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月青玄还如几十年前一般，满面红光，俊朗秀逸，唯一不同的便是穿得衣裳更华丽奢靡了。一件红色织金薄纱蝉翼衫，一头青丝冰玉冠紧束，鬓边垂的两簇发丝都用金线缠束，脖子上的金丝碧玉宝石项圈气质十分不俗，脚上蹬得那双厚底云缎缀玛瑙靴更是造价不菲。

周雪生原本还准备把自己的全部家当留作遗产给月青玄，现在看来她那一辈子的积蓄还不如月青玄的一身行头，当下便觉得就应该死前把银子花光光，不给这个狼心狗肺不来看她的东西留一分。

“呦，月哥哥好久不见啊，又阔绰了。”周雪生阴阳怪气道，“想必我死了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萧沉鸾震惊，来之前，周雪生同他一块回忆着曾经在萧府的朝朝暮暮，殷切地说着她有多想月青玄，多想再见他，说的萧沉鸾醋意大发，想着两人见面必然要抱头痛哭，喜极而泣。哪想得到见了面第一句话，周雪生便呛了起来。

“啊？我不知道，你死了吗？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什么！”月青玄故作震惊地捂住嘴，“不会是鬼吧！”

语气没多少波澜，演技也十足的烂。

毕竟除了必要执行的事务，每天变成一阵烟陪在周雪生身边便是他全部的生活，他实在没办法把自己和周雪生当成是久接重逢。

他现在只有一个感受，他终于能和周雪生一直一直说话见面了，他快憋死了！

“雪生啊，你年轻了很多。”月青玄正了正脸色，本想好好叙旧，下一刻却被撞入怀中，五脏六腑都颤动了。

“青玄哥哥，我好想你。”周雪生不想见面就哭，搞得鼻涕眼泪的一点都不好看，但当再见月青玄，她实在难以压制想要夺框的眼泪，“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月青玄心头一颤，那信上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现在只能说：“我没有收到你的信。你去的那时，我正有要务在身。是萧沉鸾告诉我你的死，后来也是萧沉鸾告诉我，你做了鬼差。”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来找我。”周雪生捶打着月青玄的后背，所谓的埋怨更多只是发泄，发泄够了，她松开月青玄，一抽一噎地问道：“你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怎么会，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妹妹。”月青玄看着周雪生的眼睛道。

只有萧沉鸾明白，这根本不是看妹妹的眼神。月青玄爱周雪生之心，这些年的煎熬一点都不比他少。

“好了，你们有的是时间叙旧。”萧沉鸾打断道：“月青玄，我有正事跟你讲。你这些年降妖除祟，功绩累累，愿不愿意随我们一道，做我们在人界的信使，助我们一臂之力。”

月青玄心中碎碎念道：好啊好啊，萧沉鸾。在仙界恪尽职守，在魔界埋头苦干，在人界勤勤恳恳，在鬼界兢兢业业。果然是个干一行爱一行的好仙、魔、人、鬼啊！

“成。”月青玄好不容易有机会跟萧沉鸾和周雪生再待在一起，自然满口答应。

月青玄命人摆下一桌宴，随后请萧沉鸾和周雪生上了桌，三人好一番寒暄聊天，只恨不能把这几十年发生的种种全部宣之于口。

酒过三巡，三人便横七竖八地躺在饭厅进了梦乡。

这回，萧沉鸾又做了同样的梦。梦中那倾注在他脑中的神识愈发滚烫，他在梦中惊醒，突然发觉脑中的确有东西在灼伤他的神经，便似突然领悟到天地道法时开窍的灵光逐渐膨胀，这种感觉虽不痛苦，却十分奇异，甚至带着些莫名的惊悚。

萧沉鸾捂着沉重的头，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视线有些恍惚。

这东西捕捉不到，又去除不了，不知能否影响人的心智，不论怎么样，萧沉鸾都不能坐以待毙。

他掐了个诀，朝着天界飞身而去，为了不在天宫门外被挡下来，他故技重施，轻巧地化成一只蝶，附带在别人身上，进了天宫，最后在妁华的殿内显出真身。

妁华正一席曳地长裙，对镜不知在想什么，时而苦笑时而柔情，见到萧沉鸾时，她又惊又喜，忙迎上前去，在他身侧望了望，而后有些失落地说：“你来了？怎么就你一个，雪生呢？你们还没有找到她吗？”

“妁华，雪生的事情先放一放，我有事问你。”萧沉鸾神色严肃，“我体内是否有一注神识？我问你怎么样才可以取走这注神识？还有，雪生的身世究竟如何？”

妁华从历劫飞升回来沉稳了不少，往日心中的那些执念或许因为历劫飞升修为大大提高，反倒散淡了。今日萧沉鸾来寻她，若是在往日，她定欢喜，可现在她心里反倒更想去见见周雪生。

当时她作为陶清妍死亡后，再睁眼已经在仙界，脑中的记忆恢复，往日跟周雪生相处的点点滴滴与曾经她跟阎絮相处的日子融合在了一起。

这些年，若不是萧沉鸾来寻过她，说周雪生必须孤寡一生的劫册在，她早就去寻周雪生了。

“雪生的身世你们难道不必我更清楚？至于你体内的那缕神识，我只在我爹那零碎听到一点，具体的还真不知道。”

萧沉鸾沉眸，刚刚突然前来一心着急，直接开门见山的就问了。

“你能把你知道的那一点告诉我吗？”

历劫飞升回来的妁华，经历过萧沉鸾在人界的种种，包括当初明明已经死亡的阎絮居然可以再转世为人，十分奇怪。

为此她也不下无数次问过自己的爹。

可她爹只是沉重的说了句：“一切都是天命。”

妁华想了很久，又再次想到曾经仙界堂堂二皇子忽而一夜就弑父弑兄实在奇怪的太没有征兆。

而这一切似乎又被一根若有若无隐形的线牵扯在一起。

妁华沉下心，抬眸对上萧沉鸾询问的眼：“萧哥，或许你的命运是跟阎絮链接在一起的，至于为什么，可能跟你体内神识有关，我只知道这么多了，不若你问我爹吧。”

刚说完这句话，一道低沉厚重的男音忽然想起。

“魔尊，你若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重钺仙君忽然从后殿出来，他本就仙风道骨，如今一袭白衣，更是有仙人之姿态。

萧沉鸾眼眸微亮，拱手作揖尊敬道：“请仙君告知小辈。”

重钺仙君坐下后接着妁华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你体内的确有神识，当初你意志错乱弑父弑兄可能是你刚接收神识体内未能适应，神之力生于天地鸿蒙，之强大是常人所不能驾驭，这也是为何你当初并无意识导致发生祸事。”

这么多年了，萧沉鸾终于听到了关于他当年的事，心中多年的疑惑渐渐如拨云见日。

“既如此，我可否将体内神识排除，我并不想成神，而且如今我已经入魔，与成神之路相隔万里。”

重钺忽然加重语气：“不可！”

“为何？”

“既然单海年神女选中你给予你神识，那必定是天定，天命不可违，所以你该经历的路是你必须经历的，仙界可以撰写人类的命册，劫册，殊不知我们这些得道之人也有命册，只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人类违反命册最多灰飞烟灭，而我们本就肩负守护天下苍生的使命，若是妄自行动，导致的便是生灵涂炭。”

妁华在一旁听得很认真，若是以前她还未下凡历劫，便并不能太深刻理解父亲的话。

现在她经历过一番，回到仙界后还特意去天启阁看了一眼自己在凡间的命册，看到自己本该早死，却被萧沉鸾生生改了命。

所以后来萧沉鸾伤重至此，最终也没能让她多活，她便了然了。

一切的定数都不能人为更改，若不然反而容易招至大祸。

“萧哥，你既然被神女赠予神识，应当珍惜，以后你该有更大的责任。”

回想起自己经历两世阎絮的离开，还有曾经折磨他几百年的噩梦，萧沉鸾心中烦躁：“我不想要这狗屁神识，也不想承担什么责任，天地弃我，为何我还以身报天地！”

重钺见此不得不再说：“若你的神识与阎絮有关，你的命与阎絮紧紧系在一起呢？”

重钺的话落在偌大的殿内，让刚刚心烦意乱，烦躁不安的萧沉鸾静了下来，他看着重钺冷静道：“阎絮到底是什么人？”

重钺今日已经说过太多了，他只需要让那缕神识安然呆在萧沉鸾体内即可，有些事还未到时候他便不能再言。

“二皇子，你不要再问了，我已经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只要好好的跟阎絮在一起，其余的事一切都会按照特定的命数来行走。”

说到这，重钺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强调：“切记不可强行摧毁你体内的神识，当初若不是因为这神识，你怎能经得知天罚与天雷，还能顺利入魔，得到如此高的修为。就当为了护住阎絮，你也得好好与体内神识融合，明白吗？”

萧沉鸾沉默不语，但再未说出摧毁神识的话，想是应了重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