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初,与以往的温和不同,今日刘彦宗脸上阴沉沉,径直招呼赴宴众人连喝三大杯。
众人欣然奉陪之余,面面相觑,心下皆有些不安。
等刘彦宗放下酒杯,立刻就有人笑着开口,“都统可是还在为兵力烦忧?”
“嗯?”刘彦宗疑惑地抬眼,帐内其他人也齐齐向他看去。
那人也不卖关子,笑得更欢,“属下有个好消息,正要禀报都统。主帐已经传下命令,同意给我们增兵两千,明日属下就去挑人,你不必再担心这事了。”
“增兵两千?”刘彦宗嗤笑,脸上满是嘲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做得还真顺手!只可惜他手段玩得越溜,呵呵!”
见刘彦宗捏着酒杯冷笑,那人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埋下头,再不敢说半个字。
旁边有人见势不对,劝慰道,“都统既非顾虑增兵,又是因何不乐?不如说与我等听听,或许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刘彦宗一脸烦闷地喝干杯中酒,扫视帐中,“你等都曾与我一同渡河逃生,以当日宋军之态势,你等不觉得,这几日的平静有些不正常?”
帐中立时安静下来,好半晌才有人开口,“可是,这几日派出去的斥候,都未曾发现宋军的踪迹。”
“这不正是关键所在吗?”刘彦宗叹气,“还是,你们觉得,宋军是放弃了,任由我们带着战利品顺利回国?”
无人应答,经历过当初的对峙,谁都不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
又有人猜测,“都统担忧的,是二太子并未重视此事?”
刘彦宗不答,抬手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帐中众人这下算是明白了,但也没法子劝。
二太子是先帝的亲子,当今则是先帝亲弟,当今是否忌惮二太子、二太子是否怨怪当今,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
而都统初时效忠于先帝,尽心辅佐二太子,近日却又得宠于当今,二太子此时的心思怕更是难测。
“总归二太子以都统麾下兵力受损严重为由,并未安排我等巡防任务,我等便不要太过担心这些不相干的事吧!”
“我等只要尽忠职守,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
“来来来,喝酒吃肉!今日的酒肉可比往日还美味!”
“没错没错!特别是这酒,只有这么点,喝完了可就没了!”
沉寂半晌,宴席众人端起酒盏你一言我一语,努力地炒热气氛。
刘彦宗冷笑两声,转过身去自斟自饮。都是一群没什么成算的家伙!果真这就是个酒宴!试图找他们议事的他就是脑子里进了水!
越喝越是烦躁,刘彦宗的眼神落到角落的赵枢身上。他心中一动,勾了勾指头,“这位宋国的大王,你过来。”
独自待在角落的赵枢脸色霎时雪白,他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一步一挪地蹭到刘彦宗身前。
“都说宋国女子貌美,不想宋国男子竟也不遑多让嘛!”捏住赵枢的下巴,刘彦宗上下左右打量了好一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赵枢倒吸冷气,心跳骤然一停。这金人话中何意?莫非竟是要将他当做那勾栏中的男娼?
准确接收到赵枢眼中的情绪,刘彦宗嘴唇扯得更开,眯着眼睛抚上他的脸,“看来大王猜到了我的心思。那你可愿意入我帐中?”
“无耻!”赵枢一巴掌拍开刘彦宗的手,倒退两步,涨红着脸怒喝,“本王乃是大宋亲王!虽是前来金军为质,也非是你可轻易折辱的!你真是太放肆了!”
“你单知道自己是人质,那你可知自己已经是被宋国放弃的人质?”刘彦宗毫不客气地将赵枢抓回来,脸上的恶意半点不曾掩饰。
“胡说八道!大哥性子宽和,才不会这样对我!”赵枢使劲挣扎,大声反驳。
两手将赵枢困在怀里,刘彦宗故意凑到他耳边吹气,“若非放弃了你,他怎敢命人半途截杀?承认吧,你就是被大宋彻底放弃了!”
赵枢挣扎得更加用力,不仅用上了吃奶的劲头,连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武技也被他找回来一些。
奈何二人体力差距过大,刘彦宗又抢先占据了优势,一番挣扎过后,不仅没能脱困,反而被刘彦宗压到了桌案上。
目瞪口呆地看完都统新奇的表演,帐中众人惊讶之余,竟也跟着口干舌燥、面红耳赤起来。于是,众人不约而同、三三两两挤挤挨挨地磨蹭了起来。
而在刘彦宗的营帐渐渐变得迷乱之时,其他点了酒菜的营帐中,也隐隐传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动静,但不久又渐渐消弭了下去。
就在这似静似闹的一夜即将过去时,守夜巡逻的士兵听见了由远及近的嗡嗡声。
好奇地拿着火把一照,领队惊恐地发现,远处发出嗡嗡声的乃是一大片蜜蜂。此时,那铺天盖地的蜜蜂群,正对准营地飞过来。
“快快快!去个人报信!其他人点火!驱虫!”领队挥舞着火把,连忙吩咐下属。
士兵们应声,一个人冲出去报信,其他人迅速地找来树枝,一人举起一个火把,对着蜂群的方向挥舞。
在蜂群来到营地外时,营地面向金军的方向,已经站满了高举着火把的士兵。
然而蜂群却仿佛看不见火把一般,毫不停留地朝前飞去。沿途遇到火把,也被一只又一只蜜蜂前赴后继的扑灭,被蜜蜂蛰伤的士兵更是不知凡几。
幸好蜂群虽然庞大,金军准备的火把也足够多,在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进来之后,蜂群损失了大半,最终退走。
此时天光熹微,轮值的士兵赶紧跟人换了班,去寻军医取药抹伤,其他士兵也陆陆续续从营帐中出来,做上路的准备。
在这一片忙碌中,有人眼尖地发现,有两个帐篷不仅没有一个人醒来,还安静的诡异。
他找来几个同伴,小心翼翼地掀开门帘,向内望去。
只见帐篷里,每个床铺上都躺着一个人,他们双目紧闭,脸颊肿胀,唇色泛紫,看着竟是已没了活气。
几人看得心惊肉跳,好半晌不敢做出反应。
“我们要进去看看吗?”终于,有人小声问道。
“等等!”最先发现帐篷异样的人拦住同伴,指着其中一个人道,“你们看他的被子,里面有东西在动!”
几人定睛望去,果真见到那被子上正在微微起伏。
“什么东西?!”几人挤做一团仔细端详,手上的帘子险些都掉了出去。
“小心小心!抓紧!让我们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胆子最大的人从人群中撤出来,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床被子。
随着被子一点点抬起,那人的腿一点点显露出来。
“在裤子里!”有人惊呼。
几人循声望去,果然看到那粗糙的布料之下,有条状物缓缓穿行。
“是……是蛇吗?”有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回答,他们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条裤腿,视线跟着它的起伏渐渐往下。
近了近了!到脚踝了!它终于现行了!
三角形的脑袋,绿色的鳞片,红色的眼睛,焦红色的尾巴。
“蛇啊!”有人惊恐的大叫出声,扭头就跑。
被这叫声一激,刚刚现出身形的竹叶青蛇一口咬在它旁边的脚踝上,下一瞬又消失在了裤腿之中。
“嘣!”竹竿落地,被子重新盖的严严实实。
“是毒蛇。”拿竹竿的人吞了口口水,努力维持着声线的稳定,“谁去把它抓出来?”
“先别急。”又是最细心的那个人,他的目光在帐篷中扫来扫去,面色凝重,“我怀疑,帐篷里不止这一条蛇。”
“什么?!”不知道是谁在发抖,被捞在手中的帘子还是滑了出去,帐篷中的景象从几人眼中消失。
那人仿若未见,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测,“不仅如此,那个帐篷里也有不止一条蛇。”
他指了指被他发现没有动静的另一个帐篷,又往四周看去,“还有整个营地,定然还藏着其他的蛇。”
“你不要故意吓我们!”有人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掌。
他后退两步卸去力道,埋头整理自己的衣甲,“吓你们的不是我。不过,你们还是赶紧做好准备吧,他们就要来了。”
“不要这么神神叨叨!你说清楚,到底谁要来了?!”几人听得更加心惊又心急,只恨不得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宋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都好好整理一下,准备跑路吧。”那人耸肩,仔细检查自己的兵器。
“你在开玩笑吧?!”有人嗤笑,“大军四周都有斥候来回查探,宋军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他们绝对不可能来!”
“嘭!”熟悉的火炮之声炸响,随即响起撕心裂肺的怒吼,“列阵!敌袭!快列阵!”
“嘭嘭嘭!”连续的爆炸声中,金军还来不及列好阵型,便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时,金军主帅斡离不终于软着两条腿从主帐里冲了出来。他一把抓住匆匆来寻他的副将,厉声道,“命令全军!立刻撤退!”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迟到了两个半小时,3000字还是完成了,明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