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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南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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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绣蓁说完后,静默地守在尸体旁,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蛮子确实没攻破城池。那一日不过是一小队早已混在城里的精锐发动了突袭,趁着男丁皆不在城里,大肆搜刮金银妇女。那一夜城外在叫阵,在蛮子们的嘲笑呼和中,县令迟迟不敢回防。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城里的蛮子才停手,各自分散,怎么也找不到,就像谁也不清楚他们之前躲在哪里一样。

顾慎说,城里有内奸,应当是他们包庇藏匿了这些蛮夷精锐。县令大索全城,模样做了个十足。但是对方藏得很好,没露半点破绽。

没过多久之后,朝廷的援兵到了。随着援兵已至,该抢的也抢完了。蛮子如同来时那般嚣张,纷乱却有秩序的撤退,他们带走了金银和俘虏,抛下了一地的尸体和遍体鳞伤的城池。

林绣蓁浑浑噩噩的安葬了柳二妻子,看着嚎啕大哭的柳二,不知道说什么。在这场动乱之中,林小娘子保住了所有想保住的人,却意外失去了压根不会认为有意外的人。

连续好几天,她在深夜里惊醒。林绣蓁梦见了披头散发的柳二妻子背着她呜咽哭泣。时而画面一转,那只惨白没有任何生机,在地上被拖行的脚,被看不清面目的怪物握在手上,肆意揉捏。

林绣蓁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听着顾慎每日带回来的消息。蛮子退兵后,南汴城慢慢缓了过来,虽然十家里有九家戴孝,可日子却还要继续过下去。

百姓们穿着朴素的衣服,给草席里的亲人磕个头,哭完了照样要出门买菜买米,对付着自己的肚子,打算着未来。

只是县令仍然在搜寻那个内奸,仍然紧锁着城门,不允许内外流通,所以城里的经济始终只是恢复了一些活力,但还没有繁荣起来。

林绣蓁强打精神,恢复作息的第二天,她带着柳梧鸢也出门了。小姑娘想逗她开心,到处去找有没有卖糖的铺子。这大半个月的时间熬下来,家里的糖都快耗完了。

大铺子或多或少都开了张,林绣蓁随便买了些。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一位熟人。

那位失去丈夫的女子正在和他人商量着帮忙浆洗衣物的报酬 ,面色窘迫间,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唤她。

她转过身,看到林绣蓁,很是惊喜:“恩人,好久不见,最近城里到处都有工作忙,那袋小麦,我一定会尽快还上。”

林小娘子压根不在乎那一袋小麦,她只是高兴自己遇到了一位熟悉的人。这妇人和她一同住在老沢坊,这位老邻居万幸没有消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现下叫住了人,她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脸,温和道:“这场兵灾来势汹汹,万夫人您能活下来便是最好的事。至于那袋麦子,不用还了,尽快让生活走上正轨吧。”

妇人想到这次战争给南汴城带来的伤害,也很是唏嘘。眼下看到林绣蓁免了她的债务,心中更是感激亲近,于是顺着她的话,同样感慨道:“是啊,我都没想过我能活下来。只是不知怎的,那蛮子都闯进屋了,没抢到什么东西,也不愿意细搜。

我只来得及拿床褥裹住孩子,自己躲在水缸里。根本没有时间逃走,本来自己都绝望了,那个蛮子却被叫了出去……”

林绣蓁闻言叹道:“那看来是天快亮了,他们急着撤退。”

妇人却摇了摇头,自己显然也很是困惑:“可是我分明记得,是我睡下不久之后就听到了声响。天还是黑的,过了很久很久才亮。硬要说的话,便是他们急着去办某件事吧。留在城里的都是一些妇道人家,也不知要办什么。”

林小娘子嘴角的笑收了起来,眉间青筋跳动。那妇人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下意识住了嘴。良久,林绣蓁才注意到周围安静下来的气氛,勉强笑了一下,匆匆道:“梧鸢,给万夫人包块糕点。夫人今日一言,倒是解了我的困惑,改日定要登门道谢。”

说完,林绣蓁率先走在前面,步履匆匆。柳梧鸢连忙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块红豆糕,塞给了妇人,然后小跑跟上。

南汴城各处都恢复了一些人烟生机,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全都开门过起了日子。林绣蓁穿过有些热闹的集市,走向了南汴城公认的富贵人家居住地。

望着那隔绝了一切想要窥探的高门大院,轻嗅着空中洋溢的不知名熏香。这条往来无穷丁的长街,流浪狗都比别处肥许多,懒洋洋的趴在街面上晒着太阳。

她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熬红了双眼,然后掉头就走。

林绣蓁之前就在想,如果不是城破了,而是有小队的精锐混在城里制造骚乱。对于整个南汴城来说,小小一条没什么油水的老沢坊,蜗居在小巷深处的林家,怎么会招来整整三个蛮子,硬生生砸破了两重门。

她想过很多,最终只能归咎于自身的倒霉。然而今日遇见了同住在老沢坊的那位邻居,对方照样遇上了蛮子,可敌人根本就没有专心搜索她的小屋,只是胡咧抢了一气,就被喊走了。

他被喊去干什么了?是不是,被喊去砸开林家的门?蛮子在最需要人手,争分夺秒的制造混乱时候,额外派出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去找林家。

林绣蓁不可能怀疑顾谨,顾谨除非是失心疯了,才可能把自家的另一支血脉居住地透露给蛮子。唯一的可能,便是来自仇家的恶意报复。

那个做了内奸,和蛮夷有勾结,而且帮助蛮子的精锐藏在城里并且提供后路的人,和林家有仇。

林绣蓁知道,苏奉当如果狠的下心抛弃她,那就能更狠心弄死她。可是这样做就本末倒置了。苏奉当狡猾而贪利,真要针对她,更可能还是要先逼供一下秘方,然后秘方交不交都得死。

可那一日,蛮子们压根没想过留活口,只顾着发泄作乐。所拿的也只是金银珠宝,林绣蓁写的那些日记与记忆中的话本小说,都被随意扔到了地上。可见幕后人给他们的命令是随意折腾,压根不在乎什么秘方。

林绣蓁知道是谁了,她红着眼睛,回了家。见到顾慎的那一刻,她开门见山,道:“我知道谁是内奸了,只是那个内奸在本地盘根结错,谁敢揭发他,只要走漏了风声,怕是会被相关的姻亲朋友逼死。”

顾慎听后镇定自若,只问了一句话:“是谁?”

如今已经是蛮子退兵后的一个月了。时间已经来至深秋,四周的空气冷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换上更保暖紧实的衣物,然后好奇的围观一群跪在城门口哭天喊地,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人。

盘旋在南汴城的知名豪富之家,周家,彻底垮了。听说县太爷暗自调查了两旬,证据确凿以后雷霆出手,治了周家一个通敌罪。

定朝最厌恶的便是那勾结蛮子的奸细,只要与此相关的,绝没有从轻发落一说。那周家不服,反反复复的申诉哭闹,最后还是被严惩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听说周家主事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自承揽下了所有事,又献出了全部家产,还交了一份什么账册。这才换来了二人今日被押往菜市口行刑。周家女子皆充为官奴,男子则流放成苦役,终身不得释。

如今这一行人就跪在城门口哭哭啼啼,磕头给他们的大房二房主事人送行,马上便要上路了。寒风冽冽,往人骨头缝里钻。周池鼎裹紧了身上的单衣,满目的悲切和绝望。

一场战争,他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了终身的苦役,变成了他以往最看不起的那种下-贱-人。周池鼎尚未取字,这个饱含着希望的名字也成了笑话。

他很想问问父亲,问问二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家里又不是没钱没地,何苦要去勾结蛮夷,连带着毁掉了整个周家。

周池鼎是全然忘了,得中秀才时,父亲说秀才在外人眼里便是白面相公了。说他长大了,也是时候知道一些以后终究会让他接手的家族机密。

在城里人心惶惶,反复推演这城破以后的惨样,所有人越加绝望时。周池鼎窃喜自家搭上了一艘大船,亲自盯着要送往后院的饮食。

还有带头献出了部分家资给县令抗敌,却暗自得意着投给蛮夷那边的重注。父亲说,周家同时在两边长袖善舞,这才维持了几十年的富贵,屹立不倒。

周池鼎信了,越发骄傲于自己的身世,睥睨所有夏等人。如果说唯一让他不舒服的,那就是没有得到案首之位,还在那日当众被那个姓顾的和他的娘子一起下了面子。

那般羞煞他,甚至逼着他装晕,以此来逃过当时的难堪。所以当父亲说收到密信,今晚要将后院的那些人放出去,在城里四处点火,劫掠施压的时候。

周池鼎带着快意和幸灾乐祸,叮嘱领头的,要记得好好照顾一户住在老沢坊的人家。他知道顾慎成了一个传令官,并不在家中。于是他详细描述了一个穿着富贵,头戴玉簪的女子,说她与丈夫恩爱而心高气傲,目下无人,怂恿着蛮子们都“试试”。

此时此刻跪在寒风中,日头到了正午,听到远远传来了欢呼声。周池鼎眼前一黑,伏地大哭:“爹啊——!”

他不知道是在哭父亲,还是哭败落的家族与即将远去的荣华富贵。或者是在哭即将到来的,一眼看得到尽头,又不知何时能结束的劳役苦刑。

他越哭越悲伤,一辆马车从他身边经过,正好停在旁边。周池鼎哭了好一阵,那马车都没走。他包含着羞辱之意地往上瞥了一眼,正好撞见林绣蓁撩开车窗帘子,面如沉水,不知看了多久。

周池鼎险些没跪住,软在地上,颤声道:“你…你怎么…你…”

顾慎也从旁边探出头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作为南汴城的案首,留下参加下一次的乡试,就必定中举。可此刻,他居然也是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周池鼎没想到林绣蓁还活着,更不理解为什么顾慎要在此刻离开。他也不是蠢人,前后思虑通了,脸色一变,饱含着恨意,就要扑上马车:“是你!是你们告的我们周家!是你们!不然县太爷不可能查我们!都是你!”

都不需要顾慎出手,驾车的柳二与柳肆檐跳下来,抬脚便踹,拳拳到肉,打的周池鼎满地乱爬,两个人口中还骂道:“连官奴都不如的苦役,怎么跟我们夫人说话的?打死你都不用赔钱!恶心人的玩意儿!”

周池鼎本来还想勉力坚持一下自己的文人风骨,可实在是受不住拳脚之痛,抱头在地上打滚躲避,连连哀嚎道:“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诸位爷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我当个屁,放了吧!”

林绣蓁看了好一会儿,扬声道:“住手吧,还有,给他留点钱买药,别这么就死了。还有那么多路要挖,城墙要盖,实在不行,边疆的开田劳夫也缺人,总得留着他,让他都尝尝!”

柳二与柳肆檐这才收手,啐了一口,重新回到马车上。

临了要走了,林绣蓁又买了一辆车,这才能装下所有人。顾慎看着南汴城逐渐变远,转头问道:“连老宅并十亩田地都卖了,绣蓁是真不打算回来了啊。”

林绣蓁靠在软垫上,抚摸着自己最近新捣鼓出来的白瓷品种,语调不复最初的活泼,而是带着几分慵懒与漠然:“以后还是会回来的,我爹娘和刘林氏,与柳张氏,都埋在这呢。以后岁岁年年,总要回来给他们烧个纸。

只是那宅子留着又没什么用,完全都已经改成了砖窑。还是后期清点人数,我才发现,苏奉当真好本领,怪不得如此轻易就抛了我,原是从我这挖了那两个学徒走。那宅子留着,给他回来继续研究吗?不如砸了当白地卖了。”

林绣蓁调整了一下姿势,最后看了一眼,逐渐恢复繁华,如同一块肥美鱼腩的南汴城,轻声道:“不过卖地,确实是想斩断自己的退路。我怕自己只要想起在南汴城还有一份基业,做人做事就懒了起来,没有那股狠劲了。”

林绣蓁最近很少会去想她原来所处的时代,然而此情此景,她微笑对顾慎说出了最后一点:“毕竟老祖宗有言在前——‘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此等繁华美景温柔乡,呆久了便安于现状的了。而我现在最不能的就是安于现状,最需要的是迎难而上。当然要离这里远些。”

顾慎听出了她要表达的意思,深深看了林绣蓁一眼,不再说话。

在马车吱呀吱呀的声音中,他们越走越远,抛下了那座庞大,足以给他们遮风挡雨,却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前行的城市。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此时游人已醒,睁眼看山河,也是时候离开南汴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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