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人影交缠在舞池，头顶是热辣的灯光，融合着酒香、音乐辉映在秦书的脸上，带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放纵似的性感。但藏在那副金丝眼镜后的一双多情桃花眼，却不似表面那般沉醉，反而有分裂的清醒和冷漠。

手中的酒杯随着身体在律动，贴着自己的温热身体，秦书能闻到身旁女人传来的浓郁香水，对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弱无骨的手指慢慢抚摸过他的喉结，触碰轻抿的薄唇，到来冰凉的金丝眼镜前。

女人气丝如兰，暧昧的靠近秦书的耳朵低语，“秦总监，这眼镜？”

秦书轻笑，仰头喝完了手中的酒，顺手将酒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同时不动声色的拉开与女人的距离。他扶了扶眼镜，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近几年视力下降的厉害。”

女人也笑，“我还以为秦总监是为了遮挡你这多情的眼，”环顾一周，看着那些投射到两人身上爱慕的、探究的、嫉妒的眼神，又说：“不然要迷死多少小姑娘。”

秦书不置可否，挑了挑眉，“那这小姑娘中是包括李总您？”

“我可不是小姑娘了。”红唇若有若无的擦过秦书的脖颈。

“是，您的魅力可不是那些小姑娘能比的。”

李琦轻笑一声，尾音霏靡，她扯着秦书的领带，将他再次拉进自己，灼热的呼吸轻轻喷在对方的脸上，“秦总监，什么时候有空请我到你家喝喝茶？”

秦书搂着她的腰，让那玲珑的身体更加贴近自己，正欲说些什么，余光中见一黑影略过，原本还染着一丝暧昧的眼神瞬间冷峻，但他顿了顿依旧说：“有机会。”

李琦正想再继续说些什么，秘书突然出现打断两人，她听了秘书所言，同秦书说了声抱歉就离开了。

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在秦书白色的衬衫上留下了一个火红的唇印，塞给他了一张私人名片。

秦书维持脸上的笑容，直至女人的身影彻底离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秦书重新点了一杯酒，将名片丢进了一旁的酒杯中。

四周投射到秦书身上的视线依旧灼热，他一口饮尽杯中摇曳的酒，对着视线投射而来的男男女女，留下一个飞吻后潇洒离开。

走出喧闹、嘈杂的酒吧，胸口闷热的心情才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淡不少，昏黄的灯光下，烟雾弥漫，他半依在门前，身上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秦书看了眼来人的名字：胖子。将它接起。

胖子徐成胡兴奋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书书，你真的太牛逼了，果然就没有你搞不定的客户。李琦刚刚派人来跟我们确认合同，这一单谈成了，我们营销部这一次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嗯。”

面对徐成胡激动的语气，秦书显得兴致缺缺。

徐成胡听出了他语气中冷淡，“秦书，该不会……这一次你真的牺牲了你的色相？”

“……滚。”

徐成胡乐呵呵一笑，“怎么了，我们书书这是看不上人家李总？这么一个大美女都配不上你，秦书，做人要知足，要求不能太高了！这么多美女，就没一个打动得了您秦大公子的心？秦书，哥们都羡慕不来，你这样会遭人嫉妒的。”

胖子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若是换做平常秦书多半会顺着他调侃打趣几句，但看着视线前方蓦然出现的一团黑雾，秦书只是沉默的盯着钻入它黑暗中，被那未知的一切吞噬。

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恍若未见。

徐成胡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秦书的回答，渐渐收起了调侃的语气，“又看到了？”

秦书闭上眼，像是累极了一般，“嗯。”

徐成胡沉默片刻，“今晚要来我这里待一晚？”

“不了。”秦书拒绝，推了推眼镜，直起身，散去身上的疲惫，语气带着轻松，“别担心胖子，又不是第一次，都是幻觉，咱们要信奉科学，挂了，身上都是酒味，很难闻。”

秦书故作平常的语气，让徐成胡心里一阵不好受，但他只能说：“好…有事及时联系我。”

徐成胡听到秦书总是挂在嘴边的那句自嘲：放心，我命硬。随后便被挂了电话。

命硬。

倘若真的信奉科学，又哪来命硬一说？

盯着通话结束的界面，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徐成胡与秦书是从高中起的同学，认识了十年，三年前一同进入这家公司。秦书模样好，性格好，在大学时被称作‘社交书’，迷倒了一片又一片的小女生。徐成胡对此总是摸着自己逐渐圆润的肚子，对他又气又嫉妒。

秦书情商很高，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放心，但人不爱出风头，也不邀功，令人挑不出一点错，可徐成胡就是喜欢不起来他，不仅仅是因为嫉妒，也是因为他总觉这样的秦书很不真实。

徐成胡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秦书这么好的条件和机会，却始终没有谈过恋爱，为此徐成胡还阴险的想过，他八成是喜欢男的。

直至大二，秦书被一个学弟高调拉横幅当众告白，徐成胡看他黑了的脸，在一旁吐出一口嚼干的甘蔗，看戏般欠揍的笑了。

这么久，徐成胡算是看见了秦书的另一面，除了八面玲珑，他也会愤怒和不满。

但仅仅只是这么一瞬的表情，随后秦书在学弟穷追猛打的追求中，依旧能维持脸上疏离礼貌偶尔也自我调侃的笑，徐成胡渐渐对这件事请失去了兴趣，也不知道后面是怎么发展的。只是突然有一天校园响起急促的警笛声，一打听知学弟求爱不成，跳楼相逼。

徐成胡急忙八卦的赶到了现场，所幸当时消防来得及时，学弟从六楼跳下来砸到了气垫上，人无大碍。但事态仍是演变的严重，学弟家人只好强行将他退学，把人领了回去。

若徐成胡只是听说或者目睹这样的一件事，大概也只会感叹唏嘘两句秦书的人格魅力，可他却看见了秦书站在人群难以发现的角落，看着学弟跳楼，神情一派冷漠。

徐成胡被这样的秦书震惊，他逐渐的明白，或许秦书原本的性格便是如此，他总是习惯把无情和拒绝总是藏在左右逢源之中。

徐成胡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这个眼神扔进记忆深处。

若不是第二年学校开展荒野求生活动，他可能与秦书永远只是普通同学。

好巧不巧，两人分到一组。

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他们迷失了方向。徐成胡对当时的记忆依旧深刻，直至如今想起内心的恐惧仍让他从灵魂深处颤抖。他们就在明明是地形并不复杂的森林里，可却像是突然闯入无人之地，空气被一层灰蒙的雾霾包围，脚下仿若悬空，踩下的每一步都虚幻的令人害怕。

徐成胡身上二十多年的‘积蓄’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只能哆哆嗦嗦跟随在秦书的身后，迷迷糊糊在他带领下走出了困境。

迷雾散去，他们竟出现在原先他们扎营的地方，而原本一起露营的同学都已经离开。

徐成胡还来不及感受死里逃生的虚脱感，便见一旁昏迷的秦书，他又急又怕的背着他下了山，身上的赘肉累掉了一层，才求助到村民将秦书送进了医院。

全身检查后，秦书并没有受任何的伤，但还是昏睡了三天，当他醒来见徐成胡第一眼便问：“你看见了吗？”

从此以后秦书脸上就多了一副眼镜。

回到学校，徐成胡发现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少了俩人，询问所有同学，他们不仅对那日的荒野求生毫无印象，更对那消失的两人没有任何的记忆。

这一切，仿若从未发生。

此后，徐成胡和秦书成了朋友。但到如今，徐成胡都不知道秦书当日看见了什么。

时间流逝，他也曾怀疑，那消失的两位同学是否真实的存在过，或许只是所谓的曼德拉效应。但他和秦书都默契的，不再提起当日的事情。

如今两人进了一间公司，秦书依旧是那副‘社交书’的模样，徐成胡还是嫉妒他羡慕他，可他却开始明白秦书的逢场作戏，明白他在努力的伪装自己融入‘正常’的世界。

徐成胡熄了手机屏幕，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二十多年的教育和知识告诉他，要信奉科学，但曾经的经历却告诉他，这个世界确实有他无法解释的东西存在在未知的黑暗之中，对现世下的一切虎视眈眈。

秦书近日越发频繁的见到‘黑雾’，那常挂在嘴边的‘信奉科学’之下，他要面对的……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许多。

结束了和徐成胡的通话，秦书回到了自己这几年买下的单身公寓，一进门他就将自己扔进了沙发之中，松开勒着呼吸的领带，深深吐了一口气。

身上的手机被他随手放在了茶几上，悄无声息。

秦书疲惫的摘下金丝眼镜，露出那双冷漠的双眼，发丝垂在眼前，掩藏了里面冷冽的情绪，他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冷水，拉开抽屉拿出了写着复杂学名的药物。

盯着倒在手心洁白的药片，秦书许久没有动作，最终像是泄气一般将药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利培酮--治疗幻觉的常用药剂。

秦书无法继续欺骗自己，想起方才在酒吧和街上看见的东西，他知道那越发频繁出现的黑影，不是幻觉。秦书倒情愿自己是精神病，或许这些药物就会对他起效。

自嘲的笑了笑，秦书身上没有丝毫先前酒吧里的运筹帷幄，他颓然倒在沙发上，瞥见灯光下金丝眼镜泛着诡异的光。

手机安静躺在一旁，秦书隐隐察觉有些不对，突然听见手机中有指甲划过玻璃的尖锐声音传出。

熄灭的屏幕，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张牙舞爪从那小小一块黑暗中挣扎的爬出。

秦书着急的拿起眼镜带上，房内的灯光骤灭，陷入一室的黑暗。四周寂静，只有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耳膜。

他警惕着四周，只见屏幕骤然亮起，手机开始自动的播放视频，画面逐渐清晰，上一秒像是在一个藏有万书的陈旧图书馆，而下一秒有一本书飞出在空中翻开，随即一团火焰开始燃烧，呈飞鸟状。

这本都是视频的内容，却让秦书感觉自己置身于火海之中，被烈焰吞噬。只见那团火焰蔓延，渐有扩大之势。秦书已看不清手机的模样，一双枯槁的手出现将他拉入熊熊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