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荒寒苍白，黎城下了一场意料之中的大雪，一脚踩下去能把膝盖淹没掉，举步维艰。
户外霜雪盖住了树枝，韩潹在跟严其羽的视频里看到了一片苍茫的白色，更冷的还有严某的脸色。
说好陪他看雪，临了韩潹投放的简历被捞起来了，有医院联系他，前脚解决完基金会的事，让裴远山全权代理，后脚又去医院里做新的准备。
应征韩潹的医院是个大医院，他的简历足够丰富，跟面试的医生简单聊了几句后，通知他周一来交接工作，跟老医生手底下学习学习。
大雪下在周六，韩潹算会儿时间，他还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点去跟严其羽碰个面。
至少初雪过境，他还能完成自己立下的誓言。
陪严其羽看一遭。
凑了航班，韩潹闭着眼睛歇目，再睁开眼睛，已经被黎城的风浪吹得透心凉。
穿的衣服不算厚，韩潹打了个喷嚏。
没给严其羽说一声，他抱了束花搓搓手背，稍微有了暖意后，仰头吹一口紧张的气息。
公寓周遭安静得凉悠悠的，韩潹刷了脸，屋里很黑，严其羽睡下了，把花插花瓶里后，他轻手轻脚去，推开了卧室的门。
耳朵边是如同打雷一般的呼噜声，韩潹唇角不受半分控制地微扬起，他一个星期没见到，这家伙居然会打呼噜了。
凑近了一步，韩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声说：“其羽，晚安。”
浅浅的睡眠被这一声嘀咕叫醒了，严其羽的声音传来：“哥哥你亲错人了。”
一声响动，把韩潹吓得往后退，手没控制住，一巴掌拍在被他亲了脸颊的张茂辉身上。
难怪了，严其羽压根不会有那么大的呼噜声。
拍开灯光，韩潹看过去，严其羽捂着肚子笑得猖狂：“哥哥，谁让你回来不开灯的，这么黑，还亲错人了。”
“还有脸笑！”韩潹想把他抓过来。
被拍醒的张茂辉捂着脸，虽说不痛，但是伤人且虐狗，这俩完全把他当成个多余的，说话都不避开他。
张茂辉：“潹哥，你别对我那么大敌意嘛。”
“出来。”韩潹黑着脸，眼睛看向张茂辉，心里那点仅存的浪漫都因为严其羽床上有个人而断开了。
“哥哥——”严其羽跳下床去，脚刚着地，冰得他又跳回去。
韩潹气呼呼走过去，把他捞起来抱怀里，门关上了，卧室里只剩下懵逼的局外人张茂辉：“不是——”他大喊，“我冤枉啊。”
把人扔到次卧的床上，韩潹压下去，咬了咬他的耳朵：“我不在，你都把人带床上去了？”
“瞎吃哪门子醋。”严其羽同样回应，亲在韩潹喉结上，“你刚才吓到茂辉了。”
“不吓他怎么把你带回来。”韩潹翻个身，被子推开了，他没洗澡，身上凉气冻人。
严其羽缩了缩脖子：“哥哥你好冰。”手不老实，嘴上笑容又深了许多，“可是有个地方又烫得要命。”
“累了。”韩潹抓住他乱跑的手，“待会儿让你室友听到了。”
“我叫小声一点。”严其羽说，“你撞小声一点。”
舟车劳顿，韩潹也累得慌，哪怕想把严其羽狠狠占有的心思很重，他还是克制住了，毕竟还有个外人在家里，总归是没那么自在的。
“今天不是来做的。”韩潹说，“给你带了花，插客厅的花瓶里了。”
他唇边宠爱有加的笑容勾了勾：“说好陪你看黎城的第一场大雪。”抬手去看手表，韩潹说：“十一点五十七，没算是食言。”
想着严其羽睡得晚，应当是能给他一个惊喜的拥抱的，结果这家伙今天居然没熬夜，还带了个男人睡屋里。
“所以该跟哥哥解释一下了。”话题回到张茂辉身上，韩潹审视着严其羽，妄图从他眼睛里抓出灵魂的出口来，“为什么家里会有个男的。”
“你还吃这个醋呢？”严其羽噘噘嘴，“我这不是想着两个人睡暖和嘛，而且哥哥呀，茂辉是直男，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的。”
韩潹闷哼一声，他主要好几天没听到严其羽不厌其烦哄他开心的词调了，想再听听。
“没吃醋。”韩潹咬字清晰地吐出来。
“那你黑着脸，把我从卧室抱出来。”刚才他像个小袋鼠一般挂在韩潹身上，现在想口嗨一下说自己是1号都没用了。
当然张茂辉也不会信。
特地从栖宁飞过来找严其羽，韩潹又觉得这么一觉睡去似乎不划算，思虑一二后，把撑着脑袋斜靠软床的严其羽一把抓起来。
“哥哥，干嘛呢。”严其羽受惊的兔子似的蹬腿，刹那就恢复了平静，放弃挣扎，任由着韩潹把他抱起来。
午夜零点，韩潹裹着厚厚的棉服，把严其羽笼罩在怀里，一着凉风，整个人都清醒了。
楼下地面全是厚雪，严其羽转过身来，正对韩潹，从大衣里腾出手来抱着韩潹的脸：“哥哥，要冻坏了。”
“给你裹得很严实。”韩潹笑道，“不会冻坏你，我哪儿舍得。”
出门前韩潹里三层外三层把严其羽裹好，帽子围巾手套预备整齐，反倒是他身上没多厚，唯一保暖的棉服还敞开着，把严其羽撅进怀里挡风。
“我怕把你冻坏了。”严其羽亲了亲他的唇角，“有点冰。”
“那回去。”韩潹呼了口气，抱住他的手油紧实了许多。
“不回。”严其羽望向大雪覆盖的地面，“哥哥，你要不把我按进雪地里去亲吧。”
韩潹：“……”被他的惊人言论扣杀得一言不出，已经如遭雷劈，最终化解成正经的劝导，“其羽，别乱说话，雪地里怎么能这么弄。”
他抬头：“再说了，这儿还有监控。”
“逗你呢。”严其羽看向他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懂红的脸，“你不会真以为我要去吧。”
逗韩潹得逞后，严其羽从他怀里跑出来，顺手裹了个雪球往韩潹身上扔，砸了人就跑。
背影逐渐模糊而去，韩潹在他身后轻轻一笑：“傻小子。”
重叠着过去的一部分记忆，他想起严其羽七岁那年，栖宁鲜少下雪，那年破天荒的，堆积了几层雪浪，严其羽被请了家长。
原因是弄了个雪球，从同学的后颈滑下去，对方家长不依不饶，非要让道歉。
最后以韩潹作为小家长来道的歉，大腿被严其羽死死拽着，没说原因，就是不让他道歉。
回家之后，严其羽三天没理他，最后还是韩潹服软给他道歉，从小都很好哄，严其羽当场不计前嫌抱着他叫哥哥了。
晚点才知道，因为严其羽经常往韩潹班级那边跑，被人说是童养媳，传来传去让他不爽了，非说自己是童养夫。
小严其羽抬头，目光澄净问他：“哥哥，我长大了娶你。”
韩潹轻轻勾唇。
一笑就是好多年。
屋里的张茂辉睡着了，回笼觉的呼噜声震动天地，韩潹皱皱眉，不悦地看向开了个缝隙的房间跟严其羽说话：“你下次别带他过来。”
他陷入沉思，很正经地嘱咐严其羽：“尤其不能跟别的男的睡在一起。”
“又吃醋了。”严其羽耸耸肩，“以前哥哥你可没说不许跟别人睡一起。”
今时不同往日，韩潹拉着他往屋里走：“以前是哥哥，现在是男朋友。”
吹了风，严其羽脚底凉嗖嗖的，窝进被子里，他卷得像个煎饼果子，探着头看韩潹。
太过炙热的目光，韩潹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
抓着严其羽的脚把人往回拖，拽到自己面前后，韩潹的手向下延伸，暖烘烘地握住严其羽冰凉的脸，一双大掌裹住了他的脚。
“哥哥别费劲了。”严其羽脱逃不得，脚被他禁锢住，嘴上呢喃，“我脚捂不热。”
“捂得热。”手上温度一步步褪去，严其羽脚上总算是有了点温度。
韩潹滑进被子里，抱着他躺下：“睡觉。”他贴唇戳了戳严其羽的额头，“今天没有熬夜，很乖。”
“哥哥不让熬夜。”严其羽等着夸奖的目光投向他，“我好久没熬了。”
胸口被毛茸茸的脑袋反复碾压，韩潹挪身：“耍赖？”
“不解风情。”严其羽趴在他胸口，目光抬向韩潹，“是要你给奖励。”
“奖励？”韩潹问他，“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严其羽战术性停顿，想了想，“算了，你就当欠我一个愿望，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一条绳子绑得韩潹的心紧紧的，他不置可否看向严其羽，良久后覆舟出航，沉浸在梦里。
窗外一夜的大雪覆盖，韩潹起了个大早做早饭，家里没什么食材，他特地去了一趟超市，再回来严其羽正在打游戏，张茂辉识相地走了。
手机扔向一边，严其羽跑了过来。
开了火，韩潹专心地做饭，严其羽不知道哪儿学了什么新招式，拿了个凳子，踏上征途后抓他：“哥哥，我想坐上去。”
“你又不是小孩了。”韩潹一边说，一边往下蹲。
严其羽爬上去，坐到他肩膀上，抱着他的脑袋数头发，问，“哥哥我重吗？”
“以后少跟网上乱学。”肩头的重量实际对韩潹来说并不重，两条长腿耷拉而下，严其羽晃了晃。
“哥哥打个晨炮呗。”严其羽说，“张茂辉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