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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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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杨沫想趁今日晚饭,与刘端讲和,也算是“嘉奖”他敢于拒绝魏忠贤的邀请。然而,她左等右等,等到天色由亮转夜也不见刘端归来的身影。

杨沫既生气又失望,径自回房休息。

但是心里有疙瘩,怎么睡得着?杨沫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屋外动静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听见刘端回来的声音,听见刘端敲自己房门的声音,听见刘端站在门口长吁短叹。

杨沫完全能想象出刘端在魏府所遭受的冷遇和白眼。她终感不忍,穿衣准备开门相见,却忽而听得刘端提起叶儿,说自己去魏府其实是想见叶儿一面。

不知怎的,伸出去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杨沫心里满不是滋味,看了看映在窗上的人影,一下觉得刘端实在咎由自取,转身入内,不复理睬。

刘端站了好一会儿,见里头当真一点动静也没有,叹了口气,悻悻离开。

躺回床里的杨沫依旧没能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心烦意乱。可偏偏她也不知究竟在烦愁些什么,刘端自作自受的惨淡样子不应该是最好的解气良药吗?

不知不觉,更声渐近。杨沫迷迷糊糊终于有了些许睡意。可还没等完全入睡,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立时惊醒。

杨沫慌忙披衣而起,走到窗边,附耳过去想探听情形。可是,巨响过后屋外立刻重归安静。她等了好一会儿,再没丝毫声响。她又轻轻开了条缝隙,小心翼翼查看情况。

什么影子也不见。

杨沫疑心是自己搅浑了梦境和现实,刚准备离开,恰巧对面屋里有了光亮——

窗上映出两个人影——杨沫再熟悉不过的人影——一个是刘端,另一个是叶儿。

都已经深夜,两个人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说不可?

杨沫忿忿难平,立时出房敲门去问。

出来开门的是刘端,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杨沫,“你......你还没睡下?”

“我听到很大的动静,又见你屋子里有烛光,便过来问一问。”杨沫探身朝里查看,“没什么事儿吧?”

刘端支支吾吾,答不利索,“我......我没什么事儿。时候不早了,你快些休息去。”

杨沫循着刘端侧身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有人影晃动,“这时辰还有客人吗?”

刘端眼见已经隐瞒不住,索性请杨沫入内,解释道:“是叶儿......带了个人来。”

杨沫甫一进门便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又察觉刘端神色有异,更加好奇,急匆匆来到里屋,还没站定就被里头的场景吓坏了。

刘端的床上躺着一个孩子,衣衫不整、血肉模糊,浓重的血腥味充盈在里屋的各个角落;床边上站着的是叶儿,她一身白衣也被浸染成血色。

“你怎么让她进来了?”叶儿对杨沫的出现十分意外,赶紧抓起一旁的被褥盖住那孩子,生怕吓着杨沫。

“这么晚了你让我上哪儿去找大夫?倒是沫儿,兴许还能帮上忙。”刘端转向杨沫,请求道:“沫儿,你多少懂点医理,你要不帮着看看,那丫头究竟怎么了。”

叶儿稍停了片刻,却见杨沫毫无反应,于是起身要把她赶走,“出去出去,再把你给吓病了,回去睡去。”

杨沫一直到被叶儿拉到门口才回过神,她一把抓住叶儿的手臂,惊恐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和你说不清楚,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回去睡吧。”

杨沫听得此话,气得一把将叶儿甩开,径直冲到床边,开始为女孩儿检查伤情。

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床被褥就已经被血浸透了。杨沫小心掀开,可接下来的完全被血黏在身上的衣服更加难以分离。

“刘端,请帮忙把我房里的医箱取来。”

刘端应了一声,急忙飞奔去取。

“杨沫,这里的事情你不要管,快回屋去。”叶儿依然在阻止。

“她是你打伤的吗?”

“当然不是!”

“是你救回来的吗?”

“算是。”

“你怕我救不回她,反而害了她性命吗?”

“我不想你搀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

“救人,是乱七八糟的事儿吗?”杨沫起身接过刘端递来的医箱,取出一颗小药丸,喂女孩儿服下。“这药丸只能解一时之急,等天亮还是要去铺子里买些止血的草药。这么多伤口,一两天里肯定会一直出血,所以咱还得去买些能补血的食材给她吃。”

“你......你真能把她救活?”

“人若死了,我是救不活的;可只要没死,有一线生机,五成的把握我还是有的。”杨沫一边说,一边小心分离血衣,“刘端,再去取一把剪子来。”

刘端立时应和去找。

“五、五成把握?”叶儿听得眉头一紧。

“当初治你的时候也是五成把握。不过......那时候不知你身上还有内力......而且她比你更严重些......下手的人太狠了。”

“我......能帮什么吗?”叶儿看刘端和杨沫忙里忙外,自己干站在一旁,心里过意不去。

“去烧些热水,再去我屋里取一套干净的衣裳来。等我把这衣服给她除下,得给她先洗洗,才能看清楚她的伤口究竟在哪里。”

“是!”叶儿立刻答应,离弦之箭似的飞奔出去。

“沫儿,谢谢你。”刘端边说边递上剪刀,“我是代叶儿说的。”

“我方才乍见之时,还以为......还以为你俩要杀人灭口。要不是叶儿推着我出去,不想让我掺合,恐怕我转头就去报官了。”

“我也吓了一大跳。她抱着这丫头,大半夜敲门,我还以为自己见鬼了呢。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儿,才怕见鬼?”

刘端没想到杨沫问得这么直接,先是一愣,而后又笑,“我食言了。原本想道歉,没想你早早就睡下了。”

杨沫手中的剪子微微停顿,却一言不发。

“那你先忙这里的,我去看看叶儿。”刘端觉着有些不自在,赶忙找借口溜了出去。

他来到厨房门口,见到昏暗的烛火中,一袭沾染血污白衫的叶儿显得尤为孤冷伶仃。灶下的柴火虽烧得正旺,却只映得她一半热焰腾腾,另一半暗若冰霜。刘端站定又等了一会儿,见自己并没有引起的注意,才开口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叶儿听得响动才回过神,看了眼刘端,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你也去换身衣裳吧。这里我来看着。” 刘端一步步走近,才发现叶儿的神色并不大好。

“你怎么出来了?怎么能让杨沫一个人面对那血腥场面?”

“她在剥除那丫头的外衣,我在边上也帮不上忙。”刘端拾了些干柴扔到灶下,“那衣服是你胡乱给她穿上的吧?”

叶儿沉默地点点头。

刘端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样子,识趣地没再多问。

“是不是想救她反而帮了倒忙?”过了许久,叶儿才开口说话。

“救她怎么会帮倒忙?那丫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就算是死,至少还得个体面。”

叶儿心头一紧,“果真......救不回来了吗?我只是......想不好,犹豫了一下,就救不回来了吗?”

刘端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道歉,“我......我只是随口说说。呸呸呸,不当数的,不当数的。沫儿没把话说死了,就必定有一线生机!”

叶儿微微点头,“我就是看见刚才那景象......不免胡思乱想了些。杨沫救得回我自然也救得回她。”

“你是在哪认识的这丫头?”见叶儿重回自信,刘端放下心来。

“回王府的路上。一户大户人家的别院吧。这些个肮脏的事儿,永远藏在体面光鲜底下。”

刘端大感意外,“原来你连她的来历身份都不知道?”他认识的叶儿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不知道,所以险些放弃了。如果杨沫真能把她治好了,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迟了!太迟了!”刘端的脸色立时变得十分严肃,“听你这意思是准备把这丫头留在我家?”

“对啊,不然......不然我为什么把人带到这儿来?”叶儿显然对刘端的激动反应十分不解,“你不乐意吗?你刚才不还是一副菩萨心肠吗?”

“我哪知道你是要准备留她常住啊!一晚两晚的当然无所谓,可若要是长住在此,万万使不得!不,是绝对不行!”刘端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

“第一,我拿什么养她?第二,她问起我身份,我怎么说?问起沫儿的身份,问起你的身份,怎么回答?我们仨,一个太监,一个朝廷钦犯的亲妹妹,一个潜在王府的细作,哪一个身份是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的?还是你想从一开始就骗那丫头?”

“我......我没想过。”

面对刘端一连串的发问,叶儿彻底败下阵来。

“再退一步,即便真打算欺骗她,我乐意,沫儿愿意吗?即便她愿意了,可你觉得依她的性子,能骗多久,能演多久?”

“她在洛慜面前不是就藏得挺好的?什么破绽也没有啊。”

“洛慜那小子看见沫儿魂都没了,能看出什么破绽?”刘端小声嘀咕了一句,又道:“洛慜那心思明显得谁都能看出来,为什么沫儿却迟迟没能体会出来?因为她根本没勇气面对洛慜,她心里的愧疚感、悔恨感并没有因为习以为常而减弱,甚至可能成为永远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屏障。”

刘端满是责备训斥的口吻,“沫儿嘴上说着厌弃你,可为了你几乎连她自己做人的原则都快要放弃了。面对洛慜,她至少还有一个借口;可面对一个小小的稚童,你让她拿什么去说服自己和你一起去骗人呢?”

开始叶儿尚且觉得不服气,还想辩驳几句,可越听越觉得在理。杨沫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痛恨自己的话,但时至今日也没有给自己添任何的麻烦,更别说背后使绊子——杨沫但凡心里有一丝的歪心思,任何与洛慜单独相处的时机都能直戳自己的要害。

“朋友相交贵乎以诚。欺骗洛慜是迫不得已,沫儿已经很可怜了,咱更不能仗着了解她、知道她底细而一再地欺负人啊!”

“她憋着不说,你也不说,我哪那么多心眼能体会出来嘛!”叶儿心里虽然已经认同刘端,可还是最硬的很,“你既然不想为难杨沫,刚才就不应该把杨沫牵扯进来!现在,就算我和你都不同意让丫头留在这儿,我看杨沫她也会强行把丫头留下,直至她伤愈。”

“不行!最多两天,两天之内找好去处,一定要把她送走!这是两相得益的办法!”

“一时半会你让我上哪去找好人家寄养?你连杨沫都敢收留,这样一个小丫头你何必有这么多顾虑!也许......也许杨沫愿意继续撒谎呢!也许她还能想出别的宽慰自己的理由呢!”

“你这是明知不可而强人所难!”

不知何故,今晚上的刘端出奇的异常。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硬严厉地呵斥过叶儿。

叶儿亦是一愣,随即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那你就是无胆匪类,见死不救!”

“你现在就把人从我屋里弄出去!是生是死,我刘端管不了!”

二人相争正酣,杨沫拿着剪子急吼吼进来,“你们两个再嚷什么?大晚上的,是想让邻里左右都过来看热闹听墙根吗?”

叶儿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出了什么事儿吗?”

“水呢?衣裳呢?人命关天的时候,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嚷?”

“我给你打来!”刘端二话没说,就从锅里舀出一大盆刚烧开的热水。

杨沫似乎是听见了刚才两人的争执,也没给刘端好脸色,一把夺过木盆,转身就走。“这点根本不够!”

叶儿原本想追出去说个清楚,却被刘端一把拉了回来。

叶儿急道:“为什么不让我把情况都挑明了?”

“如果能帮丫头找一户好人家收养,我相信沫儿肯定第一个赞成。叶儿,咱不能这么欺负人。”刘端并没有被叶儿那威胁人的语气吓到;相反,他逐渐冷静下来,继续分析处境:“更何况,往后洛慜来了,你怎么和他解释这丫头来历?再编另一个谎话骗他?串通丫头一起骗吗?”

“谎话!谎话!谎话!偏于你所见,真话假话就那么重要吗?那丫头的来历就比她性命重要吗?你当初肯收留杨沫,难道是因为她身家清白,有一个人人称颂的大哥,而不是因为她孤苦无依、走投无路吗!”

“她们两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你不要本末倒置。沫儿言行举止、分寸得当,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那丫头不同,她还是个稚童,她要人教、要人管,并不是保她三餐、保她冷热即可。但是,把她留在这儿谁有这个资格呢?”

“杨沫啊!”不知怎的,叶儿听刘端不停地夸赞杨沫,心里颇不是滋味,“你不是已经把她捧到天上去了吗,让她带一个孩子有多难!”

“简直荒唐!沫儿青春芳华,又尚未婚配嫁娶,让她不明不白地住在我一个太监的家里已经十分失礼于她;你竟然还要平白无故塞给她一个孩子!她自然不会说什么,她自己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可是叶儿,你想过没有,她好端端的清白名声,可能就此断送!她将来的大好年华也可能就此断送!”

刘端见叶儿迟迟不肯听劝,索性又说了句重话,直戳其心,“叶儿,你已经害得杨涟锒铛入狱,你还要害杨沫一生孤苦吗!”

叶儿没想到自己只想救人的心居然会被刘端如此误解,加之长久以来自己的确对杨沫被汪文言退婚一事耿耿于怀,各种原因累加在一起,立时将她彻底激怒,“我害她?怕不是我害她,而是你刘端与她天天处在一起,生出来莫名情愫。担心那丫头在此多待上一日,便多一分拆穿你仁义君子面具的危险吧!你怕这丫头的来历,怕她万一救不回来,害了你刘府的清白;你更怕这丫头夺去了杨沫所有的关注而从此冷待了你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哼,刘端,不是杨沫不知道洛慜的心思,怕是你根本不想让杨沫知道你的好兄弟看上了她!否则,以你和杨沫今时今日的交情,以杨沫对你言听计从的样子,你要帮你的好兄弟说几句好话有多难!根本就是你想一人独占了杨沫!还要摆出一副大度从容,惋惜你好兄弟的样子!”

“荒谬绝伦!如此胡言乱语,平白葬送了一大家闺秀的清白!”刘端火冒三丈,一把丢掉手里的干柴,手指叶儿狠狠说道:“我刘端的屋子,要留什么人,要住什么人,由我自己做主,容不得你在此胡搅蛮缠!”

“心虚了吗!”叶儿竟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就好像终于获胜了似的。

“既然你不肯把丫头送走,那我来送。这个恶人我来做,也由我去和沫儿讲!”刘端没理会叶儿颇具挑衅的笑容,转身要走。

叶儿看刘端自信满满的样子,一下就急了,一步上前拦住他去路,“你要送到哪里去!”

“魏府!魏忠贤魏公公的府上。”刘端冷冷瞥了眼叶儿,绕过她继续向前。

“刘端我错了!”叶儿赶忙死死地拉住刘端,态度也完全改变,“我刚才一时急昏了头,胡乱说故意气你的。你不要跟我计较!”

“叶儿,你想把人留在我这儿,却连句实话都不跟我讲。”刘端转过身,正对叶儿,看她一副楚楚可怜求饶的样子,立刻心就软了,“你为什么会把人往我这送?你从魏府去王府,还要特地绕到我这儿来,根本说不通。”

“魏公公不会同意我救她的。就算我今晚把人送去,他把人收下了;可等我下次回去......公公一定已经把人送走了。”叶儿眼里写满了绝望,“刘端,我不救她她死定了。我求求你,再帮我这一次。我不想看着她死......我不想救不了她......”

刘端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双红红的眼睛更是看得他心中万般纠葛。他踌躇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可以留下她,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儿双目重新聚起光耀。

刘端推叶儿进入厨房,轻声说道:“你帮我劝服魏公公,改判骆长翎为流放。”

叶儿完全没明白,愣怔片刻,“谁?”

刘端没想到叶儿对此一无所知,于是把骆家全家被处罚的结果全告诉了她。

叶儿神色逐渐变得冷峻,“东拉西扯了这么久,原来就是想逼我服软,逼我听你摆布?”

“我就这么一个条件,你若答应,我便留下丫头;你若不答应,我明天就把人送到魏府里去。”

“我从来都不干涉公公做的任何决定。而且这事儿已经下了旨,板上钉钉的事儿,我怎么可能说得动公公?”

“刚才要不是你开口,我怎么能毫发无损地从魏府里走出来?”

刘端并不知道,叶儿和魏忠贤相处日久,但是真正开口所求的次数仅有一次。而唯一这一次,魏忠贤也没有答应,继而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经此一事,叶儿更不敢多有要求。

“我不可能做任何有损公公之事。”

“骆长翎一个十岁的稚童,能做出什么滔天的事来害你家公公?”

叶儿立刻反驳,“他不行,他父亲呢!这一次若非他骆思恭......”真相就在嘴边,可话在嘴里打了几个圈,叶儿愣是生生咽了回去,声势也顿时弱了下去。

“什么?”

叶儿愤怒地将刘端一把推开,“人是你审的,案子是皇上钦定的,骆思恭有没有能耐你不比我清楚更多吗?”尽管迫切想知道刘端所掌握的情况,可是她很清楚一旦开口,无异于承认自己牵涉其中。

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双拳紧握,死死抵住墙面。厨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柴火被烧断、热水被烧开的声响。刘端几次看向叶儿,又立刻转向别处。这半张面孔熟悉而陌生,亲近而冷漠。自相识至今,不过短短数年,魏忠贤究竟把叶儿变成了什么样的恶魔。

他想知道答案,却没有勇气开口询问。他终究还是将所有的疑惑咽了下去。大概屋子里叶儿救回来的丫头是最后的希望。

刘端逐渐恢复冷静,“你能救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救另一个随时可能前途尽毁的孩子呢?”

“刘端,你想得到什么?想让骆长翎感激你?还是觉得救了骆长翎,等于救了你自己?等于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叶儿一点儿都没有领会刘端退让的好意,反而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你就当是我欠骆思恭的,欠他们骆家的。我请你,帮帮他。”

“公公从来就没有要骆长翎的命。改判流放也不见得他从此就会平平安安,留在京城、留在宫里,又或许是对那小子最好的结局。”

尽管痛心疾首,刘端仍然耐着性子慢慢解释,“魏忠贤就是在羞辱骆思恭,羞辱同情可怜东林的朝臣,羞辱每一个尽心为皇上办事却不肯向他低头的人。可骆长翎只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又能碍得着魏公公什么?你救回来的丫头,此刻在屋里奄奄一息;而骆长翎一旦被用刑,就会被永远地囚禁在紫禁城,一辈子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他只要走错一步,一步而已,他必死无疑,而且死得会比任何人都难看,为所有人所不齿。”他越说越激动,手指狠狠戳在胸前,好似拍打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我们是罪魁祸首,不仅毁了一个孩子的前程,骆家一家的希望,更毁了我们鼓足勇气救下那丫头的一片赤诚之心。”

“可是改判流放......说不定过不了一年,他就死了呢。”叶儿的态度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强硬。

“叶儿,我们其实是在自救。此案已经没了可转圜的余地,我很清楚根本无力回天。但是,骆长翎真的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出了京城,是死是活,那是他的命数;可他永远若被囚在京城,却是我们一手制造的恶孽。”

“我......我......”叶儿无奈地转身离开,“我真的救不了他,我救不了。”

刘端果断上前,握住叶儿冰凉的手腕,好似在给她传递勇气,“你已经救了一个人,已经做了之前你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退缩呢?”

叶儿一直在摇头,一直在拒绝,“我违抗不了公公,我根本做不到。”

“为何你俩烧水这么磨蹭?”此时,杨沫的声音从院里传来,“我去给她拿身衣裳,你俩赶紧把水送到屋里去。”

刘端急忙应和一声,而后一边盛水,一边继续劝叶儿,“还有不到五天的时间。你可以仔细斟酌、反复思量,权衡一切利弊得失,然而那丫头和骆长翎的命是连在一起的。要么你两个都救,要么一个都别想如意。”

“刘端,”叶儿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他,“你不是向来都以折中为要吗?”

“不是你说,做善人就一做到底,做恶人也一做到底,不要妄想两样都沾的吗?”

“呵。”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冷笑。叶儿无法置信,竟然会被刘端威胁,更被拿住要害,完全无法挣脱。

杨沫手捧衣物,和刘端一同回到了房里。“叶儿呢?”

“太晚了,我让她先回去了。”刘端瞥见床边的那盆血水,双眉紧蹙,“要不要我去街上瞧瞧,找个大夫来?”

“已宵禁无谓多生事端。更何况我缺的是药,不是大夫。随随便便带个陌生人来,叶儿才更难做吧。”杨沫先把衣物放入里屋,又出来取热水。“刚才你和叶儿在说什么,说得那么起劲?”

“没什么,就是在商量要怎么安置这丫头。”

杨沫一眼就看出了刘端的眼神闪烁,“叶儿还是不信我能救她,想把人送去魏忠贤那里吗?”

“不,不是。”刘端急忙解释,“你、你安心医治丫头,别的就不用管了。”

“她伤得很重,也不知道多久才能醒。在没有彻底检查清楚她身上所有的伤口之前,贸然转移只会加重她的伤情。”杨沫严肃而认真地叮嘱道。

“这个当然。你放心,丫头除了这儿,真没什么地方能留她。”

杨沫沉默少时,喃喃道:“那岂不是......和我一样吗?”

刘端终于温柔地笑了笑,“看来我要谢谢叶儿,给了我一次又次一救人的机会。”

杨沫也低下头去,轻轻一笑,“你去我房里睡吧,这里我来看着就行了。”

刘端颔首离开。

杨沫端着热水进去没多会儿,又走了出来,“今晚在魏府......你遭了不少罪吧?”

“多谢沫儿关心,我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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