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中箭？”赵栎轻轻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这倒还真是巧了。”

方同眉心一跳，刚想说话，赵栎已经对那人挥手道，“既然牛石头已死，你也赶紧回去歇息吧。大家都累了一天了。”

附和着敷衍几句将人打发走后，方同面色一变，轻声问赵栎，“成国公，牛石头的死有问题？”

“他的死有没有问题我还不确定，但我确定，他这个人有问题。”赵栎淡然道。

“人有问题？”方同疑惑地问。

赵栎轻笑，“你想想他当时回答你的话。”

方同开始回忆，牛石头说了他们收割粮食，军队帮忙，然后金军出现，他迅速逃跑，因为熟悉道路跑得最快，最后是他害怕生人躲起来。

“这，有什么问题吗？”方同迟疑地问。

“问题可就多了！”赵栎冷哼。

牛石头若是在金军出现就逃跑，他是怎么知道金军人数数倍于宋军？

就算他这话只是猜测，牛石头和这个小战场的距离，他们骑马也要跑一小会。哪怕牛石头速度再快、对山林再熟，这么点时间便穿过了整个树林，仍旧说不过去。

还有最后他说因为不知敌友才躲起来，但他躲藏的地方足以看到赵栎等人的装束，认不出宋军的理由完全不成立。

听完赵栎的分析，方同懊恼地垂下头去，“都怪我不够细心！竟然让这个奸细这么轻易就死了！”

在赵枢他们身上这么久没找到线索，好容易出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结果连个泡都没冒就烟消云散，由不得方同不扼腕。

“那你去查一查牛石头的死吧。”赵栎指点道，“他是什么时候落下去的，那支箭是怎么来的，又有哪些人的马曾经踩过他的身体。”

这些都是可能的方向，查不到的话和现在没有区别，但要是查出点东西，那帮助可就大了。

方同也知道这点，应声之后，迅速下去安排。

赵栎则去了种师道的营帐，商讨这支来历蹊跷的金军。

这些日子，宋军斥候从没放松过对金军的打探，不想却在宋境出现了这么一支金军，若得不到答案，怕是种师道睡觉都不会安稳。

然而到了种师道的营帐，众将官几番询问推演，还是没找到其中的缘由，也只能无奈地各自散去。

赵栎回到自己的营帐，没多久，赵有奕兄弟俩又来了。

赵栎放了二人进来，上下打量了下，赵有奕左胳膊上绑着绷带，赵有恭则包扎着右腿，两人的脸上都有几处擦伤。

“你们二人伤势如何？”赵栎问道。

赵有奕答，“成国公不用担心，我们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赵栎点了点头，眼角微挑。“你们今日来此为何？不会是受了伤，还坚持要我指点吧？”

“成国公太高看我们了。”赵有恭讪讪地扯了扯嘴角，“今日一战我二人早已筋疲力竭，心中虽然向往，奈何无能为力啊。”

“我们今日来此，乃是为了当日肃王所言军功之事。”赵有奕却并没有笑，正色对赵栎道。

赵栎来了精神，“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我们回帐不久，肃王便前来探望。”赵栎认真讲述。

因为赵枢并未自荐，所以他没有参与今日这一战，浑身上下毫发无损，但面色却比赵有奕二人更难看。

赵有奕并不惯着他，“肃王若是诚心关心我二人伤势，我们自然欢迎。但你若想拿我二人当你的出气筒，那便慢走不送，我们不伺候！”

听赵有奕口中连句堂兄都不叫了，赵枢面色一僵，才勉强挂上笑容，赶紧找补道，“堂弟误会了，误会了！我只是难过准备送与你二人的军功泡汤了，绝无此等不堪的想法。”

“哼！”赵有恭眼神冷冷的朝赵枢横过去，不满道，“什么送军功？我看你是想送我们上黄泉路！”

赵枢还未回应，赵有奕跟着附和，“有恭堂弟说的虽难听，但我们此行遇上了数倍于我们的金军，若非有援兵及时赶到，我们这两条小命定然不保。”

“我们可是听你的才向上峰自荐，去的地方也是你帮着选的，肃王，你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上赵有奕二人冷凝中带着几分凶煞的眼神，赵枢克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半步。他忘了，这二人刚刚才从战场上下来，还硬生生从老兵手中抢下了好几个人头。

想起当初亲赴战场之时所见兵卒杀敌时的凶厉，赵枢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才略略平复下心跳，强笑着解释道，“哎呀！哪有什么小命不保！就是这些援军坏了你们的军功！”

赵枢费尽口舌，赵有奕二人还是一脸不信，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模样，他权衡再三，只能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一切的根源还是因赵桓赵楷兄弟之争而起。

这么多个兄弟，能去的地方有四个，偏偏赵楷被送来了最危险的安肃军，赵楷不信其中没有赵桓的授意。但来这里的亲王不止他一个，便是不满他也只能默默忍了。

然而来到边城之后，赵楷惊恐地发现自己身边有人监视。堂堂亲王都沦落成一个小兵了，还要派人来监视，能是对他有好心？

等到赵枢也来了安肃军，并给他带来血淋淋的战场实况转播，和数名同族阵亡的惨烈现实，赵楷彻底明白了，自从有了宗室从军这一出，赵桓就没想过要让他们兄弟二人活着回去。

赵楷和赵枢都被吓住了，他们一点也不想死，他们要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在赵楷兄弟努力找出路的时候，还有一人也在努力，这人就是金国东路军统帅、曾经围攻开封的斡离不。

他率领东路军南下攻宋，开头势如破竹，最后落荒而逃，虽然比西路军强，但对自己威望的增幅却不大。

如今他又接下再次攻宋的任务，正如种师道对幽州城束手无策，斡离不面对着这几座一心防守、守望相助的边城也有些无从下手。

宋军人数远超金军，且又有几次吃亏的前例，更重要的是金军的兵源比不上宋军，斡离不便更被动了。思来想去，唯有以内应相助，打开城门，金军方才胜算更大。

斡离不这么一找，就找到了赵楷兄弟头上，他们迅速地达成协议，赵楷助斡离不拿下安肃军，金国皇帝赐他爵位封地，许他一生富贵荣华。

条件谈好了，就该想办法实施了。但赵楷自家人知自家事，就凭他现在被重重监视的情况，打开城门这事他亲自去绝对成不了。

同样，他的亲弟弟赵枢也一样，于是他看上了赵有奕赵有恭这两个堂兄弟。他们俩从延福宫中便十分得赵栎青睐，来了安肃军也没被赵栎冷落，这可是大大的优势。

至于二人会不愿意？在赵楷心里，这二人因皇位之争失去了父亲，又被安排到安肃军来送死，跟他们完全是同病相怜。若有逃出生天还能安享荣华的机会，他们俩怎么可能会放过？

不过赵楷还是很谨慎的，他安排赵枢去试探了许久，直到确定赵有奕二人对赵枢的各种不逊行为都接受良好，这才终于选定他们二人做开门的内应。

人选定下了，就要为他们创造有利的条件了。毕竟普通兵卒，哪怕有心成功的几率也不大，但若是能让二人立功升官，甚至成为把守城门的小将，可不就水到渠成了。

至于如何让赵有奕二人立功升官，最快速也最合理的法子便是上阵杀敌。鉴于宋金两方暂时都不敢攻城，而赵有奕二人还没成长到作为斥候出城的程度，赵楷等人将目光放到了城外的土地上。

宋人舍不得种下的粮食，金人也想将其据为己有，于是金人想方设法犯境，宋人尽施手段抵挡，而这就是赵楷找到的机会。

每次两军交战的时候，失散那么三五个人都很正常。若这些人聚合起来抢粮，却被赵有奕兄弟带人一网打尽，可不就是一份不小的军功？

而赵楷会制定这个计划，是因当初宋金联合灭辽，赵楷随同童贯出征，顺手救下了一名猎户。

那名猎户对附近山峦了如指掌，还知道安肃军境内一处隐秘的山谷，有他带路，这些金军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藏起来，等到收粮之时再行出动。

赵楷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直到这批金军发动攻击，都没被宋军发现端倪，只是没想到最后却还是被援军给破坏了。

听完赵枢的解释，赵有恭看向他的眼神简直像是看傻子，“你们怎么会觉得这个计划能成功？！”

按赵枢所说，赵楷制定的计划完全就是让金军来送死，连派兵诱敌都完全算不上！哪家主帅会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破坏自己的威信啊？！

“而且到了现在，你们还没有打听一下今天的战况吗？”

金军人数数倍于宋军，数倍啊！在援军到达之前，他们都快被包饺子了！一旦被包围，不是他们将金军一网打尽，而是他们被金军斩草除根！

还挣军功，他们到地府去挣吗？！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第 10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