都是以文采斐然为优，辅以简单的朝政见解，但今年全然不同。
他将全方面考量他们的素质，包括诗文、筹策以及躬行之策考查他们对新政的理解和见解。
希望朝廷招录的都是可用之才，而不是整日写些酸诗，勾心斗角又不思进取的懒汉。
最后一试贺兰玄胤亲自来到宣文堂，看着那些奋笔疾书地学子，他忽然有种安庆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么多人中一定会有他想要的人才，一定会有更适合安庆的官吏。
事实也是如此，十日后放榜那日王都南城墙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讨论这次的状元。
十日是林英和翰林院院一众学士们的极限，他们不吃不喝连夜为安庆选拔了新的官吏。只是这次的状元可不止一位，他们看着红榜上的名字，排了一串，旁人还数了数。
“十位！”
“足足十位！”
“爹！我中了！我中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榜的学子考上的热血沸腾，大有把一家人都拉到王都的意思。
这年的四召例考被称为史上最简单的科举比试。
贺兰玄胤看着城下人头攒动，林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上任？”
贺兰玄胤：“越快越好。”
林英：“明白。”
一时间整个朝堂几乎被新官占领，一部分被送往十二城任职，一部分被招入清平司，剩下的人都在朝中谋得官职，这些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规制的，满堂新颜一派欣欣向荣。
有了清平司贺兰玄胤轻松多了，拟定的商路新法也在稳步推进中，然而气运还没结束，很快，寻矿军队传来了好消息。
他们在沧州、梧州、澄州发现了石烛的踪迹。
还是老地方，城外竹舍。
四人再次碰面，闻人卉蓝拿出地图指着标注的几个地方说：“无人区的大半土地，沧州东面，梧州和澄州中部少量地区勘探到了石烛的痕迹。”
贺兰玄胤笑了，一拍手，“好！”
金雾翃：“王上，目前我们所探查到的就是这些，我想短期内的武器研究应该是够的。”
贺兰玄胤：“孤马上派出军队让他们驻扎在这几个地方，这些石烛要守好，不许让任何人靠近。”又对二人说：“你们俩赶紧入职，军器所那边还等着。”
不知是不是被这位年轻君王激起了斗志，他们也跟着热血起来，闻人卉蓝似乎找到了兵器研究的意义，应下这份差事时眼睛都是亮的。
金雾翃：“对了，朝云那边好像也在找这种材料。”
那战之后安庆相邻的国家几乎都将目光集中到了这种特殊原料上，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又暗暗较劲，生怕落下他人半步。要知道这落下的半步，将来就有可能化作万千利刃扎在统治者与臣民身上。
贺兰玄胤并不意外，只是点头说：“我会下达指令加强对石烛的管控与开挖。”
四人的碰面很迅速，每次都是他们二人先行离开，临了金雾翃也跟着抱怨来这里的路难走，一路上跟闻人卉蓝骂骂咧咧。
说来上次的事还是林英替他背了黑锅，原本这处地方就是贺兰玄胤找的，至于怎么找到这样偏僻隐蔽的地方他还从没问过。
这次他倒是想问问了，“殿下，你是怎么找到这处地方的？”
哪怕贺兰玄胤已经继位已久，私底下林英还是保持着唤他殿下的习惯。
贺兰玄胤：“这间屋子以前是他在住。”
林英：“他？千庭长风？”
贺兰玄胤点点头，“嗯，还没进宫前他就经常在这间竹舍里练功，经常练到很晚，回去就没饭吃了。”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上次让你种的山茶树怎么样了？”
林英一整个头大，一边要忙着变法一边考核官吏还得分出神来给他种树！
林英不禁暗叫：上辈子是欠他的！
贺兰玄胤：“你不会没种吧？”
好了，被误解更冤枉了，林英拽着他走到庭院说：“看！我没种吗？我种了！可是它自己死了！”
他真的种了，但是不过两天就枯死了，然后他又换了一棵新苗，没过几日还是死了。
林英：“这块地就种不活东西，你别奢望了。”
贺兰玄胤不信邪，“不会呀。”伸手去扒拉，褐色的泥土还混杂着极重的湿气，忽然指尖一疼，血珠滴入泥土消失不见。
林英瞧见了比他还急，“老天爷，你这金贵身子就别随便扒拉了，这下好了自讨疼痛！”
贺兰玄胤倒是没什么感觉，搓搓指尖，放弃了种点什么的想法：“好吧，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