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场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参会者的议论声仿佛大了许多，走在过道上还能感到若有若无的视线，等谢伊抬眼寻找时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浅浅地叹口气，她将精力从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收回，走回原位时她有些迟疑，也许不便继续坐在老夫人身边？

但老夫人和蔼地向她招手，等她坐回座位，那抹脸上残留着的愤然也已埋进眼底难再找寻。

两人自然而然地谈论起刚才的演讲，谢伊微笑着听老夫人亲善的夸奖与指点，却不约而同地忽略掉演讲过后的小闹剧。

紧接着上场的巫师名不见经传，所述的也不过是对某篇有关梅林时期文献的探讨，谢伊对这方面的内容并无研究，只是单方面聆听老夫人的讲解。

冗长的提问过后是中场休息，余下的演讲人抓着时间琢磨演讲稿，更多的人选择离开座位去小声交谈着走向门外。

老夫人说了一声便拄着拐杖向主会人的方向走去，谢伊没注意到那根拐杖是从哪儿拿出来的，而老夫人走路的样子分明很健朗，应当没有到需要拐杖的程度。她不由得想起卢修斯·马尔福的手杖，或许那是根魔杖也说不定。

过十分钟时，马什女士从座位上走过来，面上带着明显的惭色：“我还向芭丝茜达保证会关照你，没想到——希望你能原谅，谢伊。”

谢伊惊讶地连忙起身：“哦，梅林——尊敬的女士，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现在连协会的门槛都难以摸到，怎么敢提原谅您这种话？”

马什女士折下眉毛，并不在意她的话，暗含不满地盯了眼前排：“没想到他们还是认为——”

这话说得很轻，到最后几个单词，谢伊竖起耳朵也没能辨析出它们的发音，顺着马什女士的目光看过去，老夫人正拄着拐杖走回来。

“日安，艾登夫人，”马什女士欠身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坐回沙发，祥和地点点头：“在聊刚才的演讲？”

“承蒙马什女士关照，得亏二位教导，要不然面对刚才那些关于古代文献的演讲我只能打瞌睡了。”谢伊平和地笑笑，仍然没提起那些小插曲，试图转换话题。

但老妇人慢悠悠地换了一副老花镜，镜片后满是皱纹的眼睑虚眯：“都坐吧，”她不容置喙地吩咐，目光意味不明地在谢伊脸上打转。

“容我替协会问答时的无礼向你道歉，”老夫人说得很慢，看着谢伊惶恐地重新起身却未阻止。

谢伊依旧维持着那副谦逊地模样，几乎诚惶诚恐地做着推辞，脑海里飞快地思考这举动的用意。没敢抬眼，分神回忆起对方刚才是和协会的人谈话，想来是因为那些人的态度。

“遇到这些事，会有怨气我们很能理解，”听上去老夫人完全没有信任她的辩解，仍虚眯着眼，神色忧愁地说，“我对协会一些成员不理智的想法同样愤怒，只是协会有协会的难处。”

谢伊低着头，瞳孔略微收缩，她本想自然地接下话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可那双和艾登同色的眼睛盯着她，得到感觉却全然不同。

想起刚见面时老夫人提起过的“跋扈”，谢伊意识到某些虚假的装模作样没有意义，对方不像别的巫师，她早对自己有所了解。

理出思绪，谢伊收回面上慎重的表情，坦然道：“我十分理解协会的难处，夫人，不知道协会是否愿意——啊，原谅刚才那些不智的举动。”

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稍显祥和，老夫人再次宽慰着让她坐下，语气中满是对后辈的责备：“是我太久没关注协会的动向，没想到现在的管理人满心想着怎么才能把魔文拿出去换金加隆，也不去潜心学习，完全忽略做研究的初衷。”

看着老夫人长吁短叹的模样，谢伊悄然瞧了眼同样端坐的马什夫人，口中却不敢轻易接着老夫人的话说下去。对方能讲协会的错处，可她要是顺嘴发泄两句就完全不同了。

可老夫人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想让她不要责怪协会？

这种态度可不像是单纯来说好话的，谢伊琢磨着老夫人的话心里有了猜测。

“有足够的物质才能更好醉心学术，”她面上露出规劝的表情，颇为惭愧地说，“我也不过是依靠家族才能得到一星半点的成果，到现在才明白离开依靠的艰难——还好有像协会这样乐于帮助年轻一辈的组织。”

帕拉斯·艾登虚勾起的眼睛霎时变得柔和，又像最开始那样笑呵呵的：“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都是专研魔文的巫师，可不能因为其它小说闹笑话。放心，刚才我已经把她们骂过一遍了，为表歉意，过后协会愿意给你荣誉成员的名额，如果有需要可以跟协会参加一些活动——只是名额有限，那些孩子每天都为一个机会抢破了头。”

“非常宝贵的机会，”谢伊颇为赞同地点头，又带着些忧虑地向前排瞥了眼，“对了，夫人——您知道虽然有个教授的明天，可说到底我也只是刚毕业罢了，和这些……商业人事没有太多接触的经验，不知道您——能不能通过协会进行交流呢？”

她十分恳切地伸出手握紧，仿佛安德森等人是什么可怕的火龙：“如果这会给各位带来麻烦……哦，”她愁苦地摇头，“可着是我能想到最安心的方式，与艾登小姐相熟多年，我自然更愿意信任您。”

帕拉斯·艾登宽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看向马什女士：“小马什，不能让宝贵的荣誉成员受欺负啊，我和那几个老东西商量过了，别的人我也不放心，谢伊在协会的时候还需要你多关照。”

谢伊向马什女士感激地笑笑：“那和安德森女士她们交流的事，还要多麻烦您。”

再收回一句安抚，转眼间主会人重新上台——下半场会议开始了。

后面的会议不算枯燥，毕竟即便只是从如尼文中研究出只言片语的历史和古代魔法，那也绝非在课堂上能学到的知识。

不止是课堂，讲到古代魔法时谢伊问过老夫人，为什么很少在外面发表期刊杂志上看到这些内容，老夫人没有明确回答，只是问她：“乔丽丝·休斯向你提起过的那些魔法材料的知识……你有在外面看见过吗？”

闻言谢伊没有再答话，眼底带着点复杂的神色认真听讲。

她又忘了，自己的出身带来的不止是物质上的财富，还有各种丰富的知识，这些是普通巫师轻易得不到的东西，也是那些纯血不会放手的金矿。

往后靠进沙发，谢伊微微仰起脸闭目。她思索着从麻瓜那学来的历史，发现得到资本的团体所干的事似乎都惊人地一致。

虽然巫师在世界各地都有巫师学校，从表面上看做到了平等教学，可事实上更多深奥的魔法知识被死死地握在纯血手中。

现在想想，神秘人年轻时积极和纯血家族交好，恐怕不止是为了人脉和金钱……以及，斯内普过去说过神秘人有教她们更深奥的黑魔法。也难怪凤凰社那样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在当时打得那么艰难。

但谢伊不确定这种现象是好是坏，那些历史书倒是时常写着应该将知识交于民众，垄断会造成社会发展停止之类的东西。

也许书上说的没错，现在应该出来一位或者好几位有志气的英杰，打倒旧纯血主义，给魔法界新的美好明天——如果她们能打倒神秘人，谢伊倒是觉得不赖。

可她也许、大概、可能是那位需要被打倒的旧纯血？

她得承认，自己眼里只看得清垄断带来的好处，若非这个身份，艾登老夫人真的会对她另眼相待？

刚才的对话已经让她完全抛弃了那点对学者的光环，这些学者是垄断的一员，她们需要的是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知识。

也正因此，谢伊才明白过来协会这不明确的态度。最开始想必是因为她是一个不受掌控的不确定因素，而现在嘛——既然已经归顺，当然没必要摆出那副脸面。

她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倒不如说对方有觊觎的东西更让她感到便利，而她同样从老夫人那得到想要的东西，那又有什么必要去改变这种现象？况且巫师和英国不同，她可不敢保证某些知识传得满大街都是会造成什么后果。

所以家养小精灵的奴役不也和这种情况很相似？

谢伊免不得想起赫敏的脸，愈发沉默地皱起眉，女朋友所想的解放小精灵、限制纯血权力等一系列理想仿佛历历在目。

过了许久，等到这部分演讲结束，谢伊短短地呼出口气。

她当不了那种旷世英杰，让她放弃家族的资产这点就做不到。这种宏伟的目标也许亲爱的女朋友会去完成，她还是安安心心当一块绊脚石好了——嗯哼，得努力保证自己不会走上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