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可恶，她轻敌了

林南满意地看到向孟乔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神情。

“你，你骗人，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唉，没办法，今天姐姐就教你一个道理，大人嘴里的话，可不能轻易相信。”

林南叉腰，恨不得仰天哈哈大笑，心里的某种恶趣味，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冯友佳也忍俊不禁，对小孩子总爱装大人的行为，不置可否。

“小朋友，你们爸爸妈妈呢，报道的事情，让大人过来就是。”她想着，等这对姐弟的父母到了，一定得让他们好好管管姐姐，这么点大的小孩子，说起大话来一套一套的。

说着，她又忍不住抱怨道：“我们都开学一个月了，你们怎么才过来。”不过，有新生来她还是很高兴的。

也不知道小弟从哪里认识的这对姐弟，看起来家境都还不错的样子，应该都交得起学费吧。

没错，她压根没把林南那句，学校里的东西她都会了，放在心里。

小孩子嘛，总是意识不到上学的好处的。

好在他们父母应该是明事理的，否则也不会让两个孩子都过来。

林南有点奇怪，冯友仁的姐姐，居然不知道她吗。

她还以为，林宗生的事情，在林家村已经人尽皆知了呢。

不过，他姐常年住镇子上，或许不清楚这事也正常。

林南长话短说道：“我老汉是林宗生，埋了三个多月了。我们家现在没大人，我就是做主的人。”

直接一句话把冯友佳堵死了回去。

“你是南娃子？”冯友佳眼睛忍不住睁大，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她从前也见过南娃子，怯生生的，一副耗儿胆子。哪里是现在这副神气样子。矮竹林坡那边的林老三走那天，她妈还去吃过席。

回来就说说娃儿造孽，两个大爸都不愿意要。

她当时还不以为然，都是一家人，哪可能做这么绝。

意识到问题有些大条，冯友佳换了个语气，显得更温柔了，“是南娃子啊，我刚刚硬是没认出来。哪个喊你们来小学的嘛？你大爸，还是二爸愿意给你出学费？”

至于向孟乔，这个不知道是林南哪里多出来的弟弟，她下意识略过了。

林南想了想林宗贵他们欠自己的钱，点点头道：“差不多吧。”她视线看到冯友佳面前桌子上的账单，了然道：“你放心，学费肯定交得起。”

他们有来有回地在这里说着话，找不到机会插嘴的向孟乔，突然身子一扭，朝外跑去。

幸好林南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着这小子的动静，一抬手就把人按住了，硬生生把人夹在胳膊上拖了回来。

“你往哪跑？”林南好气又好笑。

“我回家去，我不上学！”他眼睛通红，“你骗我，你说好要来报道的，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林南试图跟他讲道理：“上学是为了学知识对吧？我现在已经有这些知识了，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上学。你说对不对。至于你，你现在必须去上学。”

向孟乔还没来得及抨击她的言而无信，边上的冯友佳终于忍不住了，“南娃子，你才好大点，学校几年教的东西你都会了？你现在认得到你名字咋个写不？”

林南照例搬出王雪心女士，“我妈以前在家没事就教我，学校里的东西我都晓得。真的不用再上了。”

冯友佳觉得这女娃牛皮真是越吹越大了。

她大概也猜到了她的顾虑，就算她大爸二爸愿意出钱，能给好多嘛。

还能够两个娃娃上学？

但是，林南把上学的机会，给一个……她顿了下，问道：“你这弟弟是咋回事？我记得你妈就生了你一个嘛。”

听说当年王雪心生南娃子出了事，怀了这一个就再怀不起了，当时别个都劝林老三抱一个男娃过来，他死活不干。

难不成，他人走了之后，林家人还硬是找了个男娃过来留后？

林南不想解释那么多，随口道：“他和我一样，也没得妈老汉了，我就把他收养了。”

冯友仁之前听林杨给向孟乔办户口的时候，就晓得一点。所以也没表现得多吃惊。

他好奇的还是，林南到底学没学过东西，学校里的东西，她真的都会了？骗人的吧。

冯友佳则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到，面色古怪把林南上下打量几眼，结结巴巴道：“你，你收养他？”

林南挺起胸膛，认真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切回正题地道：“冯老师，我们现在可以报道了不？”

冯友佳还处于震荡中，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

听到林南的话，她忍不住有点又好笑又好气，决心好好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娃上一课。

她把林南拉到旁边一张办公桌旁边坐下，道：“你等我下。”

说是办公桌，也不过就是几块粗劣的木板子，拼成的一张长桌子。

上面堆满了杂物书本，卷子，歪歪斜斜的稚嫩笔迹从一张纸，延申到另一张纸上。

因为林南死死地抓着向孟乔，不让他跑，因此向孟乔也被迫着在桌子面前坐下，微弱地发出反抗力道。

“我晓得，你妈以前在屋头肯定教你认过几个字，但是，要说她学校里的全部东西，都教给你了……”冯友佳顿了顿，接着道：“我就不说我信不信了，但这肯定是违背客观科学道理的嘛。”

她完全不能认同，林南自己一个孤儿，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孤儿上学的行为。

男娃就算不读书，下气力也有一条活路，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但女娃不行。

女娃要是不读书，一辈子连村头这几步路都迈不出去。

她是冯家的大女，也是林家村，唯一一个，在镇上读到初中的女娃，她晓得自己这机会来得有好不容易。

对比她那些从小一起长大，早早就嫁人生娃的姐妹，她能在镇小学工作，嫁给一个镇上吃公家饭的男人，而不是乡下随便一个庄稼汉，全是她靠拼命读书挣来的。

现在南娃子有机会读书，怎么能够不好好抓住。

她把桌面的东西归置到一边，再从桌肚子里一堆卷子里抽出来几张，和自己口袋里装的钢笔一起，摆在林南面前。

接着道：“这些卷子，都是我们几个老师出给毕业班的题，基本也涵盖了小学六年的东西。南娃子你说你都会了，空口无凭，你先看下你会做几道题。”

和后世的纸很不一样，面前的试卷颜色偏黄，上面的黑墨水好像还没干似的，手指蹭过，马上留下一道痕迹，字迹也深深浅浅，有的地方被墨晕开，有的地方则笔画都断开了。

林南忍不住好奇，目光来回梭巡。

这可是好几十年前的卷子欸。

这时候的小学生都学什么，会考什么，和后世有什么不同？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灵魂深处的卷王习惯正在开始复苏，只是伸手碰到卷子时，难掩兴奋。

冯友佳并没有存着看林南笑话的心思，但多少希望这孩子这次能得到点教训。

不说幡然醒悟，至少也得知道，学习读书，绝对不是她想得这么简单的事。

只是林南还没等她说完，手已经朝卷子伸过去了，

冯友佳看着有些心疼，伸手拉着卷子四角，把纸拉平。

她笃定林南一个也不会写，把笔给她就是为了吓吓她，去去她的锐气。

这卷子，过俩天还要给毕业班的孩子做呢。

这边林南已经开始看起来了，第一张是数学。

应用题很多，开始几道基本雷同鸡兔同笼，后面有几道有点类似后世的奥数。题干也不是简单丢数字，陷阱和迷惑项挺多。

林南回忆自己的小学，忍不住感慨，那些年教育局一直喊得减负，原来不是喊口号。

几十年前的小学生，压力挺大的嘛。

怪不得冯友佳有底气拿出来，并且确信林南一个题不会。

没学过的人，恐怕连题目都看不懂。

但冯有慧没想到，林南只看了一会，居然开始动笔写了起来。

冯有慧刚想叫住她，不要在卷子上乱写乱画，眼神落在纸上时，却突然愣住。

笔迹刚开始还有些滞涩，到后面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那支她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用的钢笔，笔走龙蛇地飞快落下一个又一个答案。

字迹工整，步骤详实。

密密麻麻却又条理井然。

冯友佳忍不住屏住呼吸，绕到林南身后站定。

当她的视线落在题目上时，原本悠然的神情瞬间大变，一双眼睛猛地张大，要不是她及时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嘴巴，就要不受控制地惊呼出声了。

她拿错卷子了！

这是校长特意从中学要过来的测试卷，而不是他们自己出的小学测验考！

然而，林南的笔还在继续往下写，一个个她都有些陌生的公式，整整齐齐地组成流畅的答案。

冯有慧的眼珠子几乎都快黏了上去，脑袋跟着林南的手移动。

林南一边写，一边感叹。

题目不算太难，但谁家小学这都开始学函数了啊。

怪不得几十年前的大学都这么难考呢，你们是要卷死谁啊。

前卷王发出自愧弗如的叹息。

手比脑子更快地写完数学卷子，她接着去翻语文。

小小语文，不过——

林南逐渐写得顺手的笔，滑稽地转了一下。

啊，小学教的诗都这么难了吗？

不是，你们一个三间房的镇小学，开篇考她高中学的春江花月夜？

倒不是不会，而是……

她现在有点担心向孟乔来了能不能跟上进度了。

翻着记忆，把刻进骨子里的应试手段轮番用了一遍，勉强把一张语文卷子写完。

当然，作文没写，她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写了些不该写的东西。

小小语文，不过如此！

好，下一张！

弯弯曲曲，蚯蚓一样的字母映入眼帘。

完全看不懂。

只能看出是俄文。

啊？

哈？？？

林南同这张卷子大眼瞪小眼对视好一会，终于认输，沉默地放下笔。这已经不是她凭应试技巧能对付的东西了。

你们只是一个乡镇小学而已啊！弄得这么高级做什么？

她前世的小学，也才三年级才开始学英语啊。

等等，这份好像是小学六年知识点的卷子。

前985毕业生.小镇做题家.卷王林南，忍不住羞耻地蜷起脚趾。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前辈所言果然非虚。

这一次，是她轻敌了。

另一边，冯友佳小心捧着林南刚写完的数学，语文卷子，字迹工整流畅，行云流水，毫无错漏，简直像是一份艺术品。

但最要紧的是，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连自己都一知半解。

这份校长特意从镇中学要来的卷子，是打算给毕业班的学生长见识的。压根没指望他们会做。

但林南不仅仅全都写完了，而且，写得很完美！

至少她看得懂的几道题，答案都是对的。

这只是个至多十岁，甚至还没上过学的小女娃！

一阵鸡皮疙瘩从冯友佳后背直冲上后脑勺。

激动到失语。

她小心翼翼拿着卷子，视线一遍又一遍来回梭巡，心境动摇的震惊下，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们金光镇，出了个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