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乐风受伤，严航也顾不得身体的异样，捡起掉落的木剑将手上沾染的血迹抹在刃上，便朝青衣鬼攻了过去。

这时，原本空旷又寂静的林中却渐渐响起一阵怪异而有节奏的锣鼓声。

秦书上前查看了乐风的伤势，发现他像是被伤了五脏六腑，大量鲜血染红了整片胸口。

秦书掀开他的衣服，胸口青紫一片，隐隐还有肋骨断了的痕迹。

乐风一只手死死拽着秦书的袖口，模糊不清的说：“秦、秦哥，小、小心。救、师、师兄、”

可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彻底晕死过去。

秦书拿着手中乐风塞给他的烟花，眼神一冷，黑漆漆的瞳孔霎时覆满了寒冰，他的表情格外的冷静，动作轻柔的放下乐风的手。

锣鼓声越来越急躁、紧迫，严航击退青衣鬼靠近，却被锣鼓声震得耳膜发麻，心脏也像是被用鼓锤狠狠敲击，心跳又沉又闷。

身上的血液和力气似乎逐渐被抽空，严航盘坐在地，集中精力掐诀想屏蔽锣鼓声，可心脏依旧快要爆炸一般，血气止不住的上涌，一阵腥甜后，吐出了大口鲜血。

严航坐在一侧，青衣鬼却并没打算继续攻击他，而是无视他走向秦书。

他的目标似乎从头到尾只有秦书一人。

严航深吸一口气，借着力腿下画阵去拦，同时将烟花扔到秦书的方向，大喊：“快走，是食血青衣鬼，快放烟花！”

血气越来越重，连空气都带着猩甜，严航被青衣鬼拂手摔下，单膝跪地举剑抵挡。

可他还是无力支撑，剑断成两截，青衣鬼被他激怒，手朝他心脏袭去——

只听一个极度冷峻的声音响起：“还在看戏？”秦书的语气是严航从未听过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在他出声后，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疾驰出现，一黑一青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不至片刻黑影便脱身而出，将那青衣鬼徒手撕碎。

锣鼓声随之戛然而止——

黑影完成任务自动隐去，林子顷刻之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严航急促的喘息。

空中飘散着一抹青烟，也逐渐消失。

严航来不及去想这瞬息变化的局势，心脏不似先前难受，身上也恢复了一丝力气，急忙的朝乐风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看见那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迹，严航瞬间退去所有血色，颤抖着手去触碰乐风的鼻息，

可这人连皮肤都随着林中骤降的温度，冰凉。

乐风死了。

他的师弟死了。

反复确认乐风确实没有了气息，脉搏，严航紧绷的神经完全崩裂，浑身都止不住颤抖，他毫无形象的哭喊着：“师弟，师弟，你醒醒，别吓师兄。”

血将脚下的土地完全晕染出一块黑色水渍，将乐风和严航完全包围，像是放出了乐风浑身的血液。

严航自责，师弟是为救他而死，他答应过要带他进入决赛，也答应过要教他阵法，可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他的师弟，才刚满十八岁啊！生命最璀璨的年纪，却已经如同流星般匆匆坠落。

“师弟对不起，对不起，是师兄没有保护好你。”严航擦着他脸上的血迹，却只是将那张脸擦得越来越多的鲜血。

秦书在一旁沉默看着几近崩溃、不断自责道歉的严航，放出了求助的烟花。

哭了许久，严航声音都沙哑了，他才狼狈的站起身，一抬头，望进秦书的眼里。

瞬间，他像是被电流穿击而过，心脏也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捏着，不能呼吸。

秦书的眼神，冷的可怕。

他亲眼目睹这眼前的一切，却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严航四肢发麻，恐惧和悲伤从脚底升起，他僵硬着身体去背乐风，沙哑的说：“师弟，别怕，师兄带你回家。”严航的伤口虽已不再流血，可身上的衣服也被不知是乐风还是他自己的鲜血染得黏稠湿濡，他一次次尝试的背起乐风，却一次次的摔在地上。

经过这一战，他已精疲力竭。

秦书在他又一次尝试快摔倒时，伸手去扶他。

摸到他冰冷肌肤的那一刻，严航理智的弦完全崩塌，他用力推开秦书。

秦书伸出的手僵了僵。

空气瞬间凝结，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许久过后，严航像机械的木偶，侧头红着眼睛看向他，冷冷质问道：“你明明可以救他。”

“为什么？！”

严航的眼中流露出愤怒和痛苦，让他表情扭曲，像是一头怒目圆睁的野兽，强忍着一口咬死猎物的冲动。

秦书被他瞪着，依旧冷冷的站在原地，浑身有一种无动于衷的冷漠。

严航是第一次，埋怨上了他。

为什么他没有悲伤，没有自责，没有后悔，师弟是为了帮他们而死！

秦书，太冷静了，冷静的让人觉得他根本不像人。

奋力将乐风拨到背上，心中的愤怒、自责、痛苦、懊恼，让他失去所有的风度和理智。

严航知道自己怪不了秦书，可此时他需要有人和他共同分担这些的情绪。

他承认他很卑鄙。

于是他说：

“秦书，你真可怕。”

“你根本不像一个人。”

扔下这俩句话，严航头也不回的背着乐风朝前走，口中喃喃说：“师弟，师兄带你家，别怕。”

可没走几步，又摔在地上，严航挣扎的要站起，突然感觉背上一轻，回头一看，是秦书追上来背起了乐风。

他刚想说话，秦书就趁机还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丸，严航作势吐出，秦书俯视他，冷冷说：“想替你师弟报仇就吃下去。”

严航心口一梗，药丸顺着喉咙咽了下去，片刻后才恢复了一些力气。

再抬头时，秦书已背着人大步离去。

危正平很快带人赶来，秦书将人交给他们后，什么都没解释就离开了。

严航跟了上来，说明了林子发生的一切。危正平随口安慰了两句，让人先带乐风下去，随后盯着秦书离开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歹毒的神色。

秦书扔下了人群，回到原先的地方，朝一片阴影说：“出来。”

罗刹便出现林中，俯首跪在秦书的面前。

“人呢？”

不需要多加解释，罗刹就明白他的意思。

罗刹大手一挥，身侧出现五个面目狰狞的小鬼，是五六岁大的孩童。它们被罗刹的黑气捆绑，牙齿不断啃咬着试图挣脱，口中发出刺耳、尖锐的尖叫和嘶吼声，而在它们的脚下是一个绑着铜钱的锣鼓。

五鬼敲锣，夺魂索命。

有人在纵鬼杀人，而这目标是他。

秦书斜视锣鼓，随即扔出一张符，“破。”

符砸在锣鼓上，摔起一地猛烈气焰，高涨的火苗像是燃烧着秦书的怒气，火蛇扑向五个小鬼烧得它们痛苦又狰狞的嚎叫。

刹那间，锣鼓化作灰烟，被轻风一卷，不留痕迹。

锣鼓一毁，小鬼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它们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迷茫的望着前方。

秦书沉默，“你能将他们安顿好？”

罗刹思考片刻，勾了勾手指，黑气化作虚无，随后便带着五鬼消失了。

秦书平静地站着，远远直视前方许久，才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后，先前男人出现在林中，一双金色的瞳孔，望着秦书离去的方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罗刹再次出现，匍匐在地听后差遣。

“他发现你了。”

平静无波的声调，却让罗刹身形倏得一抖。

但男人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心情有些愉悦。

“继续跟着他，听他差遣。”

罗刹连连点头，随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