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节大课间，白薇抱着马上要发下去的作业本从物理组办公室出来。

周围走廊突然变得热闹，路过的班级有人三三两两地往二楼思政处跑。

“快快，咱们也去看看。”

“听说周泽阳他们被喊到思教处挨骂了。”

“咱们过去看，被教导主任发现了不会挨骂吧。”

“围着这么多人呢，怕什么。”

光华的高一在笃行楼，是工字形，两侧是教师，中间连廊是办公室，此刻有好多人正从两边的西侧走廊往中间二楼办公室看。

白薇他们班就在二楼，她才走到楼梯口，在一边刚好瞧见她的姜稚南和莫梨就拉住了她。

莫梨：“薇薇！大消息。”

姜稚南也抢着说：“周泽阳他哥哥来学校了，带着周泽阳在教务处跟昨晚他们班的晚自习老师道歉呢。”

对于这件事白薇倒是不怎么意外，她点点头：“是该向老师道歉。”

“不是不是，这不是重点，我听说周泽阳他哥超帅。”姜稚南激动得跺脚，“要一起去看吗？”

姜稚南向白薇发出邀请，眨巴着期待的大眼睛。

白薇：“我还是回教室吧，作业本要发下去，下节课老师要讲错题。”

莫梨把白薇一拉：“哎呀，不差这几分钟，有帅哥不看遭天谴，每天看帅哥十分钟增寿十年！走吧。”

没等她再次找理由拒绝，两人就拉着她到了连廊口。

大家没敢凑到门口，远远地伸头往那边看。

通过敞开着的大门，白薇看到宁辞坐在沙发上，谦和有礼地跟教导主任对话。

他今天穿了件印着浅蓝色细线的白色衬衣，昨晚的那些银链子，渗血的绷带都被他刻意藏起。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从容而温和，只有细细从他的眸光深处看去，才能搜寻到那丝被敛起的冷劲儿。

姜稚南：“周泽阳和江意柏他们站了一排，好好笑。”

平时在高一部横着走的家伙们突然乖乖地排排站，低着头一副“果咩那塞”的样子，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不过白薇猜让他们乖乖认错的压迫感应该不来源于思教主任，而是沙发上坐着的那位很擅长“过肩摔”的见义勇为青年。

姜稚南正笑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好帅啊。”

莫梨疯狂点头表示赞同，然后跟姜稚南说：“我感觉如果周泽阳长他哥那样，白薇和他就成了。”

姜稚南：“我也觉得。”

“……”白薇蹙眉看向姜稚南，“你俩别瞎说。”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一些细碎的声音落到白薇耳中。

“周泽阳他哥居然是宁辞诶，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啊，又高又帅的！”

“你认识？”

“我在我姐毕业照上看到过，他跟我姐一个班，去年毕业的。我姐说他们那几届喜欢宁辞的人可多了。别说咱们光华了，市里所有中学的帅哥排在一起，宁辞都是能排的上号的那种。”

“哇，那他是不是超级花啊？”

“不知道，我姐只说他很厉害，虽然咱们光华是普高，但那年宁辞高考成绩进了省前五十，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没选那些全国TOP的大学，反倒是去了首都军校。”

“首都军校！怪不得看起来这么酷。”

“救命啊他怎么不穿制服来学校。”

“穿制服来学校才是有病吧，哈哈哈。”

几个人说着大笑起来。

原来是军校。

虽然是情理之中，但白薇还是觉得宁辞跟她想象中的军校生有些不同。他身上的那种疏离感并不来源于军校生的严肃，而更像是一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冷漠。

教务处内，不知道宁辞突然说了什么，教导主任气得大吼一声，开始指着周泽阳他们几个骂，末了还把人都赶出来扎马步。

看到教导主任发脾气，外头围观的人也都缓缓散开，也有人是不太敢看周泽阳他们的热闹。

为着避开教导主任的怒火，三个人退到西侧走廊处。

莫梨：“怎么这哥哥还越劝越起火了，我看见主任刘海儿都气得翘起来了。”

大概是说了昨晚他们堵着自己的事情吧。

但白薇不想把这件事儿告诉别人，于是摇了摇头：“不清楚。”

教务处，宁辞起身向思教主任道别后走了出来。

主任把人送出门，转头就拿着裹成柱状的校规打地鼠一样地朝着那一排叛逆少年一个一个敲头。

拐角处，白薇恰好对上宁辞的视线。

他还是那样看不出情绪，只隐约若有似无地朝她点了点头。

身边有男生快步跑开，不慎撞到白薇的手肘，作业本上头那一小截失了重心，哗啦啦滑到地上。

“喂，急急忙忙的，撞了人不道歉的啊！”姜稚南转过头去骂。

白薇连忙蹲下身去捡。

才捡了几本，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捏住离她较远的那几册，叠好递了过来。

白薇伸手去接，却在抬头看清对面人时滞住，手悬在了半空。

宁辞单膝蹲下，还得微微配合着弯腰，才能把本子往她手上送。

“谢谢。”白薇接过本子。

对面的人眸色微动，波澜不显。

“不用。”宁辞略微有些低沉，透露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厚重感，格外好听。

面前的人起身，抬步离开了。

身边的姜稚南眼神晃荡着，在白薇和宁辞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呜呜呜，我以为你俩能擦出什么火花呢，怎么连个屁都没有啊。”

白薇把作业本整理好，不以为然：“又不认识，哪儿会有什么火花。”

莫梨刚刚也在帮忙捡本子，没看见这一幕，连忙问：“什么呀？怎么了怎么了？”

-

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放学是最热闹的时候。

白薇做题耗了点儿时间，走的时候教学楼里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

她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书，到一楼的储物柜里去拿东西。

隔着远远地，她看见自己的储物柜上挂了个纸袋子。

纸袋子上有张便贴，是苍劲有力的陌生字迹：白薇收。

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大概是挂这个袋子的人已经走了。

白薇拧起眉头，有些担心是周泽阳的杰作。

之前周泽阳也给她送过东西，不过他的字写得跟虫爬一样，与这次的便贴上完全不同。

她取下袋子，看到了里面的鞋盒子。

轻轻拆开来，她看到一双洁白的帆布鞋，是她从来不会买的贵牌子，姜稚南经常穿的那种。

鞋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

“昨天周泽阳弄坏了你的鞋，这是替他赔偿的，请务必收下。如果不喜欢，发/票在鞋盒子里，可以拿去商场退换。再次向你道歉。”

落款：宁辞。

看了看发/票，白薇发现这双鞋远远超出她可以承受的范围。

正收拾着储物柜里的东西，身后响起脚步声。

“白薇。”

手里的动作一顿，白薇应身转了过去。

是周泽阳。

她没有回答，只是打量着周泽阳，生怕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周泽阳低着头，因为发型的原因，现在看起来少了点儿混世魔王的味道，倒有几分老实巴交的感觉。

“你昨天道过了。”白薇转身想走。

“不是。”周泽阳看起来比平时正经很多，神色中透露着紧张，“我……昨晚喝了点儿酒，然后兄弟们说女生就喜欢霸王硬上弓那一套，所以……”

“当然，我不是要推卸责任的意思。昨晚回去我哥给我讲了很多，我才意识到……我不对。”

“他跟我说，我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会让你害怕……”

说到这里，周泽阳似乎求证似地看着白薇。

白薇如实说：“昨天晚上你们把我围在巷子里，我是有些害怕。”

周泽阳顿住：“啊？为什么？”

“我怕你们打我。”白薇实话实说。

事实上，她脑海里甚至闪过周泽阳会不会拿硫酸泼她这种念头。

“不不不、不会的！”周泽阳慌忙摆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没有坏到这种程度……对不起，白薇。”

似乎是思索了一番，周泽阳垂着头，开口：“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白薇把鞋盒子递过去，并没有回答周泽阳的问题：“这是你哥哥赔给我的鞋，你拿回去吧，我的鞋子没有这么贵。”

“你回答我，我就拿走。”周泽阳笃定。

白薇叹了口气。

“周泽阳，为什么你喜欢我，我就要对你这份喜欢负责呢？”

“我没有暗示过你什么，没有跟你接触过，难道因为你突然喜欢我，我就要对你的喜欢做个交代吗？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麻烦和打扰。”

“产生情绪的是你，我没有你那么闲。”

“你也知道我很穷，我的时间是有限的，一边操心生活费，一边学习，一个人的时间掰成两个人的用，实在是没有心思陪你玩，跟你谈什么恋爱。”

“抱歉，我的话可能有点儿重，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这么幼稚了。”

-

白薇把纸袋子放到周泽阳身前，关上自己的储物柜，快步往教学楼出口走。

周泽阳愣在原地。

他觉得白薇说得好像没错。是他自以为白薇日子过得不好，他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就一定会欣喜地接住。

懵懵地消化完白薇的话，等周泽阳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白薇已经快要走出校门了。

他茫然地看着手上的鞋盒子，然后抓起来追上白薇。

公交车站前，周泽阳把纸袋子塞了回去。

“拿着，宁辞给你的，我拿回去的话，他得揪我耳朵。”

说完，周泽阳一溜烟儿就跑了。

白薇拿着袋子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直到人跑没影了才独自往公交车站走。

坐车路过鞋子发/票上的商场时，白薇思索一番，去店里把鞋换成了五百多块现金。

把纸袋子腾掉后，她觉得轻松不少。

五百块钱和价值五百块的帆布鞋相比，明显前者对她来说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