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娴独坐在窗前，烦闷异常，那份拥堵在胸口的莫名无处宣泄，躁动不安。呆在这里的每时每刻无不让人窒息，她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即便下不了手杀尉迟凌霄，也不该懦弱到与他生活在同一片地域。内心无时无刻备受煎熬，闭上眼便是穿透血肉的利剑，闭上眼便是珠帘下倒下的身影。曾经恨错了人，内心才会如此坦荡，而今却要这般的伤神。

她已无力在为自己辩驳什么了，扶了扶腰朝外走去，还未踏出殿门，便被门口的宫人拦了下来。

“娘娘，天色已晚，您身子又诸多不便，还是到里间好生歇息着。”阻拦的宫人弓着腰将钟离娴往回请。都不知是第几次了，皇后娘娘怎就不死心呢？

钟离娴过去是考虑诸多才不曾为难这些当差的侍婢，可今日却不同，离开的想法呼之欲出。钟离娴小心地摸了摸肚子，这才恶狠狠地说道：“本宫今日非是要踏出这个门槛，谁敢阻拦。”说着扫了一眼围过来的宫娥，又继续说道：“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本宫分毫？”说着扫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宫婢，厉声呵斥道：“若伤到了皇子，那可就是谋害皇嗣，是要诛九族的。”

所有宫娥侍婢听罢齐齐退开了数步，给钟离娴让出一条路来，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钟离娴迈开了步子，眼泪却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她还是德惠公主时，想去哪谁也拦不住，也没人敢拦，那时骄纵蛮横连父皇都拿她没有办法，可如今却要把她早已摒弃的东西重拾回来。钟离娴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对着一旁的木槿花说道：“谁要想跟着本宫，待会磕了碰了，责任就全在你们。”她并不想诅咒自己，可不这么说，她又该如何离开。

果然所有人都止步不前，大家互望了一眼，使使眼色都散了。皇后娘娘话很明确，不许人跟，不然待会心情不好拿皇子撒气，受罪的可是她们这些奴才奴婢。

钟离娴见没人跟着，快步朝出皇城的侧门走去。却远远看见流觞狐狸从草叶子中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枝花一步三回头地穿过花丛朝这边过来。

钟离娴轻唤了一句：“流觞。”

流觞狐狸一听到钟离娴叫他，小跑着就过来了，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钟离娴疑惑地问道：“流觞是要送我花吗？”

流觞狐狸点了点头。

钟离娴半蹲了下来接过流觞狐狸嘴里叼着的鲜花，笑了笑说道：“流觞，这么久以来也只有你会哄我开心，可惜我要走了。”说着闭上眼睛嗅了嗅花香，而今也算是和这只狐狸作了一个简短的道别，每个相伴的朝夕，流觞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忘却伤心丢掉烦恼，今日一别或许有生之年便再无相见的可能。想到这钟离娴便再无留恋地离开了。

流觞狐狸远远跟在身后，钟离娴停下脚步，对身后的流觞狐狸说道：“流觞回你主人那去吧，跟着我也许就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可言了。”这一走她其实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即便早年游历过洪荒的名山大川，可终究没有一个地方让她神往，甚至一丝的归属感。她的归属是东临，可她却把她的归属亲手埋葬。她也希望流觞狐狸能跟着她，那么也许她往后的日子就不会孤单，但一旦迈出皇城便要风餐露宿，流觞狐狸或许有一段时日适应不了，再者，流觞狐狸离开皇城兴许还会有性命之忧。留在皇城是流觞最好的归属。

“偌大的漓国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尉迟凌霄从假山后拐了出来。

钟离娴没有看尉迟凌霄而是将身子转到一侧，望着地上蹲坐的流觞狐狸说道：“皇上，这是要关民女多久？”既然东临的江山已经拿到了，为何还不寻个理由让她离开，为何还要让她留下些牵绊？

“民女？朕的皇后什么时候成了民女。”尉迟凌霄有些生气，几日不见钟离娴与他已经这般生分了。

钟离娴也不敢看向尉迟凌霄，就怕眼泪此刻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良久才质问道：“皇上是觉得民女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才不放手？还是在等待时机想要彻底击垮民女？东临、大梁都是皇上的，你还想要什么？难道是整个洪荒？民女不才，帮不了皇上！”

尉迟凌霄无法用言语反驳，却又无可奈何。他内心并不像钟离娴所说的那般不堪，其实他在害怕，害怕钟离娴如百里墨云那般离开，甚至在钟离娴面前有些话至始至终都无法说出口，他知晓钟离娴不理解，但他不能重蹈覆辙。于是伏低做小地说道：“皇后想怎样。”

“民女不想怎样。”

“回去吧，你出不了这个皇城。”尉迟凌霄尽量放缓语调走过来扶住钟离娴。

“如今民女不需要皇上弥补什么，只求皇上能放过民女。”钟离娴挥开尉迟凌霄伸过来的手，说着就跪了下去。她不想再和尉迟凌霄纠缠下去了，离开是她唯一的出路，可尉迟凌霄偏偏堵在了这条出路上。

尉迟凌霄不等钟离娴跪下一个公主抱就将钟离娴抱着往寝殿方向走，轻声说道：“别乱动，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钟离娴也不敢乱动，望着尉迟凌霄的侧脸苦笑着说道：“皇上是因为民女肚子里的孩子才留着民女的吧？皇上只要你说一声，后宫可以立马充盈，那时你就不会在意民女肚子里的是什么了！”

尉迟凌霄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么久怎就没看出皇后如此大方？朕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皇后可是钟离娴，此生也只会娶名唤钟离娴的女子。”

“皇上不要尽捡好听的说，你觉得民女还会傻傻地相信吗。”钟离娴开始拼命的挣扎，可越挣扎尉迟凌霄越抱得紧。

“皇后，朕说过不要乱动！还有朕已经下令封锁了整个皇城，只有拿着令牌和手谕之人才能随意进入皇城。”尉迟凌霄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将钟离娴放到了软榻上。又说道：“不要妄图乔装离开，你身子就摆在那儿。”

钟离娴低下头看看她的小腹，难道要等到孩子生下来，可她真的舍不得这个孩子，绝食威胁，最终伤到的还是孩子，钟离娴躺在软榻上默默不出声。

尉迟凌霄见钟离娴手里还拿着流觞送来的那支花，笑着说道：“可喜欢我让流觞送来的花。”

钟离娴把花拿到眼前，伸出手就开始撕扯花瓣，但仅扯了几瓣后便停了手，闭着眼睛问道：“为何你不亲自前来？”本以为是喂了许久的流觞狐狸见她整日闷闷不乐才去花园采摘的鲜花讨她开心，不想背后却是尉迟凌霄。越想越气，差点将花砸到尉迟凌霄脸上。

尉迟凌霄拉过软凳坐到了离钟离娴不近不远的地方，说道：“娴儿如今身子摆在这儿，可是激动不得。我想你也不会见我，我的出现兴许只会让你更生气，所以我让流觞用膳时间过来陪你。”

钟离娴看了一眼门外的流觞狐狸，气得翻了一个白眼。难怪流觞每次出现得都那么准时，原以为流觞怜悯她，不想却是喂了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她可算是傻得无药可救了。

“还没用晚膳吧，叫人传膳可好。”尉迟凌霄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尉迟凌霄刚走，流觞这才从门外跳了进来，四处看了看，然后很开心地跑进来，跳到了饭桌的木凳上等着。

钟离娴听到声音便把闭着的眼睛睁开，见流觞狐狸进来了，便坐了起来，望着那只等饭的狐狸，问道：“流觞你是不是尉迟凌霄派来的细作。”

流觞狐狸后脚挠了挠脑袋，假意听不明白，四处张望着。

钟离娴见流觞狐狸不搭理她，便起身走到流觞狐狸对面坐了下来。可是就是这么近的距离却把钟离娴吓得够呛，只见流觞狐狸脖颈处盘着一条小蛇正吐着蛇信子，钟离娴一个起身退开撞翻了身后木凳。

听到声响的尉迟凌霄急忙从外面进来，一把将抖若筛糠的钟离娴搂到了怀里，钟离娴则无助地死死拉住尉迟凌霄的衣袖，说道：“流觞身上有蛇。”

尉迟凌霄侧过头看向一脸无辜的流觞狐狸，而流觞狐狸的脖颈处正如钟离娴所说缠着一条小蛇，而这条小蛇正是曦闫。

尉迟凌霄将钟离娴的身子掰正，指着小蛇说道：“娴儿，别怕，那是流觞的朋友，它不会轻易伤人的。”听到钟离娴屋内的响动，可把他担心坏了，钟离娴有个三长两短他可难辞其咎。

“流觞为什么要和蛇做朋友。”钟离娴其实并不惧怕蛇类，做到这般不过是要缓和二人的关系。

尉迟凌霄想了一阵说道：“万物皆有灵，流觞机缘巧合下救了小蛇，自此那条小蛇就跟着流觞了。”他不能再让钟离娴受刺激了，到时一定承受不住，也幸得赫连陌没将蛇神一事抖出来，不然可就没法收场了。这个解释只求钟离娴能信。

“凌霄我们不吵了，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吧，我觉得我快闷坏了。”钟离娴可怜兮兮地望着尉迟凌霄。

尉迟凌霄见钟离娴不在执拗，便说道：“只能在皇城走动，去不了杜云城。”

钟离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尉迟凌霄并不想让钟离娴为整个洪荒正发生之事而担忧，故而皇城内除了钟离娴无人不知百姓失智所带来的暴乱。

钟离娴一听依旧在禁她的足，也不想继续软磨硬泡了，突然厉声说道：“那你出去，民女不想见皇上。”钟离娴边说边推着尉迟凌霄往外走。

尉迟凌霄有些莫名其妙，然后气呼呼地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