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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 泥涂不屈青云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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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掩宫在皇宫内殿最偏僻处,紧邻鹿苑,是一座主殿加东西两偏殿的冷宫。

历来诸国皇宫的冷宫,不过是个统称,其实殿院都相当齐整,宛如建筑华丽的牢笼。但自从萧云昊幼年时离开云掩宫,这里就再也没住过人,也未曾修缮过。

踏入院内,杂草从地砖缝里生出,冬日枯黄败折。风吹雨蚀过的青砖已不大能看出原来的颜色,且坑坑洼洼。姜惜夜被这院里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迎面撞见一只老鼠贴着墙缝窜出来,吓得惊叫一声抱住姜采薇胳膊,把殷寂枫逗得哈哈大笑。

近三十年光阴流转,主殿屋顶的瓦已破,露出四五处大洞,朱窗破破烂烂合不拢,大门也有被火烧的痕迹,怎么看都不能住人。

殷寂枫抱臂在胸前,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他似乎酒劲儿上来,有了几分醉意。这番说话也就越发放肆起来。

他抬脚踢开东偏殿的门,示意侍卫押着姜采薇姐弟来看。

那几个侍卫是燕国殿前司中人,属殷寂枫亲信。他们无赖嬉笑着,按头把姜采薇姐弟推进去,几乎将他们推倒在地。

东偏殿内倒还算整齐。床、柜、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书案,床前也有四扇屏风遮挡。窗纸虽破,但两扇门完好尚能挡风。

“这便是太子殿下的东宫了。”殷寂枫打趣道,一边笑一边打了个呵欠,“放心,世人皆知姜国太子体弱,陛下既不杀他,便也不会苛待他。等会儿本侯爷叫人送两条被褥来,还有换洗衣服——说真的,你穿本侯爷这旧衣,本侯爷怎么看都不顺眼。”

他带着醉意唠唠叨叨,揉着眼睛晃了晃脑袋,瞥见姜采薇一头墨发如瀑,带着几分坏笑从后面贴近她,趁姜采薇不留神一把揽住她肩膀,环拥着她出门转向西偏殿。

“放开我!”

“呦呵,怕什么?本侯爷又不会吃了你。就是醉意上头站不稳,拿你当个小丫鬟使唤一下……”

殷寂枫嬉笑着,故意在她发顶嗅了两口:“挺香的。汤泉行宫好玩吗?哈哈哈哈!”

他身后那几个侍卫故意关上东偏殿的门,把惊怒不已的姜惜夜关在了里面。姜惜夜带着哭腔的嗓音在院中回荡——“你放开我阿姐……不许对我阿姐无礼……”

侍卫们盯着殷寂枫与姜采薇的背影,凑在一块儿笑闹。

“侯爷嘴里嫌弃人家公主长得不够貌美,喝醉了还不是动手动脚……”

“公主这模样也算标致,都是咱们侯爷风流惯了,天天风月场里混,不是第一名妓就是艳冠群芳的歌姬……”

“宫外约着世家的小姐,宫里吊着漂亮的小宫女……”

“谁叫咱们侯爷有权有势,且长得仪表堂堂……”

姜采薇不惯与他人这般触碰,尤其是此人名声浪荡。她一路挣扎,奈何女子天生力气弱小,殷寂枫又是习武之人,她怎么都脱不开身。

好在殷寂枫踢开西偏殿的门之后被扬起的尘土呛到,松开了手退到一旁,她才能趁机躲到一旁。

西偏殿与东偏殿无太大差异,只是床榻上铺着竹席,破破烂烂,床角堆着两条破被子,已然烂做一堆破絮。姜采薇皱眉,试图伸手拎起那被褥,瞥见里头爬出的蟑螂,低呼一声后退数步。

殷寂枫拍着大腿狂笑一通。

姜采薇正欲发作,忽然听闻几声野兽嘶吼,顿时神色肃然,推开殷寂枫后跳出门槛,奔到院子里。

午时刚过不久,头顶日头正盛,冬日虽寒,有日头照着却多了几分暖意。

可是听着野兽嘶吼,姜采薇面色越来越冷。她咬着下唇,垂立双手在院中静静站着,目光透过斑驳的高墙看向鹿苑的方向。

东偏殿里,姜惜夜使劲拍门。

“阿姐!阿姐!是不是老虎的吼声?他们是不是……”

那的确是猛虎在咆哮,听起来绝不止一只。

该死的萧云昊!他真的命人把侍卫淳芒和宛风和猛虎关在了一起!

姜采薇按着心口,紧闭双目,极力隐忍——她在姜国贵为公主,虽也见识过血雨腥风,除了几个不长眼的,上上下下对她无不敬畏,何曾见过这般明目张胆的草菅人命!燕国,燕国朝廷,燕国皇宫,燕帝本人,桩桩件件超乎她的想象,令她深觉不适!

还有她身边这个所谓的国舅爷,长宁侯,燕国殿前都虞侯殷寂枫……言行举止都引人作呕!

“公主可见过老虎没有?”殷寂枫吊儿郎当地围绕着姜采薇转圈走动,行为举止可谓猥琐,“陛下率我等亲入山林中捉来的,养了三月有余,野性难驯,尤喜生食方会奔走的小鹿,家养豚兔鸡鸭等尝也不尝,是不是挺挑食的?”

姜采薇咬牙不说话,一边躲开他凑过来的嘴脸。

“真是无趣……”殷寂枫咕哝道。他打着哈欠伸懒腰,“本侯爷还是去听雨楼喝花酒——对了,明日公主可得早起打扫皇宫,就先从鹿苑着手,也好去瞧一瞧你那两个侍卫,说不定赶得上送他们最后一程。哈哈哈哈!”

他招手示意几个属下跟上自己,摇摇摆摆地走出了云掩宫的大门。

两扇陈旧厚重,朱漆剥落的大门再次紧闭。

姜采薇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抬头仰望根本无法逾越的高墙,沉下双肩,转身走向东偏殿,打开殿门后扶着姜惜夜的肩膀,拿衣袖替他拭去眼泪。

“哭什么?”

“……阿姐,我害怕……”

“怕也不能哭,不然他们有更多手段让你害怕。”

“……我知道了。”

姜惜夜拿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将一张白玉似的小脸抹成了花猫脸。瞧他这副可怜模样,姜采薇暗自叹息。

云掩宫里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

姜采薇转了一圈,寻找可用的东西,东西偏殿翻出一个缺口的白瓷碗,一个旧香炉,几根白蜡,一盏破烂宫灯。姜惜夜跟在她身后,没多大会儿就气力不足,尘土飞扬也令他难受,焉巴巴地坐在东偏殿屋檐下休息。

姜采薇从屋檐下旧水缸里撇出一碗碗略显干净的水,撕了块裙摆沾湿后拿它将床榻擦了两遍。

她收拾屋子的时候,姜惜夜慢慢起身到主殿转悠,半晌后找到一个火折子,兴冲冲地跑来拿给姜采薇。

旧香炉里居然还有未燃尽的熏香,姜采薇用火折子引燃香炉,许是时日久远,这熏香味道着实诡异,姐弟俩围炉而坐不过半盏茶便受不住,纷纷开窗开门,跑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鹿苑那边又传来猛虎吼声,姜惜夜下意识地伸手捂耳朵。瞥见姜采薇抬眼看向鹿苑方向,他举着一只小手挡在姜采薇耳边。姜采薇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动了动,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一盏茶后,吼叫声终于停止,最后的一声尤其惨厉,听着像是男子的咆哮嘶吼。紧接着一堆杂乱的声音,脚步声、叫骂声……很快平息了。

他们听到了鹰啸,转眼间一只灰白的苍鹰抖开宽大的翅膀,似一团压低的乌云盘旋掠过。

姜采薇拉下姜惜夜替她遮耳朵的手,揽着他肩膀,姐弟二人站在庭院当中,仰望着方寸的天空。

殷寂枫那几个手下抬了两个大箱子过来,瞧见这姐弟俩在庭院里发呆,俱是纳闷不已。

他们也未多话,放下箱子关好大门就离开,外头来了两个小太监守门。小太监对姜国来的公主与太子十分好奇,扒着门缝偷窥,瞧见这姐弟俩打开箱子看了一番,之后有条不紊地收拾屋子,将杂物扔到庭院里,从箱子里翻出被褥、衣服,拿回去铺床,各自换了一身衣服,还不忘把空了的箱子一边一个抬回屋子。

冬日天黑得早,东西偏殿均亮起烛光。

姜惜夜回东偏殿里没再出来,两个小太监倒是瞧见姜采薇从自己的寝殿取出一团旧衣物,连带着之前丢到庭院里的旧被褥、破竹席、虫蛀的布幔等物,悉数堆积到一起,之后她回到寝殿,提着点了半截蜡烛的破旧宫灯来到那堆杂物前。

“做什么呢?”叫李忠的小太监嘀咕道。

打哈欠的另一个小太监梁冬忍闻言凑过脑袋扒着门缝再看。

“哎哎哎!”梁冬忍顿时急了眼。

在他手忙脚乱开锁打开云掩宫大门的时候,姜采薇已经单手拨开火折子,弯腰点燃了那身碧色的染血的衣裙。

火势很快烧起来,映亮整座宫殿。

“着,着火啦!”李忠尖叫一声。

大门被推开,两个小太监急忙奔进来。奈何所烧之物易燃,借着冬日北风呼呼地吹,等他们赶到时,那火无论如何都扑灭不了。

火焰窜起半丈高,烟熏火燎地很快引来周遭喧闹。

临近的鹿苑、上驷院均有人值守,看见火光一群太监提着水桶赶来。临近的一处宫殿住着萧云昊不久前新封的陆贵人,她本来就对入住冷宫的所谓姜国贵客好奇不已,留意着云掩宫动静,瞅见火光立刻带上太监宫女赶来围观。

他们赶到宫门前时,姜采薇正揽着姜惜夜的肩膀,伫立在即将燃尽的火堆旁,注视着火焰吞噬陈旧的一切杂物。太监李忠与梁冬忍急得跺脚,可惜敢怒不敢言。

陆贵人捏着手帕,遮住口鼻不想被吹过来的浓烟呛住。她瞧着领事太监周正聪怒气冲冲走在最前头,越发好奇地凑上前来看。

“愣着干什么!提水来!”领事太监周正聪吼了一嗓子。

底下七八个太监急忙泼水,可惜那堆杂物已经烧得七七八八,平白泼出去的几桶水反倒弄脏了庭院,冲得污水四溢。

“你们两个,真是饭桶!”周正聪嘴里骂着,劈头盖脸给了李忠和梁冬忍一人一耳光,打得他俩眼泪汪汪,委屈不已,随后颇为怨怼地看向姜采薇姐弟俩。

周正聪自然不敢对姜采薇姐弟俩动手。

他不比文观海和善,白瘦的脸透着几分阴冷。那双眼睛盯着姜采薇姐弟俩,满是审视。

姜采薇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窄袖冬衣,头上还是那根木簪,姜惜夜一袭青衫外裹着灰色暗纹旧披风,披散着一头乌发,姐弟俩寒酸的打扮跟盛装的陆贵人相比犹若云泥,甚至比不上他们面前的周正聪。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虽为贵客,也需知道大燕皇宫的规矩,若走水毁了这宫殿,哪怕是冷宫,传到陛下耳中恐怕也不好交代。”周正聪不疾不徐说道,抬步绕开了流淌过来的脏水。

姜采薇一手揽着略显紧张的姜惜夜,替他裹紧披风,另一只手举着破旧宫灯照了照那摊混着泥水的灰烬。

姜采薇冷哼一声,道:“大燕待客之道真是稀奇。这云掩宫多得是蛇鼠虫蚁,不以火熏,如何驱赶?诸位既然不能动手,本宫自然要亲力亲为。对了,眼下只是火熏庭院,稍后本宫还得将各殿角角落落都熏一遍呢。”

说着,她抬脚踢了踢地上半截未烧透的木棍,又冲周正聪说道:“这位大人怕走水,在一旁看着便是。”

她这么一说,十几双眼睛都看向了周正聪这位领事太监。

周正聪冷笑一声,领着所有人退到了大门外,面朝着庭院,严阵以待。几个提桶的小太监私下里叽叽咕咕,很快跑去,提了几桶水来候着。

陆贵人看得咋舌不已,被周正聪冷嘲热讽了一句“贵人大冷天在外许久,也不怕染了风寒”。她刚得宠又很快失宠,原本巴结她的人也对她不甚在意,陆贵人犯不上得罪这位领事太监,冷脸甩手而去。

一边往回走,陆贵人一边悄声问身边的宫女:“陛下今夜召谁侍寝?”

宫女低声道:“据说是姜国来的美人儿……被陛下带到玉霞台,自午后未曾出门……”

“什么美人儿?哼……想不到陛下竟对这位公主殿下毫无兴趣……听说当年姜国皇后就在未央宫……也是,姜国皇后也算得上倾国倾城,这位公主的确不如她母亲……”陆贵人一路感叹着,领着一群人逐渐走远。

姜采薇领着姜惜夜回东偏殿,安置他再度睡下。

室内已收拾完毕,只是略显空档。角落里香炉一线烟袅袅,香气比之前好太多。殷寂枫遣人送来的被褥虽不是新的,但看着还算干净。

姜惜夜陷在被褥间,一床薄被不够暖和,脱下来的披风盖在上面凑合。

姜采薇在床榻边陪了他一会儿,姜惜夜闭眼又睁眼,犹豫着不敢开口。

“怎么了?”

“……我饿了,阿姐……”

姜采薇怔住。

早膳在行宫用的,从那时起滴水未进,午后又忙碌大半天,她所有精力都放在收拾住处上,心中摒弃杂念,不去多想,竟忘了饿的滋味。经姜惜夜这么一提,饿到心慌的感觉顿时明显起来。

她不曾遭过这样的罪,姜惜夜更不曾。

他一个病弱的孩子,饮食不进便由汤药灌饱,哪里空过肚子?

跟着她忙碌许久,早已超出他所能忍受的。

“等一等,阿姐去找些吃的来。”姜采薇探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又在自己额头试了试温度,好在没有发热。

姜惜夜恹恹地点头。

姜采薇出了东偏殿,提起放在门口的破旧宫灯,抬头时发现周正聪领着一群太监宫女还在门口看。她不由得提起一口气,沉下脸来走向周正聪。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周正聪冷漠问道。

“弄些吃得来,还有祛风寒的汤药。”姜采薇道。

“陛下没有吩咐我等做这些事。”

“贵国陛下也没吩咐尔等将我们饿死在云掩宫。”

“饿一顿,也不见得会怎样,天底下多的是一天只能吃一顿的贫苦人。”

“那是你们大燕,不是我们姜国。”

周正聪眉头皱起,对姜采薇的回应感到难以置信。他不喜姜国人的态度再显然不过,甚至对姜国皇室这对姐弟颇有怨恨,可姜采薇仿佛丝毫未察觉,又或者,她假装看不出来。

姜采薇转身就走。

她回到一片狼藉的庭院,拔几根未浸水的枯草,找了半截干木头。枯草丢进宫灯里,趁着破旧宫灯烧起来,她将半截干木头点燃,举着它在东西两偏殿室内转悠。带着火苗的木头贴着床榻、箱柜、屏风、案几等熏了一遍,看得扒着窗户缝偷窥的小太监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房子给烧了。

木头只剩下短短一截,姜采薇又去主殿寻了一块,点燃后举着火把房前屋后地拿火焰和烟来熏虫蚁蜘蛛,不知疲倦一般。

周正聪看她忙碌多时,终于按捺不住,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后,太监李忠和梁冬忍从宫女手里接过食盒、瓦罐,走向房门紧闭的东偏殿。两个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最后梁冬忍鼓起勇气叩响房门,随后飞快地把食盒往地上一丢就跑。

他一跑,李忠也慌了,放下瓦罐跑得比他还快。

两个人手忙脚乱关上云掩宫大门,这厢姜采薇打开了东偏殿房门,低头便瞅见食盒和瓦罐。瓦罐未破,里头清水有半罐。打开食盒,上层的汤药洒出了小半碗,还好食盒做得精致,汤药未渗透到下一层的粥碗里。

东西拿进室内,放在案几上,姜惜夜闻声坐起来。他盯着食盒,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姜采薇取出汤药,眉头皱起。再一一取出粥碗、硬饼,她的眉头皱得更厉害——这些全都是凉的。虽说冬日寒冷饭菜易凉,他们送来的这些却像是早就做好了凉透了的东西。

端起粥碗递到鼻下,姜采薇脸色难看。这粥分明带了股馊味儿!还有这面饼,多半是掉在地上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4-03-22 16:21:47~2024-03-26 16: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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