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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黑奴价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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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平溪村,就是村头的野狗下了只新狗仔,都能被津津乐道地说上三天,更别说这突然冒出来的兄妹二人。

那大手大脚花钱的架势他们可都瞧见了,但凡是手上没活的,都跑过去长见识了,可还没等他们开始羡慕这家的有钱,那兄妹两就成了村里最有名的贫困户了。

“没瞧见都去给寡妇干活了吗?”妇人蹲着身子,用木棒不停地锤打面前的衣物,手上的活一点不慢,嘴巴却也受不得闲,“村里除了那些个满脑子花花肠子的汉子,谁瞧得上她拿出来的仨瓜俩枣的,还不如去码头扛一日沙子挣得多。”

边上的胖妇人赞同道,“也是可怜,不如我去给她说门亲,有人帮扶,日子总好过些。”

“说亲?她又没有寡妇那张脸,哪找得到替她养哥哥的冤大头?”妇人将衣服浸到溪水里浣洗,胳膊上却被拧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的,转头就要开骂,这才发现楚四娘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后头。

抹了几日药,楚四娘脸上的黑痂已落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新长出的肉来,是浅淡的粉色,搁在上头虽然突兀,但总不至于像先前那么骇人,若站得远些,也瞧不出来什么。

那两个妇人有些心虚,明明大家都在说着小话,偏偏她俩倒霉被正主撞上了,到底是她们理亏,只怕少不得一顿骂。

可二人闷头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不由得面色古怪地看向楚四娘,却见这丑姑娘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模样,只是向她们打听挣钱的门路来了。

“村里的女子大多是帮着操持家务,洗衣做饭,赚钱都是男人的事,哪轮得到我们女人来操心?”胖妇人下意识回答,又觉得面前人实在可怜,补充道,“少有几个绣活好的,倒是能去镇上卖些帕子。”

绣活?

楚四娘大为失望,绣花是绣不了的,她的针线就只能用来扎小人,扎得当事人来了都认不出那是自己的程度。

“可还有别的活?我有力气,不怕吃苦,什么都能干的!”

较瘦的妇人打量了下她的细胳膊细腿,对她的话深感怀疑,但还是给她指了条明路,“码头那常要招人去运货的,三个麻袋一个铜板,农闲的时候男人都会过去挣点补贴家用。”

“只是不知道那边要不要女人……”妇人沉吟一会儿,“你且去镇上看看,若有别的地方招工最好,实在不行再去那碰碰运气。”

楚四娘道了声谢,便牵着驴子出门。

当时想着逃命,选了这最最偏僻的平溪村,弄得现在距镇上远着呢,她纵是骑着驴也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

她出门时并不算早,眼下正赶着日头升到正中,约莫是午时了,熟食的香味蔓延过整个街巷,形形色色的参杂在一起:热腾腾的大包子、嫩滑弹牙的小馄饨、卷着绿葱的炊饼,还有刚舀进一勺醋,用木箸一点点拌匀的阳春面,引得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肚子更是叫得如同擂鼓一般,不真真切切地吃下一碗,便不肯做休。

即使如此,这些摊位上也只有零散的几位客。毕竟寻常人家都是一日二食的,能在这个当头吃饭,不敢说家底颇丰,但至少是不太缺钱。

目光在各个摊子上流连,可在指尖触及一个子儿都不剩的荷包时,她到底认清了现实,闷头往前走。

还是挣钱要紧。

楚四娘这般想着,目光却撞见了一张写满字的白纸,端端正正地贴在小饭馆的门上,她走近了仔细瞧,只觉得这些字一个个都板板正正,横是横、竖是竖,写得好极了。唯有一点,她伸出食指挨个清点过去,拢共二十二个字,她就只认得俩,“工”和“二”。

但不得不说,书到用时竟也有,仅凭这点文化来判断,这家店定是要招店小二了。

将驴子拴在门口的大树旁,认真地理了下衣服,把路上不慎沾上的草叶枯枝给撵干净,这才摆出了一张笑脸,上门求职。

“我这招人是不错,但你?”大约全天下的饭馆掌柜的都长得差不多,而眼前这个更是标准得不行,圆头圆脑圆肚皮,用那蚕丝织得布料一裹,简直像个刚上好色的不倒翁。而这个不倒翁正绷着一张脸,从上到下将她审视一遍,不耐烦地开口,“除了青楼,哪有正经地让女子来跑堂的?”

不倒翁朝她摆摆手,“快走快走,回家嫁人去,别呆在这添乱!”

楚四娘只能牵着驴子继续走。

只是这家如此,其他地方也大差不差,瞧见她是个女儿身,便二话不说,要赶她走了,一个个的净都只招男工,似乎肯收容女子的,唯有后街的青楼与西市的牙人行,却也不是按月领钱的做工,而是一锤子买卖的卖身。

那就只剩下码头了。

今日倒是赶巧,有大船靠岸,急需人卸货。码头上已围聚了一大伙的力夫,多半是□□着上身,顶多在肩头搭两块粗布,偶有几个讲究些的,便把那粗布缝制成一个简陋的坎肩,往里头塞些松软的稻草,好歹能轻松些。

那些力夫个个拱着腰背,排成一列,等着船上的人将货物压到上头,而后便咬着牙,闷头往前走,直至卸了货,这才重重地喘一口粗气,匆忙抹一把汗,快步走过去,运下一轮的货。

其中最惹眼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足足有九尺高,那一个拳头握紧,竟与边上人的脑袋差不多大,背上扛着三个麻袋,依然健步如飞。

楚四娘看着不由得有些眼热,他这般运一趟,可就是一文钱了!

所幸,这回的管事人出奇地好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提笔写下“楚四娘”三个字,而后催促着她去上工。

在清一色的壮汉中,楚四娘着实是格格不入,话都未曾搭上一句,便有蜂拥而来的目光,打量、审视、轻蔑、嘲讽,不用问都知道是为什么,无非是觉得女子力气小,吃不了这份苦,挣不来这个钱。

她学着那些力夫在船舷边弯下腰,立时便迎来一个麻袋,将她砸下去几分,两手托着麻袋的底端,跟着人流,顺利运完了第一趟货。

直起身子活动了下手脚,转头便见管事的山羊胡在本子上勾画着什么,大约是在计数。

楚四娘再度返回去,这次背了一个麻袋后却不急着走,朝上头喊:“再来一袋!”

两个麻袋的重量叠在一起,她走路的步子明显慢了许多,体内的火压过了深秋的凉,将汗珠子尽数逼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自下颌流入颈口,晕出一圈深色的衣领。

还行。

楚四娘想,卸了货,用袖子粗鲁地抹去额头的汗。

“再来!”

这下便与那个络腮胡同样三麻袋了,下盘有些不稳,险些往前栽下去。她深吸一口气,一趟一文钱,不,她还能再多挣一些。

“再加!”

第四袋压上来时,她的呼吸一滞,咬着牙,勉强将背抬上去了些,这才留出了呼吸的余地,颤颤巍巍地往前迈步。汗已不是流了,像是浑身上下长满了温泉眼似的,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喷涌,连路上的鞋印都是湿哒哒的。

已记不清这是运的第几趟了,眉毛和睫毛似乎也湿透了,眼前的路变得歪歪扭扭的,又或是她的脚步歪歪斜斜?不清楚,视野里灰蒙蒙的一片,好像还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绕着她兜圈。

都已无暇顾及了,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一步一步往前挪,等在船舷外弯腰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下一个麻袋,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的货已经运完了。

楚四娘大口地喘着粗气,恨不得把方圆十里的空气一并灌进肺里,浑身瘫软着,她很想不管不顾地倒下来休息,但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做——领钱。

脑子拖着身体,身体拖着脚,行尸走肉一般站进浓重的汗臭里,却也没什么可嫌弃的,毕竟她身上的汗一点也不比那些力夫少。

“丁二牛,七十袋,二十三文。”

“陈壮,八十二袋,二十七文。”

楚四娘目光频频投向队伍的最前方,一边听着山羊胡报价,一边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的工钱。

那两人都是一袋一袋扛的,走的速度才和自己差不多,工钱定然比自己低。

那这般算来,她起码有三十文?

明日再干一天,便能买烧鹅了!

“李莽。”

正轮到络腮胡,楚四娘忙咽下自己的口水,竖起耳朵听着。

“一百五十三袋,五十一文。”

这就够买烧鹅了!

楚四娘盯着那袋子里沉甸甸的铜板,两只眼睛都要变成铜钱的形状了,好容易轮到她时,山羊胡刚喊了个名字,她便积极得不行,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就等着铜钱往里头扔。

“在!”

山羊胡看着本子上的记录,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

“四十五袋,十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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