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可是皇后寝宫正殿。
陛下离开了，后位上的那位还在呢！
好在，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凤凰宫的老人儿，即便称不上皇后心腹，倒算得上忠心！
“小姐，您把三皇子交给奴婢，免得累着您！”皇后身边的孙嬷嬷贴心上前接过三皇子，坐在娘娘下方。
皇后娘娘，闺名元静姝，挺直而又僵硬的背脊待那人离开之后，这才暗暗松懈！她朝着元珠珠招招手：“孩子，过来。”
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与方才威严正经的模样截然相反。
“喜鹊，扶着你家郡主！”
其实，从孙嬷嬷的称呼中，就能看出皇后宫中人对元珠珠的亲近！她称之为“小姐”，而不是郡主——娘娘本家的小姐，嫡系孙子辈唯一的女孩儿。
元珠珠半点儿不生分，丝毫不胆怯！她也想凑上去看看这位姑姑。
“疼吗？”皇后娘娘红了眼睛。
“不疼！”
元珠珠方才在陛下跟前可不是这样说的，老奴们暗道：是个乖巧的孩子。
元珠珠情不自禁抓着娘娘袖口，瓮声瓮气：“您别哭，我不疼，真的不疼了。”除了在水下那会儿，现在双眼都没感觉。
皇后娘娘强忍哽咽：“珠珠不疼了，可是姑姑疼啊，心口疼！”
她捶胸顿足，好不凄凉。
颤抖的手触碰这那条白绫，不敢用力，只能这般浅尝辄止的轻抚她的眼睛：“说到底，是姑姑没用！护不住珩儿，护不住你，更护不住你祖父！对不起，对不起……”
中宫宫门早已关闭。
许是这样，皇后娘娘再也不用维持人前气度，真真实实做了回自己。
她一把将元珠珠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并非嚎啕大哭，而是轻声啜泣。
正是这样的克制，反倒更令人揪心！
孙嬷嬷不觉跟着红了眼眶，却不敢太过明显，只得垂眸低头。
元珠珠乖巧的由着眼前这个长辈抱着，她虽不知道这位姑姑经历了怎样的事，不觉心头酸溜溜的。
啜泣声是那么压抑，那么痛苦。
她的痛苦是从灵魂之中流露出来的。
哭吧，发泄吧，哭出来就没事儿了。
元珠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贴心的拍拍皇后娘娘的脊背，用最原始也是最有用的安慰方式。
元静姝一愣，心头的悲切竟有些收不住了。
这一刻，她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并非被关在皇宫中的笼中鸟，还是那个承欢膝下的元家姑娘。
小姑娘软软甜甜的靠在元静姝肩头，瓮声瓮气喃喃道：“姑姑，错啦。”
她的声音是那么稚嫩，同时又是那么的清脆。
满殿之内，顿时一片寂静。
喜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小姐，您可别乱说啊！再怎么样，上头那位是皇后娘娘……不可，不可这般逾越，胡说的。
怎么可以说皇后娘娘有错处呢？
皇后娘娘粉白的面庞上还挂着泪水，她微微与这孩子身子错了错，呆呆的，不太明白侄女儿的话。
元珠珠肉乎乎的小手亲昵贴在她脸颊上，贴心擦掉泪珠，小姑娘正儿八经可严肃了：“姑姑，护不住侄女，护不住祖父有什么打紧？您最该护住的是自己呀！”
“只有自己安然无恙的屹立在天地之间，才能护住想要保护的人，不是吗？”
“对于真正的家人来说，你若安好才是晴天。”小姑娘的黑眸亮晶晶，“在乎您的人不会因这一声对不起而开心；不在乎您的人，您也不必因此觉得愧疚。”
小姑娘透过白绫，长长叹息：“姑姑，您要会学爱自己，更在乎自己才对哦。”
不爱自己，谈何爱别人？维护别人？
元珠珠早就注意到，皇后娘娘眉眼间充斥着抑郁，身子羸弱得连宫装都快撑不起来了；郁结于心，她的心结，迟早有一天会将自己给压垮的。
小姑娘一席话可以说是惊世骇俗，前所未有！
可她就是有一种坚定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明明是荒唐无比的话，却让人不自觉为之震撼和动摇。
宫女太监们大惊失色，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元静姝呆呆的凝视着侄女儿，喃喃自语：“安身立命，才有资格保护在乎的人！首先，要爱自己，在乎自己……”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吗？”
皇后看着有些魔怔，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所接受的思想教育，即便是一国国母也不例外！
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番话，居然出自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女。
望着那双认真的眼眸，皇后娘娘欲言又止，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不能说这个孩子错。
反而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皇后若有所思，缓缓的擦干泪痕，凤眸早已软成一汪春水：“珠珠，回去看看你祖父吧！”
皇帝姑父以回元府当做奖励。
而姑姑现在也提起祖父。
怕是原身的祖父出了什么变故。
元珠珠笑眯眯，天真无邪道：“好啊，姑姑，我能带着阿珩一起么？”
孙嬷嬷担忧地看向自己主子。
皇后娘娘颔首：“皇上说了，你日后可带着任何人自由出入皇宫，当然可以！”
她低下头，凑到元珠珠跟前，语气嘁嘁：“珠珠，也许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得由你帮姑姑看顾阿珩了。答应姑姑，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阿珩，照顾好祖父，好么？”
元珠珠眨巴眨巴眼睛，又瞅了瞅睡成一只小猪仔的虞珩，承诺道：“我答应你，姑姑！”
“我最信守承诺啦，您放心！”
皇后娘娘欣慰的笑了，转头嘱咐：“孙嬷嬷，送郡主出宫！我们那位皇帝呀，朝令夕改，喜怒无常，早日出宫才好。”
娘娘面露疲态，再另一位李嬷嬷搀扶下，进了内殿。
她累了，也许，是时候好好想一想了。
孙嬷嬷抱着三皇子，一路将郡主送到宫门口！
特地挑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宫道。
“郡主，您别怪娘娘，娘娘这些年真的太苦了！”
孙嬷嬷是个直肠子，没啥五花八门的心眼。
方才大殿上郡主直言不讳，难免不是心有怨气；可，郡主到底和娘娘是一家人，话虽严厉了些，孙嬷嬷还是听得出来是为了主子好。
孙嬷嬷沉吟半响，一边前进，一边低声说道：“郡主您别怪我们娘娘，这些年对您和将军不管不问！您也知道的，尤其是这几年，凤凰宫常年紧闭宫门，娘娘轻易绝不踏出一步！娘娘她不是对您避而不见，而是她谁都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