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出租车后排，黄朗安静地看着窗外，一句话不说。

“怎么了这是？”陶也笑着说，伸手捧着他的脸转过来，还向上推推他的嘴角，“谁把我小爷气着了。”

“你。”黄朗任由陶也揉自己的脸，怨念地蹦出个字。

“我错了，”陶也认错态度良好，把屁股往黄朗那边挪挪，整个人靠上去，眨巴眨巴眼睛，“我和莫远翰就下机的时候碰着了，都没理他。”

“不是这个，”黄朗摇摇头，认真看着他的脸，眼里藏不住的心疼，“你又瘦了。”

陶也笑笑不说话，他想告诉黄朗自己没事，别担心，可身上透着的疲惫是掩饰不住的。

这份工作陶也自己选的，苦和累都担着，他不想黄朗因此闷闷不乐。

陶也想了个法子，他挪到后座的另一边，故作伤感地叹气：“啊是瘦了，不好看了呗。不喜欢了，感情淡了，笑都不愿意对我笑一个。”

“你少来，不吃你这套。”黄朗嘴上哼哼唧唧的，身体却很诚实，把屁股往陶也那边挪，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黏他身上。

车静静在高速跑着，黄色的路灯在陶也脸上闪过，他倒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黄朗想摸摸眼前这朝思暮想的脸蛋，却还是忍住了。

陶也太累了，让他休息下吧。

回去估计还要开电脑，也只有这点时间能补觉。

就这样呆着就很好。

黄朗很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时间。

他把陶也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后脑勺被压得翘起的头发，微微颤抖的长睫毛，还有侧颈的褐色小痣......

关于陶也的一切黄朗都不舍得错过，贪婪地看着。

黄朗真的很喜欢，觉得他什么都好。

像现在陶也只是靠在车窗睡觉，黄朗看着也觉得很可爱，心里美滋滋的。

对黄朗而言，爱陶也，这件事本身，已是他生命中少有的喜悦。

他从不敢奢求会有回应。

刚才莫远翰的质疑其实可以理解，陶也分明有能力选择更好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了他这个最不起眼的。

“正因为我是残疾的，我只会觉得给他的不够多。我想把身上还剩下的好东西都给他，想竭尽所能爱他。”

陶也那段话，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回响，抚过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竭尽所能，有这么爱吗陶也？”黄朗自言自语，低头看看陶也正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小声嘟囔了一句，“是不是哄我呢？”

陶也听到这，睁开眼看黄朗，又握紧了他的手，坦荡又真诚：“没哄你，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靠你装睡呢！”黄朗害羞得从座位上蹦起，整个人都烫了起来，都怪自己这张漏嘴，什么小心思都给抖出来完了。

“我没睡啊，就是眼睛看电脑久，累了，闭上养会。”陶也露出得逞的笑。

他就是故意装睡呢。

每天打视频黄朗都嚷着要把出差失去的亲亲攒到一次用。

陶也心里想看他能憋多久。

没想到黄朗竟忍住了，愣是老老实实一动没动。

黄朗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假装看车窗外的夜景，手却还抓着陶也，没舍得撒开。

看黄朗那拧巴模样，陶也满眼都是爱意。

看着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珍惜这样的时光。

莫远翰那句“端屎端尿”敲醒了陶也。

从前他一直回避这个问题。

和黄朗在一起很快乐，他不想这样的快乐里参杂别的......他怕以后回忆起来都掺着苦味，太遗憾。

陶也看着他，突然笑了，说：“黄朗，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站不起来......”

“你别胡说，”黄朗着急打断，用坚定的目光看着陶也，“不会的。”

陶也笑了下，用更肯定的语气告诉黄朗：“我迟早会瘫的，只是时间问题。”

说完，陶也垂着眼，挪开了视线，不想让黄朗看见自他内心的挣扎。

他抗拒这样的结局，他想骗自己不会的，可在清晨、在夜晚、在梦里，在他活着的每一秒，陶也理智的大脑都清晰地认知到那个事实，一遍遍告知他。

“那天在急诊你听见了，”陶也并不想回忆，却还是开口复述，“医生说‘现在是能走，但这种状况维持不了太久，短则一两年，长也不过十年’。”

“往最好的算，十年。我三十出头，你也是，”陶也声音很轻，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舍，却还是开口，“我会拖着你，让你后半辈子都不安生。”

黄朗安静地听陶也讲完，把头倚在他肩上，说：“也哥，这个问题我早想好了。”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瘫了也不用怕，还有我呢。”他顺手搂住陶也的腰，真诚地说，“我黄朗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我肯干，送外卖、进厂、打包快递......总之养活咱俩是没问题的。”

黄朗想了很多，唯一没想过的是分开。

陶也动容了，眼里漫起水雾，声音带着颤，哽咽道：“可我不想你活得那么累......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

“可我想跟你过一辈子。”黄朗靠在陶也肩上，他的眼睛亮亮的，赤忱又坚定。

这短短一句，抵得上千言万语。

陶也毫不犹豫吻了上去，把黄朗拥入怀中，手从后颈摸索着向上，渴望地抓揉着他的头发。

掌心粗粗的茧，在他敏感的皮肤上反复摩擦。

因为下肢肌力的缺失，无论是转轮椅还是拄拐，这双手都承受了太多。

黄朗不觉难受，反倒安心，因为他知道，这是陶也的手。

黄朗闭上眼，肆意享受它的爱抚，冲动在胸腔炸开，恨不得把精神和□□和盘托出，交付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