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送完一圈人，白薇和宁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地下车库，宁辞从后备箱拎出一堆购物袋。

“一会儿我跟你去趟502，把这些东西放过去。”

白薇盯着那些包装精致，数量又多到夸张的纸袋子，问：“这些……”

“都是给你的。”宁辞淡声说，“今天去医院的时候经过商场，顺路去买了点东西。”

白薇讶异，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

“别拒绝，新年礼物。”他垂眸看着她。

两人走进电梯，最后一起去了502。

大包小包放在玄关处。

宁辞看了眼时间：“我过去处理点儿事情，你拆拆东西看看喜不喜欢，要是有不喜欢的就告诉我，我下次避开同类型的东西。”

白薇眨了眨眼：“好。”

“那，晚安。”宁辞语气温和。

宁辞离开以后，白薇看着那一堆包装盒缓了缓，过了许久才把它们拎去沙发那边。

她从小到大，一个一个拆开，手上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入目是一条鹅黄色绕着白色蕾丝边的发带，触手生温，柔软顺滑。

接着，是木梳、白色长睡裙、巧克力、笔记本、水性笔，甚至还有一只可供抱着睡觉的绵羊玩偶。

白薇拿着那条发带，心里冒出个念头，是因为早上她的发圈断掉了，所以他才特意去买的吗？

心头涌现丝丝甜意，白薇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她这里失控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以后，白薇换上宁辞给她买的睡裙。

是一条米白色长及脚踝的裙子，内衬是顺滑的丝绸，外层并没有因为是睡裙就随意设计，而是用轻薄的细蕾丝雕琢成精致清雅的花纹。少女身量纤纤，穿起来温柔而灵动。

室内的暖气很足，她穿着不冷也不会热。

吹干长发后，她轻轻拢了拢，用那条发带简单随意地系着，有些轻微湿润的发梢自然垂落在左肩。

看着只有十点多，白薇不想浪费时间，干脆拿了张卷子，坐在茶几的地毯上慢慢写着。

做完半张以后，她被几道语法题困住，翻了半天教材也没找到对应的知识点。

门铃忽而响起。

她放下笔，起身去开门。

宁辞换了宽松的家居服，身上带着她同款的沐浴露味道，身前抱着厚厚的一叠书。

“本来想明天给你送过来的，但是我从隔壁阳台看到你这边还没关灯。”

他语气淡然，目光自然垂落在白薇纤细脖颈后的鹅黄色发带上。

看到那抹浅嫩的颜色，男人眸中掺了点不易察觉的满足。

白薇：“好，我还在写作业。”

她退让两步，裙摆的白色花边荡悬在她脚踝，带来细小的酥痒。

宁辞拿了很多辅导书和习题册过来，上面还有几本有些旧的牛皮笔记本。

他把那一堆书放在桌子上，解释说：“这些是我在书店买的，感觉会对你有所帮助，虽然你才高二，但我也买了些高三的书给你。”

他手放在那几册旧的牛皮笔记本上：“这几本，是我上学那会儿写的笔记，虽然我也不算什么学霸，但以前学习也还算是认真，你要是想提前学习后面的内容，可以看看笔记。”

“红色的那本，是我考托福时候做的。”

白薇懵懵地反应着。

她突然意识到宁辞像是在跟她告别。

“你要走了吗？”白薇问。

宁辞点点头：“还有几天，是初七。”

他又递给她一个手机。

“这是我之前用的旧手机，上次看到你那个被摔到地上没办法开机了，你不介意先用我这个旧的吧。”

宁辞声音柔和：“高中有个手机会方便一些，你不是英语不太好吗，可以查单词的读音。这部手机里有很多电子词典，我觉得欧路词典最好用，你可以试试。”

白薇接过那块漂亮的小方块，感觉有点儿重重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旧手机，屏幕也很大，跟之前郑阿姨丢给她的那部手机比起来，完全就是现代设备和儿童玩具的区别。

白薇觉得，他大概是担心她不会收新的，才拿了这个。

“其实我是这么想的。”宁辞说，“我希望你可以继续住这里，这边治安还不错，你上学坐26路车，不用转车，很方便。”

“这样你可以省下打工的时间。用给你的那张卡，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如果你同意的话，可以考虑一下能不能顺便帮我养养小狸花，其实我是想带它去伦敦的，但它疫苗还没打完，办不下来手续，可能需要你帮我照看几个月，我会回来接它。”

“除此之外，这两年我大概都不会回国，你可以放心轻松地住下。”

这番话，他思量甚久才说出来。

白薇一一消化，然后听偏了重点：“你这次去那么久吗？”

“国内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宁辞轻飘飘地回答，“我说的事情你好好想想。”

“我不是在施舍你什么，只是恰好有这个能力帮你而已。”宁辞淡声道，“我希望你有个很好的前途。”

这是白薇第一次别人那里听到“我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前途”这句话。

宁辞穿着居家的毛衣，高出她许多，她抬头看着他，只觉得那件毛衣真配他，给人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他的手随意地撑在花架上，一盆枝叶细细，打着花朵儿的兰花垂在他肩旁。

在剥除初见时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息之后，白薇发现，他其实是一个随时散发着安稳、温和气息的男人。

其实白薇不是不明白，如果像宁辞说的那样，她用卡里的钱来生活，省下来的打工时间用来学习，肯定比当廉价劳动力的价值高。

她看着宁辞流畅清晰的轮廓，心中做了个决定。

反正她已经欠宁辞很多了，干脆就再欠一点儿吧。

“好。”

听到她的回答，宁辞轻轻“嗯”了声。

白薇一本正经：“等以后我赚了钱，就多付给你百分之五十的利息！”

对面的人听了这话，轻轻笑出声来。

宁辞看着身边一脸视死如归的小姑娘，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百分之五十的利息？”

“在你心里，哥哥就是那么黑的人么？”

白薇红了脸：“我没有这种意思。”

她垂下头，把书往她现在住的房间搬。

东西有些多，宁辞抱了剩下的，跟在她后头。

除了桌子上摆了一小叠白薇带来的书之外，这个房间基本维持着原貌，这是白薇作为客人的社交礼仪。

放书的时候，宁辞看到她的寒假作业旁边堆了几本电机学的书。

“你看这个？”他有些意外。

白薇点头：“这是初中时候，一个老师送给我的，我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一直在反反复复地琢磨。”

宁辞疑惑：“初中老师给你送这么难懂的书吗？”

白薇解释：“宋老师是华江大学的研究生，来我们学校支教了两年。那时候我才接触物理，觉得很感兴趣，周末的时候宋老师就会给我多讲一些内容。”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学完了高中物理的内容。”

“宋老师说这几本都是很有利于物理启蒙的书。”

拖这位支教老师的福，白薇在高中面对物理才能游刃有余。

说到这里，她目光里闪烁着光芒，都是对那位老师的感激。

宁辞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她口中那位宋老师的名字。

宋景书。

就是因为这个人才想考华江大学的吗？宁辞这样想着，却没问出口。

宁辞把目光从那个名字上挪开，说：“那我先回去了。”

白薇突然想起她的那几道语法题，上前留人：“哥哥，你能帮我看几道英语语法题吗？”

男人脚步停住，轻轻点头：“可以。”

白薇的卷子在茶几上，两人去了客厅。

茶几不怎么高，白薇坐在地毯上倒是很合适，就是身边的宁辞看着有些拘束，这茶几对他来说有些太矮了。

他个子太高，静靠着沙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着纸张，垂眸仔细看着卷子上用笔划出来的部分。

白薇拿着笔，眨巴着眼。

他看题，她看他。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其实不怎么难，这是个固定搭配，at the mercy of，任由某事物摆布或控制的意思。”

白薇跟着他的思路，又看向下一题。

“momentary和instant词义相近，但前者强调时间短促，后者则是即刻发生。”

“……”

温柔而有些低沉的声音荡进白薇耳际，她听得有些入神。

宁辞讲起题来认真仔细，对白薇来说很凹口的英语单词从宁辞口中说出来后变得悦耳缱绻，他的音调好听而自然，连读例句的时候像是讲深夜故事的播音员。

他的睫毛很长，颤动时划出好看的弧度，与深邃的眼眸结合成动人的胜景。

也就是在他说着那些熟悉的课业内容的时候，白薇才第一次明显地察觉到，宁辞其实也只比她大了一点点。

她上初中的时候，他也只是个青春洋溢的高中生。

“我看了看你前面的题，其实词汇量还不错，就是对词义的多重释义记得不怎么准确，有点死记硬背的影子在，应该是缺乏听力练习和阅读练习，多培养一点儿语感的话慢慢上130分应该没什么问题。”

宁辞总结式的发言把白薇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点点头，将那点儿不易察觉的状况外收敛藏好。

“嗯，我会做针对训练的。”白薇说。

虽然刚刚有些走神，但她还是一心二用地把他的话都听了进去。

在宁辞的帮助下，白薇做了点儿笔记，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后半部分的题。

中途她正在写作文的时候，一盘洗好的草莓车厘子拼盘被送到她身边，她微微一怔，道了声谢。

最后她写完那张卷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白薇放下笔，揉了揉被笔压得有些酸麻的手指。

转过头去，宁辞依旧靠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一曲一直搭在柔软的地毯上，静静地翻看着书页。

落笔的声音惊动了他，他合上书，低声问：“写完了？”

白薇回答：“嗯，对过答案，也整理好了错题。”

“我帮你在手机上装了些好用的听读软件，你可以试着用用看。”宁辞把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简单吃点儿。”

白薇点点头，这才把目光放到桌上的草莓车厘子果盘上。

车厘子是去好核的，一个精致的银色果叉摆在果盘旁边。

白薇戳了一颗草莓，问他：“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简单回忆了一下：“就普通学生的样子，按时上下学，听课写作业，偶尔和沈枳出去打球玩滑板。”

以他的长相，怎么想也不会太普通吧，如今光华的学生里依旧有谈论他的就是最好的证明，白薇想。

但宁辞的性格看起来跟周泽阳倒是两个极端。

“那沈枳哥高中时候是那种很爱玩儿的类型吗？”白薇问。

“嗯。”宁辞慢悠悠说，“他挺骚包一人，打篮球的时候要露个腹肌，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问漂亮女孩要不要一起，校运会的时候就等着女孩儿给他送水。”

“沈枳人很好。”说到这里，宁辞忽而停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就是有点儿喜欢谈恋爱。或许对女生来说，不是个稳定的恋人。”

“哦。”白薇低头把草莓塞进齿间。

其实，她想问得更多的，并不是沈枳。

白薇不知道，身边看起来平静似水的男人，却对她刚才那随口一问隐隐起了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