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冷气四散弥漫，岑若蝶横躺床榻，纯白被褥裹紧身躯。

睡眠中无意识踢翻被面，冷热交替，布料摩挲的窸窣声把她吵醒，眼皮微动，张开一条缝。

顶灯晃眼，视野模糊不清。

整日没有片刻休息的岑若蝶听着深夜频道入眠，不知几时划到悬疑分类，侧耳细听，眼皮沉的像铅，逐渐塌落，又挣扎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粉嫩窗帘色，金色罗马杆，明晃晃的白炽灯。脸侧手机仍播放有声软件里说书的诡谲轶事。

“男子伪装路人跟在女子身后……”男声刻意营造气氛，深沉嗓音低低诉说。

岑若蝶换姿势俯趴，五指攥住手机，刚醒神，手麻了使不上劲。听了半晌才有力气滑掉软件，屏幕顶端显示凌晨3:54分。

她睡了六小时，忽然睡去导致忘记定时，吹冷的风，醒来喉咙堵塞，头晕目眩。

这一觉睡的时间长，睡多久便听多久，难怪噩梦连连。

手机提示低电量警告，意识回笼，眼下正身处海南的棋子湾。

岑若蝶支撑坐直身，五指插入发间梳理炸毛，齐齐朝后脑勺理顺。

依靠仅存的电量查看消息，苏绮深夜十二点回了一条看病流程，发消息的时间已经输液了，让她放心。

侧身寻摸床头柜的空调遥控器关掉，手机连接充电器扔床头充电。

穿好拖鞋走出房门，二楼静悄悄。

深夜，大家已然入睡。

蹑手蹑脚地轻踩直窄的木阶梯，生怕制造噪音影响其他人休息。

楼下乌漆黑一片。

透明大门与窗边月光投进僻静室内，借着微弱的亮度朝黑暗里去。

凭着白日记忆，轻松绕开障碍物，摸索餐桌那盏暖黄小灯的开关，拧住旋纽调节亮度。

暖灯光向周围扩散，懒得再找大灯开关，趁着余光往厨区的双开门冰箱走，定住，攥着其中一扇门把轻拉。

整齐有序，分门别类摆放的蔬菜、水果和果汁饮品，冠名商的赞助商品摆外层。

她朝里探，找到一听落单可乐。

忽闻一阵极其克制地脚步，似鞋底触碰地面，轻轻摩擦地面的刮蹭声。

骤然忆起睡醒听到的那句——“男子伪装路人跟随女子，趁她不备……”

神经倏然绷紧，岑若蝶吓得毛骨悚然，冷汗直飙，颈部缓慢侧转，黑暗阶梯口惊现一道若隐若现的模糊身影，敛气屏息。

黑色mini的听装可乐不慎脱手，砰一声巨响，可乐罐滚着滚着滚到黑影脚边。

黑影哈欠卡到半路，默默闭拢。

弯腰捡起湿润的铝材质罐子外壳，借那盏小灯的光打量，熟悉的百事LOGO。

举步自黑暗走向亮处，岑若蝶身边。

闻星亭还她的可乐，久未说话，声线嘶哑：“你听什么听一晚上？熬夜？”

话落，他低低地清了几声嗓。

岑若蝶不知道隔音那么差劲，脸色小心翼翼询问：“很吵吗？”

“没多吵。”他身形慵懒倚靠岛台，指腹按捏眉心，“声音比较朦胧，听不真切，你关走我反倒醒了。”

岑若蝶真诚道歉：“真的对不起。”纤细手指丈量罐身，指甲盖无意识抠拉环沿，声音锲而不舍地轮流‘铿、嚓…’，她恍若未闻。

“不碍事。”闻星亭大度道，如今他的注意力显然转移至她身后的冰箱，房间的水白天清空了，转醒渴得一喉咙沙漠。

奈何她占据冰箱门不让，只好出声提醒：“我想喝水。”

岑若蝶心里默默推翻几个处理方案，现有的补偿方式来了，她痛快割爱，“可乐喝吗？”

餐区的灯光晕开，半明半昧落到她面部，黑发披散，眼眸漾着水光，安静同他对视。

她是标准的瓜子脸，脸颊没几两肉，面无表情像摆张臭脸，其实不然。她似乎一直如此，背挺直，淡定、充满一丝傲气的形象。

像只高傲的猫，而今的示弱态度实属难得。

导致那句“不喝百事”说不出口。

闻星亭对岑若蝶的印象，大抵与文静、成熟扯边，和他完全相反的性子。

再说，谁不是带着几副面孔。

她给人的印象，不讲话时令人望而生畏，笑起来又一副和气生财的好人相。

岑若蝶沉默不语，表情和眼神分明没那么淡定，宛若自带祈求的潜台词认错。

闻星亭一番脑补，脑子均是浆糊。

岑若蝶瞧他神色，久久未接，猜测他是不是需要保持身材，换说辞解围：“可乐无糖的，倘若你不喜欢可以换一种。”

天人交战的闻星亭：“没有不喜欢。”

拜今夜独处的奇妙氛围所致，他情不自禁接过可乐，在她的注视之下，单指撬拉环，“噗呲——”尖利的气声，犹如木炭燃烧爆裂的火花，噼里啪啦地，气泡争先恐后层层扑涌。

怔愣数秒，他连忙挪走发脾气的可乐。

岑若蝶手足无措，扫视一圈，舍近求远跑到餐桌拿纸巾。

局面霎那间变得诙谐。

大拇指摁住出气口，他三步并作一步跨越冲洗池，罐身放进池里。

须臾，它停止冒泡，恢复平静。

他握可乐的那只手臂湿淋淋，黏腻的饮料液体附着皮肤，地面漏了一滩残液。

岑若蝶寻得拖把，迅速收拾残局，待地面拖净，回厨房看见他攥厨房用纸慢条斯理地擦净手臂。

糟糕的局面。

她自知理亏，态度诚恳：“对不起，不然你骂我一顿吧。”

“啊？”闻星亭抬了抬眉，十分不解：“我骂你干什么？”

“我好像总把事情弄得很糟，你骂我可以……解气？”说着，意识自己说话有些许荒谬，她干脆闭嘴。

闻星亭被她逗笑了，故意作弄：“那我该怎么骂你，脏话可以接受吗？”

岑若蝶大脑宕机须臾，几欲破罐破摔的姿态，忍下来说：“行的，脏话也行。”

闻星亭没撑住笑场，打趣她，“岑老师，你还挺大方的。”

“也有不大方的时候。”明白他真的不放心上，愧疚的情绪烟消云散，心也尘埃落定。

夜风凉爽，洗手池前的窗台落条细缝，风从那儿兜进屋。

同样口渴找水的两人折腾现在，滴水未进。

岑若蝶按住翻涌的胃部，她记起速冻层有速食，语气犹疑：“你饿吗？”

他却没有半秒迟疑：“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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舀热汤冲散速冻馄饨包装里的附赠调料，小个的虾头和紫菜立刻膨化，香味迸发。她低唤闻星亭上菜，转身准备冲洗新疆红提。

半晌，提前定时五分钟的蒸饺蒸好了，她一手红提一手提盘蒸饺。

两人维持昨夜面对面的原位，场面惊人的相似。

总归，一顿饭的功夫，惹不来闲话，岑若蝶慢悠悠进食。

闻星亭相反，风云残卷的迅速解决馄饨，将八只玲珑剔透的蒸饺分半，吞掉四只，放下筷子。他捻了几颗红提，吃起来怪没滋味。

她默默把那盘蒸饺推到他面前，“你还吃得下吗？”望着他的眼，找理由般地说：“我怕吃多容易积食，待会儿想睡回笼觉。”

闻星亭却之不恭，他的字典里断然没有细嚼慢咽四个字。饭饱，特意出门绕院子散了一圈步回来，她在吃红提。

闻星亭握着两听可乐，一听分给她，自个拉拉环，软骨头地懒散倚靠餐椅背。

说他自律，吃起来毫不嘴软，但吃完也知道不能直接坐着。

岑若蝶撇了一眼硕大的‘可口可乐’字眼，闷头说：“谢谢。”

趁他不注意，指尖轻轻推离，眼不见为净。

闻星亭百无聊赖地转动可乐罐身，忆起睡前时雨说昨日签收的快递，他家地址，时雨的号码。

如此组合，很难不让人怀疑。

思考怎么开口问，她先提起：“忘记和你说，我前几天逛网站看到一个特别适合你的礼物，已经寄到你家里去了。”

闻星亭似笑非笑，直接戳破，“不会是报酬吧？”

她所说的适合礼物，那只公仔，完完全全的投其所好，真是半分不想欠人。

“意义上确实算一种回礼。”岑若蝶的说辞相对委婉。

“好吧，我能理解，礼物我收下了。人际交往讲究你来、我往，所以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也回礼。”

回来回去像什么样子？

“你已经回过了。”岑若蝶收拾碗筷，借此逃避。

他前倾半身，默不作声拦截脏碗，搬到自己手里，“老规矩，碗我洗。”

岑若蝶干脆放手，跟住他前往洗手池的脚步。

他讶异地一眼，“不上去睡回笼觉？”

她较真道：“我想告诉你，有些事一码归一码，你能明白吗？”

“明白。”推脱戏码怪累人，索性学她先斩后奏，他撸起袖子头也不回：“回房吧。”

“那我上楼了？”

“你上。”他拧转水龙头开关。

看起来像是坦然接受的模样，于是她心安理得的上楼补觉。

闻星亭回头瞥了一眼，忽地笑了。

说她较真，其实不是，只是相对而言比较有原则。好像欠了谁晚上会睡不着觉，难得见到那么真实的人，确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