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女人点亮灯，打了个哈欠。
“这就是你们半夜在我家门口吵架的原因？”
林可臭着脸举手：“首先，没人跟他吵。”
勒塞咋舌：“我也没求她救我。”
“是谁叫我搭把手的？谁一睁开眼就开始哭的？”
“那不是因为受伤了？再给我几天时间都能自己好起来！你这小姑娘跟野人一样，哪里来的蛮劲！”
“哟呵，那我应该把你扔在深山里面自灭，然后回来让密勒骂死你是不是？”
“你怎么又较上劲儿了！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没病！没病！我能走！”
“你非要摔得半死不活才会服软吗？”
一道女声插进：“没病？”
两人噤声。
林可和勒塞都不动了。
林可还好，她不害怕娜克拉，她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觉得在娜克拉睡觉的时候把人喊醒不大好。
但是勒塞不一样。
他怕得快死了。
娜克拉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她对着烛光打量自己的指甲，林可看见她红润饱满的嘴唇，在火烛下如红酒一般的长发，忽然想起了那天，娜克拉带着自己去镇子后面的神庙。
那时的娜克拉比现在真实很多。
冷冽、无情，眼神看上去像是法庭上的最高审判官。
而现在，她只是弯着嘴角，好像观赏一出戏剧般，眼里充斥着审视的疏离。
娜克拉轻笑一声：“没事的话请回吧，我不接待莫名其妙的客人。”
“别。”勒塞蔫下来，“我错了，我不应该吵醒你的！虽然我说自己没受伤，但那是我嘴硬！我现在可痛了，如果就这么到早上，我肯定会死的！帮帮我吧娜克拉大人！”
“现在不和我犟嘴了？”
“我哪儿敢啊。”
他滑跪速度好快。
林可大开眼界。
要早知道娜克拉这么德高望重，她肯定早点拿这一点威胁勒塞。
那得省多少力气！
林可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心里不停琢磨。
本以为娜克拉的注意力放在勒塞身上，肯定管不到她。
哪知道娜克拉眼神一瞥，锁定在她乱瞟的眼睛上：“那就请这位护林员小姐先回去吧。”
林可：？
林可：“我？”
“不是你还有谁？勒塞是伤员，伤员接受医治，天经地义。”娜克拉慢条斯理地解释，“但是你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不回去，打算在我这儿留到明天旷工？”
林可还想解释，娜克拉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一挥手，门啪嗒一下，直接敞开。
林可傻眼了，勒塞幸灾乐祸地说：“走吧走吧，别劳烦娜克拉小姐送客了！”
“不是，啊，这？”
林可还想挣扎。
但是瘸腿勒塞身残志坚，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站起来，半推半送地让她离开了酒馆。
“哐当”一声，木门在身后合上。
林可茫然地背对着酒馆，望了望天上的月盘：“可是我明天不上班啊？”
酒馆内。
勒塞把门栓插上，昏暗的室内欻地冒出一团火焰，而后火焰分成相似大小的十分，飘散到周围，自己钻进墙上的壁挂油灯里。
“行了，她走了。”娜克拉从上锁的柜子里摆出调制药剂的工具，“脱吧。”
勒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把裤腿沿着膝上三分的位置撕开。
在林可看不见的位置，他的双腿从同一个位置整齐横断开，青紫色肉芽在腿上的截面处不断涌动。
“说说，怎么回事。”娜克拉见怪不怪地问道。
“我差点就死了，”勒塞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每走一步，肉芽就更小一寸，“差点尸骨无存。”
娜克拉瞥了一眼：“你也离死差不多了。”
“哈哈。”勒塞不反驳，“要麻烦你了。”
…
……
林可睁开眼。
日光洒到她的窗前，暖意驱散了昨晚彻夜奔波带来的疲惫。
看影子，现在应该接近中午了。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冲到娜克拉的酒馆去。
天知道她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脑子里一直是勒塞和他的师傅。
密勒婆婆的那张脸始终挥之不去，她灰白色的头发像树木的须，整夜垂在脑袋上，鬼嚎一般喊：勒塞要死了。
林可半夜惊醒的时候想，是不是勒塞真的要死了，她才做这个梦。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林可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连忙拍胸，让心脏先安定下来。
自己可不能这么咒勒塞。
林可起床，心里还是揣着事。
趁着阳光不错，她出去散步，意外发现酒馆罕见地开着门。
娜克拉没有翘班，正在木屋里打扫卫生。林可第一次看见这么干净的酒馆，桌椅都发着莹莹的光。
娜克拉头也不回地问：“你来找勒塞？他昨晚就拿药回去了，没什么事。”
林可的心落下来。
她踱步走进酒馆，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它。
好几次来这里都是半夜，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时候她才有心思仔细看娜克拉住的地方。
酒馆的门朝南开，日光升起来的时候能直射进来。
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的日月和原来世界运转不一样的时候，林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后来她想，都异世界了，让让飞飞球吧。
毕竟不是每个星球上都是东升西落，坐南朝北。
更何况，这个世界没有“太阳”这个球体，天亮了就是亮了，根本看不见那一颗星球。
神话记载说神的尾巴拉来光明，所以日常说的日出，其实是神的一圈尾巴扫过天际。
酒馆占地在镇里是数一数二的，林可不知道娜克拉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占到的这么大的酒馆。她好奇地看着一切，包括每一根拼接起来的原木，衔接用的铁钉和绳体。
朴素的油灯挂在木墙上，林可以为这些东西应该年代挺久了，没想到做工还很新。
迷离的色彩晕染在透明的灯罩上，林可能想象到，如果它亮起来，颜色会多么漂亮。
酒馆大门打开，对面布置着一座吧台，吧台后立着顶天的木柜。
娜克拉站在吧台里面，用布擦拭立柜。
林可看见立柜里还摆着草药，突然想起勒塞说过的那些话。
她问：“娜克拉是法师吗？”
娜克拉放下布，回头：“你听勒塞说的？”
“不，勒塞说你是医生。”林可顿了顿，“是从王都来的大人物。”
“大人物？我算什么大人物，不过在那边进修而已。”
“进修？”
“我是药剂师，说是医生也没错。”
“药剂师，”林可想到自己世界的医科大学，深感同情，“在王都进修药剂师很难吧。”
又要做研究又要实习，没有个顶天的学历根本进不了好的单位。学的科目又复杂又多，患者又都是奇葩。
娜克拉不领她的情：“只有王都才有培养药剂师的资格。”
哦，还是个培训垄断行业。
林可好奇道：“那你怎么会想着到谷宁来，在王都不是很好吗？”
“我是被王都流放的。”娜克拉不忌讳这件事，“他们让我自己选，是山区还是海边，我都不想选，谷宁是几个流放地里面最好的，索性就这里了。”
林可讶异：“流放？”
她还以为是什么支教情节。
没想到是流放？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流放？但是，总感觉这个剧本莫名适合娜克拉。
毕竟她这张嘴太得罪人了，如果是因为她冲撞了什么贵族王室，与对方结仇后被发配谷宁，那再正常不过了。
娜克拉没有多作解释，但林可心中有太多疑惑。
她走到吧台旁边，用脚尖勾了把椅子过来：“娜克拉，你还记得那天我到这里，那晚上你带我去了后面神庙。”
“嗯。”
“那个时候你用了法术，对吧？虽然你骗我说用了噬魂术，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害我。”
“你真单纯，只是带着你去拜了下地头蛇，你就产生雏鸟情结了？”
林可：……有时候觉得你这说话方式被发配谷宁真的不怨。
可是娜克拉确实帮了她。
这里的人说话习惯和她的习惯一样，所以一开始她都没发现自己穿越了。
可奇怪的是，她能看懂文字，能听懂语言，交流没什么不便利的。
林可勇敢开麦：“我能看懂铭文也是雏鸟情结吗，哪有这么厉害的雏鸟情结？娜克拉你就承认吧，你是个嘴硬心软的女人！”
“越来越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我是说，你对我使用了魔法！”林可敲敲自己的脑门，“你帮我搞定了语言问题！不然我怎么看得懂这里的文字！”
“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你知道吗，你这是名副其实的傲娇发言。”林可趴在吧台上，“一般说这话的人后面会为我出生入死的。”
“你想象力可真丰富。”娜克拉不置可否，“能让我出生入死的人还没出生——或许早死了。”
“娜克拉——”
“不要撒娇。”娜克拉好像理通了什么事一样，突然笑出声：“所以，你读不懂我们的书？那你整天在图书馆干什么？看插画？”
“……我现在能懂了。”
她挑眉，红唇上扬：“噢？这么快就学会了，看来你很厉害，小天才。”
林可收声，两秒后，她又不自觉地开口：“所以，你从王都过来，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家吗？王都人很厉害的吧？”
“首先，”娜克拉打断她，“我只是在王都进修，这不代表我是王都人。”
“噢……”
“其次，我不知道怎么把你送回去，这一点我没骗你。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所以当然没有办法送你回去。”
林可叹气。
她的心情开始不那么美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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