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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做饭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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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云驮着白藤和黑衣回了城,从城门到他们的家,正好穿过市集,途经黄伯的馄饨馆子。

正午已过,馆子里食客不多,外面的桌椅更是派不上用场,本是闲暇的午后,却被一匹疾驰而过的良驹破坏了,嗒嗒的马蹄踏过桌子条凳,将馆子外不多的几套桌椅掀了个乱七八糟,稍微脆一点的木板经不住健壮有力的马腿踢踏,直接碎了一地。

午后的云层较早上又厚重了许多,阴沉沉地堆积在天上,不过还没有下雨,行人、食客、黄伯一干人等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纵马行凶者是谁,他们有的义愤填膺,叫嚷着替黄伯鸣不平;有的则习以为常,回神接着做自己的事,不管他人瓦上霜。

黑衣被白藤闹出的动静吓得又用风筝挡住了脸,到家门口了都没反应过来,白藤熟练地把他拎下马,牵了万里云回马厩,亲自奖赏了它几个苹果——捣乱有功。

白藤脸上依旧是最常见的阴郁,看不出喜怒,不过黑衣可以感觉到,刚才即将到馄饨馆子时,他周身的气息一下冷了起来,像是被那间馆子激起了极大的怒意。

馆子又不会说话,能怎么惹到他?那就只剩下馆子的主人黄伯了。

“好好的砸黄伯摊子做什么,太危险了。”黑衣用温和的劝导掩饰了自己的好奇。

“老子乐意,少管。”

跟在白藤身后的黑衣用风筝挡着,抿嘴直乐。

就这样霸道张扬才好!白藤要是哪天变温文尔雅了,他没准还不喜欢了呢。

万里云吃净一个苹果,白藤便跟着黑衣去了黑家,到了门前,白藤示意他赶快开门,架势仿佛回的是自己家,而黑衣不过是跟在身边的小厮。

敲了几下,门很快就开了,老管家站在门内,疑惑地看着自家少爷领进来一个陌生少年:“二少爷,这是……”

“是隔壁的小白公子,有时间再跟你细说。先帮我升火吧,我们还没有用饭。”

在路上的时候黑衣已自告奋勇过要亲自下厨了,老管家得知后帮他生起火,把厨房留给他们二人折腾,然后满心担忧地下去了。

自家二少爷什么厨艺他最清楚,可怜人家小公子咯,就这样被二少爷诓过来。

进了厨房,白藤倚着门框,抱臂在胸前,一副看戏的样子,准备看看黑衣能做出什么好饭来。

黑衣卷起袖子净了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会做的,然后舀出面粉来,像模像样地和起了面,一边和,他一边回忆上次在白藤家里用饭时看他似乎是吃辣的,那就好办了,做自己最拿手的那个就行。盘算完,他又特意问了白藤的忌口。

得知白藤的忌口只有简单的“葱姜蒜”三样,黑衣再次忍不住偷乐,心中感慨白藤好养活,没什么公子哥架子。

“原来家中还需要你这个少爷亲自做饭。”白藤开了口,是难得的玩笑语气。

这一天太多好事发生了,被喜悦冲昏头脑的黑衣开始油嘴滑舌:“家中自然轮不到我来做,我学庖厨是为了做给夫人。”

“那怎么不见你夫人?”清楚黑衣的底细,白藤嘲笑道。

“怎会不见?这不是正站在门口和我说话么。”黑衣头都不抬,注意力全在手里的黄瓜上,好好一根黄瓜让他给切得粗中有细,惨不忍睹。

被黄伯勾起来的怒火还没完全消下去,黑衣又来添了把柴,白藤气得眼前发黑,抄起手边的柴刀掷了出去。

柴刀虽钝,但也得看是谁使,到了白藤手里,杀个把人就不成问题,刀刃蹭着黑衣后颈飞过去,深深插进了墙壁里,那截后颈被刮破了一点皮,往外渗着血,雪白飘逸的发带也被削掉了半截,着实有些狼狈。

“敢不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白藤阴沉着脸,冰冷的话从他唇里不紧不慢地吐出,仿佛一把冰刃插在黑衣心脏上,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完了,这回是真动怒了,比亲他鼻尖那回还严重!

“是我唐突了,你别生气,再有下次的话不用你,我立刻自我了断好不好?”

白藤眯起眼,走过去掐着黑衣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看了看上面强撑起的镇定,看完,又缓缓低下头,目光停留在他颤抖的腿上:“害怕了?”

“怕你倒不至于,只是怕刀……”感觉到白藤没有刚才那么杀气腾腾了,黑衣狡猾地朝他笑了一下。

他确实不怕白藤,一只猫发起怒来能有多可怕?顶多就是挨两爪子出点血,顺毛撸撸就过去了。

白藤放开黑衣的脸,倚墙接着看他做饭。

刚才那一闹耽误了些功夫,面煮过头了,黑衣把糟了的面条捞出来,重新和面、擀面、煮面。

他刀工很烂,刚才切黄瓜丝的时候白藤就看出来了,现在他剔起鸡肉来,又好几次差点被笨重的菜刀切了手指。

“为什么不用剔骨刀?”

“嗯?”黑衣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剔骨刀?”

白藤无言,自己净了手,从厨房林林总总十数把刀具里挑出了一把尖长的小刀,将刀把递向黑衣。

黑衣杵在原地不接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怎么用?”

白藤勾勾手指,黑衣立刻听话地把耳朵凑了过去,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悄悄话,他疑惑地转头一看,白藤还直直地站在那里,没半点要说悄悄话的意思。

他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发脾气了,跟黑衣这种一脑袋大酱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笨得要命,缺心眼一个!

“我让你把鸡给我。”在黑衣无辜的注视下,白藤耐心解释了一句,拿走了他手里一团模糊的鸡。

白藤虽然没下过厨,但是从骨头上剐个肉还是可以的,刷刷几下,手起刀落,一只鸡骨架□□干净净地拆出来,剐下的肉块由黑衣拿去煮熟了,再回到白藤手里剔成细丝。

做个饭都没做利索,这一天对于黑衣来说简直是幸福与尴尬并存,搞得他心里五味杂陈。

“藤喵喵,你做饭怎么这么熟练?”黑衣惊奇地看着白藤剔肉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块腿肉几要被剔成一把头发丝,剔肉的人面不改色地又拿起一块鸡胸,手上动作快得要出残影:“做饭不会,只会剔骨这种简单的。”

“只会剔骨?学来做什么?”黑衣一头雾水,想不出这种技艺除了开肉铺还能做什么。

“本来学的是剔人骨。”白藤故意舔了一下嘴唇,笑得有些阴森。

这应该是个老虎才对,猫什么猫!黑衣打了个激灵,低头猛拌面。

剔完肉丝,好久没摸刀的白藤犹嫌不过瘾,拿过黑衣切的一堆黄瓜条重新切了一遍,切出好一把碧绿均匀的翡翠丝。

快到申时,两碗费尽千辛万苦做出的鸡丝凉面终于端上了桌,盛面的碗是影青瓷,对光可以看到透光的山水纹样,衬得点了红油的面条愈发诱人。

黑衣眼巴巴的看着白藤吃了一口,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味道尚可,刀工太差。”白藤的评价很善良。

黑衣有点郁闷,不过他的刀工确实太拿不出手,就拿这面条来说,本该是细面,却让他给切得几有半寸宽,口感大打折扣。

本想在藤喵喵面前露一手的,早知道就做板面了……黑衣被自己气得吃不下饭,不过表面上吃得还是挺香的,谁让这里面的黄瓜和鸡肉都是藤喵喵切的呢,撑死也得全吃净了才成!

饭后,白藤在桌上留下一瓶随身带的伤药,带着黑衣做给他的风筝走了。

他刚走,老管家就拿着柴刀颤巍巍地跑出来,欲哭无泪地问好好的柴刀怎么能飞上墙。

黑衣温和地安抚好老管家,出声解释道:“本想劈柴来着,不小心脱了手。”

两个年轻的小爷好好的劈什么柴!又不是没有!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老管家险些晕过去。

这厢,白藤一回家就找到了正在给他打扫书房的老嬷嬷,把风筝交给她让她收起来,老嬷嬷是个哑巴,拿着风筝比划着问他收到哪。

白藤曲起一条腿歪坐在椅子上,手拄着腮想了一会,还是没能想出个去处:“以前送来的东西都收在哪?”

老嬷嬷比划:“老夫人深居简出,在这里没有熟人,惟一来过的一个公子还是在少爷小时候来的,来得急走得也急,除了些金银外什么都没留下。”

一时间书房里有了短暂的沉默,谁也想不出这么脆弱的一个风筝该收在哪、怎么收。

最后还是老嬷嬷想出了主意:“要不就挂在少爷书房里吧。”

白藤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去处,点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黄伯今日打烊得晚些,进门时戌时都过了一半了,甫一进门,一条灵蛇般的鞭子就勾住了他的小腿,把他勾倒在地,往前拖了一段。鞭子的主人显然刚沐浴过,穿着一身松散的里衣,披一件黑色外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懒散。不过这懒散只是远观,近看便能发现他脸上写满的厌烦和不耐,难得傍晚还坐在枯藤下等着黄伯。

“少爷怎么不多穿上点?外头凉。”

凉风已经吹了有一会了,估计有一场夜雨要到来。黄伯跪在地上,心虚地低下头,暗道要完。

“祖母跟我说过,你没有过错,只是效忠的不是我而已。”白藤沉默一会才开了口,语气没有黄伯想象中那样阴冷肃杀,随意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可越是沉着温和的白藤,黄伯越是惧怕。

果然,下一句话悠然而出,内容却不怎么美好了:“你想没想过,我本可以杀了你?”

黄伯的冷汗霎时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本就亏欠这个孩子,随着白藤长大,亏欠得越来越多,逐渐化为一条天堑,再也无法弥补。

“我答应祖母不杀你,所以你每派出人跟踪我一次,我就砸你的摊子一次,你该不会以为,我就只会砸几套桌椅吧?”

碧眼黑猫跳上膝头,白藤对着它笑了一下,转瞬而逝一抹鲜活。

“属下并非不忠于少爷,只是少爷和大公子有了分歧,属下在此事上选择了大公子而已……”黄伯嘴硬,腰却弯得越发低。

白藤轻轻搔着黑猫的肚皮,笑声低哑,一直到黄伯恐惧得颤抖起来才止住笑,口气转为阴毒:“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若是事事有分歧,你便会事事选择他,对吗?你说爹娘要是泉下有知……该做何想?!”

“属下知罪,但凭少爷发落……”听白藤提起他早早离世的父母,黄伯更觉羞愧万分,头伏在地上久久不能抬起。

白藤放下黑猫,拿起鞭子走到黄伯身后,一鞭下去,血花四溅。

“看在祖母的份上,我不取你性命,可气还是要出的。”白藤负起手,仰头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认不认?”

“但凭少爷发落……”不听也没法。

又是几道快得看不清的鞭影,加上方才打的,一共十鞭,打得黄伯后背开了花。

白藤擦净鞭子上不存在的血污,绽开一个嘲讽的笑容:“听说你年轻时也是凶名赫赫的人物,怎么老来反落得两头做狗?滚下去吧,再有一次背叛,祖母的面子我就不给了。”

黄伯站起身,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天恰在此时落起了豆大的雨点,浇在伤口上,疼得他一阵哆嗦。

白藤打的那几鞭子极有分寸,既能让黄伯好好疼上几天,又不会妨碍他做事,包好后衣服一穿,别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少爷一直没回来,老嬷嬷找遍卧室和书房不见人,急得撑起伞拿件衣服就朝前院找过去了。

雨这么大,白藤又不傻,早改坐到了回廊里,看密集的雨条撞入池水,惊得池中锦鲤不敢冒头 。

想想带伤冒雨回去的黄伯,他胸中一团郁气顿舒。

带着黑衣出城都要让人跟着,他还能拐了别人家的少爷一起走不成?可笑至极。

老嬷嬷在回廊里找到白藤,看他身上干爽,这才放下心,一手给他披衣,另一手握住了他凉得吓人的手。

白藤不愿教这个伺候他和祖母多年的慈祥老人操心,乖乖地让她给披上了衣服:“嬷嬷放心,时近四月,天已经不冷了。”

老嬷嬷摸了把他的头,比划道:“老夫人说过,学你们这个功夫的都体寒,你还小,不好好养护到老了要难受。”

白藤敷衍着嗯了一声,其实早在他下定决心跟祖母学内功心法时,祖母就告诉过他了,学完后也确实寒气扎根进了骨子里,长久煎熬着身体。不过并非不能忍,他也不是那种娇贵的人。

一提起“娇贵”,他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黑衣,心里的阴霾一下子让他给拨开了不少,透进来些许天光。

这笨得要命的黑二少,似乎也不全一无是处,还是有些可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在白藤藤的帮助下,黑衣终于没有炸厨房,黑家所有下人都深表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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