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戚随远便来到了堂上，此案在审理当日人群围堵不通，堂下具是斥责之声。
不过四月的粮乱市场是由安之通出面斥责了一番管束民生的属官，由江东刺史衙门出面，上禀了万睺淳，经过户部同意后，将一部分往年的存粮以正常的价格售入市场后，才逐渐安抚了民心，解决了此事。
而之后安之通就以滋扰民市对戚家的米粮行处了的罚银警告。
戚随远自一上堂便态度端正，有积极解决此事的倾向，虽此事和他无直接关系，却也愿意赔偿秦桩银两，以息他的愤怒。
原本秦桩见他态度如此谦卑，面色有所动容。
但案情审理至第三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那个骗了秦母的粮贩见晋州动乱平息，便回到了城里四处闲逛，在一家赌坊刚出来时便恰好被秦桩的邻居看见。
这个邻居也曾受了此人蒙骗，是以认得。
当下狂追不止，那贩子狗急跳墙一把揭翻了路边的干果摊，回头嘲笑追赶自己的人时，被巡逻的捕快正巧撞上，捕快反手一扭就将此人抓了。
仔细盘问才发现正是秦桩案的案犯。
秦桩见到此人目眦尽裂，双眼通红。若不是有捕快拦着，恐怕能闹出人命来。
但戚随远看到这个人却微微色变。
果然，经过堂审，此人和戚家却有直系关系。
此人是戚家米粮行一位戚姓掌柜的私生子，而这位戚姓掌柜和戚家也有亲戚关系。
戚家的案子一下灼热起来，堂下的百姓也不是傻子，立马反应过来。
此案的贩子竟然是戚家的亲属，戚家卖高米粮，而后唆使亲属在外哄价，两厢套中套，套的百姓钱财空空，还出了人命案！
为了核查此事，也为了公正透明，安之通责令戚家将四月期间的账册上交衙门，当庭查验。
为期三天，账册所查的数额在四月期间竟然到达了十五万两之巨！
安之通听到眉头紧皱，李秀弗在晋州名下有三十二家铺子，其中有半数都为珠宝铺子，如此高利润的铺子，年余尚且不过六千两，戚家在四月期间所售卖的米粮竟然达到了十五万两之巨！！！！令人骇闻！
就连旁听的别驾杨簇和孙长史都惊的一抖，为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而百姓听到十五万两，比堂上的几人反应更大！泼天的骂声在官衙之间回荡。
原告秦桩已经汗流浃背，他没想到一桩申诉变成了关乎一城百姓的大案。地上伏跪的那个贩子以及戚家等余人都瞬间感觉到了距离刺史衙门不远处正在泛着血光的狗头铡离他们越来越近。
只有戚随远看向还有话未说完的查询账册的官员，他的脸上毫无波动，甚至可以说十分平静，透过那本账册，他好像已经提前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官员顶着压力，继续回禀。
在四月期间，十五万两银子中有三万两用以了收购晋州余下的米粮行，现下晋州的米粮行除过少数的几家铺子，尽归戚家所有。
别驾杨簇听到这里，直脾气按耐不住，当厅拍案大喝戚随远是不是想携市垄断！
百姓再也忍不下去了，围观的百姓开始冲击衙门，闭衙审理时，安之通暴怒。
他没想到在自己申斥的情况下，戚家还敢冒着危险，顶风而动！
问戚随远有何解释，戚随远当着几位官员的面竟然垂首认罪了。
随着他认罪，戚家在四月期间的收入被查抄，所购买的铺子也被封，只剩下原先的铺子。
而十五万两的的巨额并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安之通虽远在晋州，可却因为李家在户部的关系，洞悉朝局。
当今圣人十分注意户部的款项来去，进两年都会亲自查看过问。
所以此案性质之大为了妥善，又迫于民情一边将戚随远收押，一部分财产查封。
一边待奏状上禀朝廷后经由三省禀告圣人，圣人知晓后才能作相关处置。
梁夅看到这里，手指轻捻案卷。
安之通见他似乎若有所思，坐在一旁问道。
“员外郎可看出什么？”
梁夅抬目微微仰头，沉静开口。
“下官以为，此案疑点尚且有三。”
“其一，秦桩之母的死亡之因尚且模糊，案卷中提及有街坊作证，可街坊却并没有直接看到秦母的死亡原因，两个孩子也是事发之时在屋内玩耍，街坊由此猜测秦母因为高价米粮一事被气死太过主观，而后尸身草草而葬，本朝不允掘棺，是以也没有经过仵作查验真正死因。牵强、证据缺少这便构不成此案与戚家的联系。”
“其二，此案小贩太过恰好回到晋州城，既然他消息如此灵通知道晋州粮乱已息，又怎会不知人人皆谈的米粮案。在此时还大摇大摆进出赌坊，是怕有人认不出他？且又攀扯与戚家有亲属之系，此事太巧合了，我想问问当时抓到此人的捕快，当时的情形有无异常。”
“其三，下官虽对户部主管的钱粮不甚通明，可却知道晋州于去年十月向朝廷申领了中州之辖，中州的人数不过将满两万五千户，一户按六口之家算，一斗米六口人尚且能吃七天有余，晋州城人口尚不足六万，即使全城的人又算上乞丐都来买戚家的米粮行的米粮，一月也不过三万两，若说贩子以三两售卖的米粮也算戚家的，全城都去贩子处买卖，也不过六万两，这被核实的十五万两又究竟从而来呢……”
他的目光直视安之通，似乎在陈述自己的看法，又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安之通有点讶异的看向梁夅，此人不但表达有条理且详实，而且极其敏感锐利，虽没有提及此案中别驾杨簇和孙长史都提出的疑点，那就是戚随远态度太过谦卑，对待此案认罪速度太快，但却在追问没有写在案卷记录上的事实。
“员外郎对案件的解析老道，一眼看出了其中情理不通之处，正如你所想十五万两确实没有冤枉戚随远，因为其中有十万两都不是通过哄高米粮而来，这一笔数目经过我和杨别驾、孙长史的合计并没有对民众公开。”
梁夅目光紧视他，等待安之通道出原因。
“戚随远自己招供，谈及他在晋州以南的九硕山发现了一座矿藏丰富的银矿。而我等也派人前去查看核实过，此事为真。此番他做这种哄抬粮价的动作便是为了掩人耳目，想将这座银矿的产量私吞。”
“银矿？”
梁夅眉头微皱，此事怎么又突然牵扯到了银矿。
当今圣人并没有下令不允百姓开采银矿，只是其中赋税以公私交易，以十两之上必须兼税布帛，十万两赋税后确实去其又半了，财帛动人心，戚随远这么行事却有可信性，不过……
“不过，我觉得他在掩饰什么。”
安之通抬起头对着梁夅坦言自己的怀疑。
梁夅倏然抬眸，疑惑的看了一眼安之通，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这位安刺史一直在引导他的查案方向。
抛开此事，眼下他最想先见一下当日抓捕粮贩的捕快。
“下官可以先见一下那位抓到小贩的捕快吗？”
安之通见梁夅看自己的眼神，心中一跳，此人远比他想的要更敏锐，看来是他太着急，一时提示的太过明显。
“可以。刚才已经有人去叫她了，应该就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屋外由远及近走入一个直肩长腿，个子高挑，身着一声黑色捕快服的女子。
“下官陇无泉，参见刺史、尚书郎。”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重要人物登场了，是个捕快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