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连续炙烤了几天，百花渐次开，学宫装束也越换越轻薄。
虽然每日要温习的课业越来越多，有要好的玩伴陪着上课放学，日子一天天过去，对曾极度排斥上学的人来说，竟也不算难捱。
越明鸥也不是整日泡在藏书阁里，不知怎的，与东嫤打过照面后，出现在学堂的次数都变多了。
季昌明请了几天病假，回来后许是看出来三公主有意结识东嫤，也很有眼力见地收敛了许多，接连几日没再作妖，不知和卜正阳拉走了一堆跟屁虫有多大关系。
烦人精不来找麻烦正好，东嫤乐得自在，趁下课时间，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摘的草茎搓，搓出一手草汁又抹了点膏，涂匀后凑到卜逯儿面前。
“逯儿你闻闻，这味道怎么样？”
卜逯儿停下练字的笔，嗅了一口，只觉清冽，竟没有草涩气，不由好奇：“好闻，还挺提神，这是什么？”
说话间正巧越明鸥从外面走进来，抢答道：“这是她从我那儿薅的青花草茎，偏要茎秆，白糟蹋我那么些花。”
“谁知道那是你种的，”东嫤搭完越明鸥的腔又转向卜逯儿，“我觉得化瘀膏还挺好闻，就搓一起试试，你要是喜欢这个味道，等休沐了我们去城外多采些茎秆回来，制香熏衣服吧？”
卜逯儿点头应“好”，执笔继续练字。
越明鸥拿过打开的膏药盒子闻了闻，“不去我那儿薅了？”
“城郊有一大片，任我摘！”东嫤拿回药膏收起来。
她对越明鸥的偏见没有完全消失，但也说不上讨厌，顶多因为观念不同有点儿隔阂，毕竟有逯儿在，平日相处还算融洽，颇有些“和而不同”的意味。
不过想起之前听到她与季昌明的对话，东嫤心情还是有些不快。
当时是要上武夫子的课，东嫤换好衣服出来等逯儿，就听季昌明在拐角处同越明鸥告状说自己坏话，还建议越明鸥不要与自己深交。
她可不是故意听墙角，声音都送到耳边了，耳朵又关不上。
越明鸥当时怎么回复的来着？
“我与谁交好，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
季昌明笑得讨好：“不敢不敢，只是好意提醒，她教唆同窗孤立我能是什么好人，我这也是怕你被她装出来的好人样蒙骗。”
东嫤当时听了就要冲过拐角去对峙，好在卜逯儿及时出来拉住了她。
接着便听见越明鸥讥讽：“人怎么样我自己会看，你长舌至此令人不齿，你们有什么过节我没兴趣，只是一点，”声音一顿，嗓音变得更低，像是凑近人说的，“别烦我。”
听着威胁意味十足，不知皇室子嗣是否天生就知道如何以权压人。
后面两人还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东嫤没来由起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拉着卜逯儿绕远路去了操练场。
那之后心里也怄自己被季昌明诋毁，又觉得没有和越明鸥解释的必要，就决定同对方保持距离。
怪就怪在越明鸥老爱和逯儿在一处讨论，明明之前也不常来上课的，现在频繁出现在学堂，就好像突然对课业感兴趣了似的。
虽说季昌明因此不来招惹是好事，但没有越明鸥，她自己也能应对，想到沾不喜之人的光摆脱骚扰而显得自己无能就不爽，之前在季昌明那儿受的气还等着对方再发癫的时候奉还回去呢！
因而收药膏的手速格外快。
越明鸥听出来东嫤话里挤兑她小气的意思，也不恼，继续搭话：“休沐日正好我也没事，跟你们一起去好了。”
“你不整天抱着你的老书啃，跟我们混什么？”
“听着有趣便想去，誊写有得是时间，不差一时半会儿，况且腿长我身上。”
东嫤听得没脾气，懒得理她。
越明鸥趁热打铁，“约个时辰呗？”
还没得到答复，那边夫子就进来整顿课堂，打断了闲聊。
散在四处的学童各归各位，夫子落座后没有一如既往抽背，反倒一脸喜色开口：“你们这次休沐回来，学宫就会办春日庆典，除了赏看春日胜景，自然也会有庆祝节目。”
此话一出，刚安静下来的学堂瞬间蜂窝似的炸锅。
春和景明，正是游赏的好时节，可以在学习日放下课业尽情玩耍，正值玩性蓬勃之年纪的小学童们自然忍不住兴奋得交头接耳。
夫子高声责了几回，才让大家重新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当然，这些节目得你们自己出。”
毕竟是入学以来的第一个盛大活动，还可以自己参与表演庆祝，课堂气氛又活跃起来。
许是春风和煦惹人喜悦，夫子也没有再责，而是提高声音继续说：“当日节目会有评比，优胜的免五日作业！”
这下不得了，课堂完全沸腾，小学童们叽叽喳喳，比外头枝上的新雀还聒噪。
东嫤爱凑热闹，又被优胜奖励勾得心痒痒，忙伸手拉逯儿袖子，让她转过来听自己说话。
“太好了逯儿，我们也参加吧！”
卜逯儿也被感染得高兴，说不出拒绝的话，“夫子还要说规则，我们先听听看吧。”
小皮猴子点点头松开手，伸长脖子仔细听如何参与。
学童们在底下听得激动，夫子在上头讲得也激动，巴不得本学堂多出几个节目给自己长脸。
过了好一会儿，学堂里才传来朗朗读书声，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轻松愉快地过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越明鸥又去泡藏书阁，东嫤拉着卜逯儿飞奔进饭堂就找卜正阳商量。
“你们夫子今天说庆典的事了吗？”
“说了说了，我也想找你们呢，整整五天，免五天的作业，谁不心动！”
“对对对，不同学龄的也能组队，我们一起！”
东嫤和卜正阳两个人沉浸在对优胜奖励的美好期望中，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那我们排什么节目好呢，你们以前办庆典都有什么节目？”
卜正阳望天想了想，应道：“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吹奏的，有弹琴的，不过之前的奖品都是书啊琴谱啥的，今年的奖励倒新颖。”
“这也没一个咱会的呀，让江笠阳和尘哥一起来估计还能凑一台吹拉弹。”
“我哥就别想了，他一心扎圣贤书里，今天连饭都没时间来吃，庆典来不来参加都不一定呢，别说排演节目了。”
东嫤点点头，她也就随口一说，又问逯儿：“逯儿觉得呢，我们上去演什么好？”
卜逯儿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卜正阳灵光一闪：“要不咱唱歌吧，就这个最简单。”
卜逯儿却有其他主意，“节目不擅长就不出彩，要拿优胜还是发挥长处更有优势。”
东嫤同意这个说法，“这倒是，上去鬼嚎一通还不如咱俩打一架好看呢。”
卜正阳拒绝：“可别，我怕你到时候上头了对我动真格的。”
卜逯儿接着说：“还记得我们出去逛夜市时，满街吆喝中什么最得彩吗？”
“杂耍！”东嫤一拍脑门儿应答。
夜市有说书的、套圈的、甚至还有表演歌舞的，虽然这些自己都很喜欢，但见了就走不动道的，一定是杂耍。
变脸喷火可有意思，在人潮熙攘中，远远就能听见接连不断的叫好声，把旁的人都吸引过去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那咱上去变脸、喷火还是碎大石？”卜正阳从饭菜中抬起头真诚发问。
“舞剑怎么样，阿嫤挽剑花好看。”
东嫤点点头同意，“行啊，就舞剑，还简单，我们排些轻柔的招式。”
“我就不参加了，”卜逯儿知道东嫤想迁就自己，忙摇头拒绝，“优胜奖励我不需要，况且要夺目就该拿出气势来镇场子。”
“逯儿说的对，那这样，我认识几个练武的伙伴，你那边也找找有没有愿意来的，咱凑一台给这群书呆子开开眼！”
东嫤点头答应：“也行，不过只舞剑太单调了，杂耍里头还是喷火最好看。”
“喷火得用到酒，你万一不小心喝了醉台上咋办？”
逯儿也不同意：“喷火太危险了，不如在剑上附火，比喷火好控制，舞起来还好看。”
“对哦，这个好，这个好！”东嫤喜笑颜开，抱住卜逯儿摇晃，“逯儿怎么这么聪明，简直就是我们的智囊！”
卜逯儿扶住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笑着劝：“说了这么久还不饿，先吃饭吧。”
卜正阳边吃饭边和她们讨论细节，最终决定下午各自找人，今天放学后把人组齐就编动作。
到下午放学时，还真凑出了个七人小队伍，男女参半，大家都对卜逯儿提出的这个点子很有兴趣，聚在一堆商讨怎么编动作，挑什么曲子，颇有不到天黑不散场的架势。
卜逯儿对功夫招式一窍不通，就想让东嫤和二哥与其他伙伴自行讨论，自己去藏书阁等他们。
东嫤却不太放心，“这会儿去藏书阁干什么，你可以在旁边歇着听我们说话嘛。”
“你们讨论我帮不上什么忙，正好有时间去藏书阁看看，你们讨论完来找我就好了。”
“这个点子就是你想的，已经帮很大的忙了，而且现在放学有一会儿了，到处人都走了，你自己待在藏书阁不安全。”
“没事的，三公主在藏书阁，与我能有个照应，现在放学没多久，各处人也还没走完，我自己过去也无妨。”
东嫤还要说，却被卜正阳拉住，“就让逯儿去吧，她又不参演，坐边上干巴巴等不成，再说就这么点路，你小看谁？”
卜逯儿也安抚道：“放心吧，我就在藏书阁等你们，伙伴们还等着一起讨论，别耽搁了。”
东嫤想到藏书阁里还有个越明鸥既不爽又庆幸，最后只得勉强同意。
回到人堆里也要脖子伸老长，等看不见人了才收心，加入热火朝天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