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回屋好好拾掇了一番,匆匆出来欲让汝毓多瞧上一眼,却未赶得及,不免失落。再折回身细究着汝灵儿,因是瞧着了他俩方才交头絮语的样子,自是没好气的:“你,方才和毓公子说什么了?”
“公主想知道?”汝灵儿故意含蓄,调戏道,“偏不告诉你!”
“你!”长乐气急。
“我现下可是王爷的人,公主若要责怪,自去与王爷告状便是。”汝灵儿竟是立马来了个狐假虎威,晃头摇尾而去。
“公主。”长乐气得歪眉斜目,莲儿忙上前安抚。
“岂有此理!”长乐回到屋内,便一股脑儿将杯盏掷落在地,“她一个丫鬟如今都踩到本公主头上了!不行,我非要好好跟她算一算!”
莲儿忙拦住长乐:“公主,莫叫她气糊涂了。这事王爷已有定论,公主如此去岂不是不顾王爷面子?”
“本就是小皇叔偏颇,明明是我被欺负,就这样饶了那丫头,我便告诉母后评理去。”长乐甩了帕子,委屈赌气。
“这更是胡话了。王爷要置个丫鬟,皇后有何理拦得?再者,真叫皇后知晓了,反论公主不妥,岂不是更有理由催着公主回宫去?”莲儿倒是想得细,劝下了长乐,又见几个女婢拾去了地上碎片,凑近了些,“何况,莲儿瞧方才毓公子对那丫头似也上心些,公主万不可贸然行事,免叫人传去了苛责的名声。”
长乐若有所思,却也只是瞎猜:“你瞧着她和毓公子能说什么?莫不是有意?”
“这不好说得,并无过分之举,不过只一丫头,如何能比得上公主金枝玉叶?许是那毓公子循礼,说不好是为着公主多训诫了两句呢。”
“那自然,我想也是。”听了莲儿一番宽解之语,长乐回了笑靥,只是心中仍不畅快,“可本公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公主莫急,既还在府上做丫鬟,那令其干活总是挑不出错的。”莲儿斟了茶递上。
一语惊醒,长乐杏眸一亮:“说的是啊。这活有多有少,既是我皇叔的贴身丫鬟,自是要与其他普通丫鬟不同的。”
长乐提了兴趣,接了茶盏一饮而下,自与莲儿好好合计了一番,要如何整整这汝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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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内。
“芸姐姐,可还疼?”汝灵儿为芸儿上了药,浅浅地吹着,又细细地包扎了一圈。
“不疼了。”芸儿双眼微红,怜惜道,“却是我拖累妹妹了。”
“芸姐姐这是何话?若不是我躲了,这一鞭如今也不该在姐姐身上。”汝灵儿起身收拾。
“妹妹可是今晚便要搬去后园?”
“可不是,真不知这王爷作何想,不逐我出府还要我入园。”汝灵儿实是想不明白,转头却见芸儿默默拭泪,忙宽解道,“此事当真不关芸姐姐的事,姐姐不必自责。”
“我知道的。团儿妹妹亦不用多疑,其实被王爷瞧上了,也未必不是好事,总是比前院做活体面些的,自也有人艳羡着呢。只是往后不能时常一起了,我总是不舍的。”芸儿垂头,似是伤神。
汝灵儿笑:“不过是一墙之隔,芸姐姐怎说得生离死别一般?一府之内,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芸儿拉过汝灵儿的手,眼中噙了泪,缓缓道:“妹妹说的是,我不过是见着妹妹亲近些,便想起了自家妹妹,若是未走丢,也该是团儿妹妹这般大了。”
“原是如此。”汝灵儿不忍芸儿伤怀,搭上手宽慰,“团儿亦觉姐姐亲切,不若往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姐姐就视我为自家妹妹一般,可好?”
芸儿点点头,浅浅一笑:“好,那便说定了,往后我便把你当自家妹妹了。”
“嗯,好姐姐。”
“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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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时,汝灵儿便由墨言领进后园。
昨日夜深,只浮光掠影般瞧了一眼,自是管中窥豹,如今身临其境,方觉别有洞天,竟如世外桃源一般。
却见那假石怪状,似猫若虎,或卧或仰,生趣盎然。沿着溪水潺潺,自是佳木葱郁,花团锦簇,鸟语蝶舞。再行数步,上了石桥,又见溪中清明如镜,鱼儿嬉戏畅游,好不快活。
汝灵儿瞧着新奇,不觉慢了步,待墨言转身,方回神跟上。
墨言之名非浪得虚名,素是黑装玄铁,沉默寡言,只为王爷行事。
这个侍卫倒是一身英气,只这一路行来,面无表情,未发一言,莫不是不会说话?
“你叫什么?”汝灵儿追了两步,好奇问。
“墨言。”
原是会说话的,汝灵儿暗想。
进园前,她也听了些闲言碎语,这王府虽大,正院也宽敞,可这王爷素喜待在后园,若非正事鲜少回正院,每日不过出入时穿堂而过,便也只这墨言一人可近身长随。
那想必这人该是十分了解王爷。汝灵儿起了探问之意。
“你常跟着王爷?”
“王爷平日里都待在后园?”
“就你和王爷两人?”
“那你可说说王爷是何样的人?”
……
汝灵儿零零碎碎问了好些,墨言却未再答一语。
不说话便罢了。
汝灵儿撇撇嘴,颇是没趣,垂眸瞧上了墨言手中的玄铁剑。她自是不懂剑的,不过觉得这剑虽未出鞘,却纹饰精致,缂金光泽,想是剑气贵重,与众不同些。
正出着神,墨言停了下来,汝灵儿险些撞了剑尾。
“到了。”
汝灵儿抬眼,正见着那三层楼阁凌驾于山石台上,被四周茂竹遮去了一半,侧旁修了石阶可径直通上,虽不似正院气阔,却是宁静雅致。
汝灵儿沉了沉心,掂起衣裙迈出一步,却未见墨言跟上,转身问:“你不一道上去吗?”
墨言瞧向侧旁一隅之屋,简简道:“王爷若有事,唤我。”
汝灵儿自是明白了那应是墨言所居之所,遂点了点头,方回身,却听得墨言无端吐了四个字:“王爷喜静。”
“嗯?”汝灵儿顿了顿。
墨言未再多言,侧身离去。
喜静?汝灵儿方醒悟过来:这墨言是说她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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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灵儿入序香阁二楼时,白翊正闲坐看书。
这二楼摆设倒与前院正堂无异。
“王爷。”汝灵儿作礼,提了眼帘悄摸观着这白翊。
彼时白翊已换了便装,轻轻简简的一身丝绢素衫,只一清冷玉簪挽了发,骨相优越,皮相精美,更似那蓬莱山上请下的仙者。
“叫什么?”
“啊?”
白翊侧过脸:“你叫什么?”
“团儿,糯米团儿。”汝灵儿回神。
白翊起身近前,挽书于后,一双深目细细瞧着。
虽是丫鬟打扮,却掩不去这灵秀之气,去了方才的狼狈,现下倒是副乖巧模样,青黛粉唇,雪肌通透,双颊柔嫩,似能掐出水儿般,倒比外头开的花更娇些。
汝灵儿被瞧得低了头,浅抿了唇,靥上添了红,又多了几分媚色。
白翊嘴角微扬,眼尾深陷,拂过清冷淡香,折身落座:“糯米团儿,倒确似。是该传膳了。”
不多时,桌上便摆上了几道精致菜肴,还置了两双著筷。
只这白翊仍醉心书卷,未置一眼,倒是汝灵儿立着犯馋,闻得其肚子咕咕作响。
“王爷,菜齐了,你不吃吗?”汝灵儿探问。
白翊垂眸,淡淡道:“坐吧。”
坐?是我也能吃的意思?
汝灵儿乍喜,忙坐下,方想拾著,却瞧白翊依旧未动,又怯怯缩回手。
这王爷未动她如何动得?
“王爷?”汝灵儿弱弱地催了声。
白翊方抬手,推过一盘青豆炒菜,冷冷道:“把豆子拣了。本王不吃。”
“拣豆子?”汝灵儿眨了眨眼,不明深意。
“拣完了再吃。”白翊又瞧回手中之书。
汝灵儿瞧了瞧自个儿面前,又瞧了瞧其余的几道,再瞧了瞧端着书的白翊,遂按了按自己的小肚。
也罢,不就是拣个豆子嘛,拣完了她便能好好填饱肚子了。
汝灵儿一鼓作气,立了箸便开始拣起来。
如此,一颗、两颗、三颗……边拣着边细碎念着。
“王爷,你既不吃豆子,何苦让厨房做呢?”汝灵儿不经意问,抬眸间见白翊微蹙眉尖,转过另一侧,未搭理于她,方想起墨言说的“王爷喜静”四个字,忙缄了口,接着与这盘中豆作斗。
拣了约摸一刻钟,终是将这盘中青豆清了个彻底。
汝灵儿将菜盘推回,提醒:“王爷,可以吃了。”
白翊方搁下书,瞧了眼豆菜分离得颇为均匀,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拣得不错,退下吧。”
退下?方才不是说一起吃吗?
汝灵儿咽了咽口水,双目已睁得如这豆子一般圆。
“嗯?还有事?”白翊审视,却似全然不解其神色。
他是王爷!他是王爷!
汝灵儿反复劝告自己,遂忍痛摇了摇头,再瞧了眼菜色,拧眉哀目,却也只得抿了唇,紧攥着双手,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移开。
白翊遂拾了箸,却也只吃了几口,便罢了席。
“将这收拾了便上来。”
见白翊折身上楼,汝灵儿随即置气坐下,撅嘴埋怨:“不给我吃,却让我干活!”
再瞧着这桌上菜色未动几分,不免感惜:“这好好的菜,如此便收拾了,岂不可惜?”
肚中又咕咕响了几声,汝灵儿眉目婉转,巧笑道:“只叫我收拾了,又未说如何收拾,倒了也是收拾,被我吃了也是收拾不是。”
如此一想,汝灵儿便撒开手,开怀大吃起来,不多时,便将几盘菜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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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灵儿收拾完餐食,遂上了三楼。三楼连通了三间房,中为小坐厅,一侧为卧房,一侧为书房。
许是方才没止住,吃得多了些,竟是有些饱腹,这会子不住地打嗝,可又是在白翊跟前,只得强咽下去。
白翊看了一会子书,方起身转至卧房,指着侧边一榻道:“你便先睡此处罢。”
“睡这儿?”
汝灵儿怔然瞧着这塌,虽说是宽敞,容她一小女子绰绰有余,可并非是床啊,她素是睡惯了软卧的。更甚之,这塌与这床便只隔着一屏一帘,那岂非是她要与这王爷同处一室?这如何好?
“可以换个地方吗?”汝灵儿软软问道。
“换?”白翊挑眉。
汝灵儿眨着水灵双目,点头期许。
“你瞧此处,便只这一塌一床可酣睡,你不想睡塌——”白翊回眸浅笑,低声道,“岂非是想睡本王的床?”
“不不不,我并无此意。”汝灵儿慌了神,连连摆手解释,“我是说,如墨言一般,另置间房,或是,园子里住不下,我回前院去住。”
这王爷,我何曾说过要睡他的床了?
“回前院去,还如何照顾本王起居?”白翊敛了笑,质问。
“我……”汝灵儿无措,却无力反驳。
白翊垂了眸,故作为难:“你若不愿睡塌,怕只能将就将就睡地上了。”
“睡地上?”汝灵儿愁眉。
白翊缓了缓神色,倒是语调中多了几分严色:“再者,你若不服本王处罚,不愿在这园中侍奉,那本王只得叫长乐自寻个罚法了。”
叫长乐罚我,那还得了?她若再落到那公主手上,岂不是自讨苦吃?
汝灵儿摇头:“不,我没有不服。”
“既如此,地上和塌,你自择一个吧。”白翊宽了眉,甩了手,往里去。
汝灵儿别无选择,只好喃喃道:“那还是睡塌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os):
王爷:本王的床,你也是睡得的。
汝灵儿:王爷是故意的!(气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