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赵显忙碌多日,一直有意回避母亲的召见,待事情稍见眉目后,他终于来到了慈宁宫。
对于母亲的敬重不减分毫,但是母族多年掣肘,吕望祖权倾朝野,他绝不能容。
吕太后忧虑多日,见到儿子时潸然泪下,“圣上,真要与你舅舅拼个你死我活吗?”
见母亲哀戚,赵显亦动容,他坐在塌旁,握住母亲干瘦的手,说:“儿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只是近日舅舅都忙着联络禁军,阿娘,儿也要活命。”
吕太后依附母家将赵显扶持上位,一直在儿子和兄长之间周旋制衡,她洒泪道:“你舅舅他没有称帝的野心,显儿,你别太心急,你等他死了可好?”
赵显垂目默声。
“哀家处处以你为先,这一回也是如此,可要论实力,你是赢不了的,就算赢了,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时决出胜负并非良策,你不能急于一时。”
“阿娘!吕望祖早已派人将昌王梁王的子孙接入煌都,是他想要儿的性命!”赵显恨声道。
吕太后怫然变色,怒道:“什么时候的事?他竟敢背着我这样做,昌王和梁王也是没脑子的,由得他拿捏!”
见母亲脸色都变了,赵显才心中稍安,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舅舅和母亲连成一气,要将这至尊之位换个人来坐。
“月前的事,等舅舅准备好一切,儿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借旧案发难,至少能抢占先机。”
山雨欲来,天意难违,吕太后知道早晚免不了割心之痛,冷静下来后,她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赵显用力握她的手:“阿娘放心,这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
当中细则,他不愿意透露,是怕母亲难舍亲情。
清除外戚一事,他私下谋划了许久,吕望祖手里的那些人,他都安排了相应的掣肘,有的人也已改换门庭,暗自效忠于他。
一旦下定决心动手,便是破釜沉舟不回头。
果然,吕太后瞬间眼泪长流,“显儿,最后留你舅舅一命吧,姝英也不能有事,还有你表兄和那些子侄们。”
赵显的眉心挤出深深的刻纹,仅仅点头应付道:“儿尽量吧,阿娘放心,姝英她绝不会受此事影响。”他只承诺了吕姝英一人,吕氏男丁都不能活。
自己一手带大,扶上皇位的儿子终于独自担起了万钧江山,而她却泣不成声。
儿子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对付吕氏的?他针对吕氏,提前做了多少布置?
她竟丝毫不知。
就在不久前,他表面看着还是一位孱弱的君王,依附她这位母后,更依附她的兄长。
当儿子羽翼丰满时,作为母亲便失去了他。
吕太后笑着流泪。
*
余绒儿如临大敌地在宣德门外,她出宫调度暗哨,与凌焰的人马接洽完毕,回来时发现守卫的禁军全都换成了生面孔。
她身着小黄门的灰袍,帗巾覆发,垂首等待禁军的询问。
担心被拆穿之际,冷不丁瞥见一袭纸白道袍,容渊仅凭一块御赐金牌便越过禁军,余绒儿灵机一动,喊出声:“容大人!”
余绒儿眯眼觑来,紧盯他不放。
容渊停下来,回首打量,见是皇后身边的人。
简直可恶。
禁军正要上前,便见容渊挑了挑眉,说:“放行!”,便止住了脚步,挥手放行。
余绒儿点头哈腰,一溜烟随容渊入了宣德门。
原本守门的几队禁军都已混得熟悉,平时见坤宁宫的人出入,还会特意关照,此时出了变故,怕是对出行计划不妙。
“多谢容大人。”余绒儿对他微微一笑。
容渊冷哼一声便走。
余绒儿死死盯着他腰间那块金牌。
“看来圣上要对吕望祖动手。”等回到坤宁宫详说之后,萧芙白便知,不幸赶上了两虎相争。
“不如让邱杏再跑一趟?容大人那块金牌可以畅通无阻。”余绒儿当机立断地建议。
邱杏无所谓地耸耸肩,“主子拿主意吧,对付容大人,一只手就够了。”
萧芙白不当回事,道:“要容大人的东西,不用那么麻烦,知会他一声便可。”
邱杏拧了拧眉毛,不痛快地说:“让我动手岂不更简便,省得他聒噪!万一他又讨价还加,不还得动手吗?”
萧芙白眼角斜乜她,“莫非你在找机会揍他?”
邱杏嘿嘿一笑,说:“哪里!”
萧芙白咬咬唇,说:“我也想,只是他太用着称手了,若是动粗,怕以后不好再调遣。”
以后?三日后她们便离开煌都,还有以后的吗?
邱杏睁圆了眼。
余绒儿掩嘴窃笑,细缝眼里黑亮珠子乱转,说:“主子,你猜容大人会不会乖乖听话?”
萧芙白诡笑。
明日一早,邱杏从宫门上打探回来,气喘吁吁道:“今日驻守宫门的人也换了生面孔。”
萧芙白还躺在床帐里,听到说话声,一骨碌坐起掀开纱帐。
“去找容大人要出入的金牌。”
“让柏婶先走,邱杏,你今日就送她出宫。”
邱杏摩拳擦掌,开始活动关节向外走。
“不许打他,我将来还有用!”萧芙白盘腿坐在床上,扯着嗓子在后面喊。
邱杏脖子一僵,悻悻然垂下两只手,嘟囔着去找容渊了。
邱杏只需寻处偏僻的宫墙,纵身一跃,就鹞子一般轻轻落在了宫外,她迅速赶往通利坊,去堵容渊。
见到人,大剌剌地伸出手:“大人的金牌借来一用。”
容颜青着脸,问:“是殿下让你来的?”
邱杏端着眼瞅他,说道:“自然。”
“这是我替皇后做的最后一件事?”他继续问。
把话说清楚,这件事办完以后,从此再无牵扯。
邱杏咳嗽一声,说:“正是。”
容渊警觉地夹了夹眼角,摸向腰间金牌,“何时交还?”
“时候到了自然会还,少打听殿下的事儿!”邱杏不耐烦,见他故意放慢速度,鼓起眼珠子来瞪他。
拿到金牌,邱杏转身就走,柏婶还在宫里等着。
看来那一千人已入煌都,此时务必要用案子拖住吕望祖,不能让他发动奇袭,等皇后的人离开,再好好与他算账,否则陇西若趁机插一脚,煌都的形势随时会发生逆转,此事绝不能冒险。
柏婶挎着简单的包袱,等在殿内,不时问一句:“囡囡,我走了不会出事吧?”
萧芙白被问了很多遍,有些失笑道:“当然不会,后日咱们便一起出发回陇西,嬷嬷很快就能见到柏叔了。”
柏婶心稍定,想了想,又道:“我先去见凌将军,探探他这些年身边可有别的女子。”
萧芙白忍不住笑出声:“嬷嬷!见到他别乱说话。”
柏婶不信她心里不急,煞有介事道:“左右这两日等在城外也是无事,嬷嬷替你先问问也合情合理,待我寻找时机向他身边的人打听。”
“嬷嬷!”萧芙白快速地推她向外,“是邱杏回来了,我送嬷嬷出去,别耽误了时辰。”
“哎哟囡囡,我自己会走,你推我作甚,总之你的终身大事要早些定下来。。。。。。”
邱杏手里晃着金牌,满脸灿烂光彩。
余绒儿也收拾了包袱在外面等着,见邱杏回来,便准备进殿去叫柏婶。
“你跟柏婶一道?”邱杏见她临时出现,多问了一句。
“嗯,宫里的事儿早就处理完了,我出去还有别的安排要了。”她答完话,就见萧芙白和柏婶一起走出来。
“主子,有我陪着柏婶,一切放心。”余绒拍胸口保证。
“去吧。”
萧芙白站定,对几人挥挥手。
“囡囡。。。。。。”柏婶望着她红了眼,脚步粘滞,“后日无论如何,定要想法子出来。”
话别后,三人对萧芙白肃身行了一礼,渐行渐远,出了坤宁宫,朝宣德门而去。
凭金牌顺利出了宫,邱杏便将二人送至山庄,又只身返回宫中。
只待后日,保护主子逃出那个牢笼,再一起离开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