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

她本该质问言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西北，虽然她是那个人的亲信，但并不代表她可以随便出现在军营中。

但眼前的一幕显然让她有些丢了神，那愈合的伤口看不出一点瑕疵。

她把疑惑都写在脸上，言祝便解释起来。

“言灵，大抵为一种法术，有人称是从蓬莱里传出的。就是海内那个蓬莱，从前修仙的一个门派。不过呢，这法术也不是他们自己悟出来的，而是从天上神仙那里偷学来的。

根据我目前的了解来看，言灵一术实则就是神仙们修行法术的本源，所谓言灵，即使言语之力，方可灵现。不都传神仙可以变大变小，腾云驾雾，造出仙舟，这些常人无法实现的事，他们都可以依靠‘言灵’来实现。而修仙，本质上修习的也就是这种法术，万变不离其宗。”

说到此处，言祝眨眨眼：“怎的，左校尉听着就不心动吗？”

左南椒这会儿已经重新冷静下来，从浴桶里走出，旁若无人地在一旁换起外裳：“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神仙。”

“是吗？”言祝耸耸肩，“总而言之，众修仙门派取得修习言灵的秘法后，为了不让常人接触到言灵一术，便把它包装得花里胡哨的，往好了说是为了不让恶人掌握力量，往坏了说就是囤积居奇，毕竟言出法随，这力量颇为强大，不得自己掌握在手上。而一旦修炼成功，则为飞升。”

左南椒不知不觉地有些听入迷：“可他们如今不也早已成为古物。”

言祝勾起唇角：“左校尉，接下来的话你可确定要听？”

左南椒束腰带的手一愣，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言祝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榻上，说：“……我有一个朋友，她总说若要与人合作，必须坦诚。”

讲起往事来，言祝的语气显然没有此前高昂。

“我十多岁那年在西北遇到了一种奇妙的妖物，它们长相奇异，但唯独有一个，长得与人类别无二致。当时那群妖物很难管教，而那个女人似乎不会说话，我便出手帮助她把妖物分作了几个群落，制定规则。临行之前，她竟然开口了——她说，‘你会长命无忧’。”

那话语从她的嘴里吐出的时候，言祝顿时有种与什么神秘事物接触的触觉。

她弯着唇：“你猜怎么着，那之后我还真就死不掉了。”

左南椒悄咪着翻个白眼：“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你刚才不是也看见了吗？”言祝摇摇头，“眼见为实。”

营帐中烛火摇曳，忽明忽暗。

左南椒有些不耐烦了，她皱眉问：“你来西北究竟要做什么？”

言祝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我要找一艘船，一艘能在沙漠里航行的船，另一件事并不重要，暂且不提。”

的确不重要，不过是总听人提她这个位置坐得太舒坦，她理应去看看嗜血的战场是什么样子。

她的确想知道。

“我宁愿相信那是其他什么法术，倘若真的有人能做到‘言灵’，那我总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

言祝问：“什么样子？”

左南椒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营帐之外就响起号角，三长一短，敌袭——左南椒的眉眼迅速一凛，她披上软甲往营帐外奔去，也没给营帐内的“贵客”留下只言片语。

不该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

/

“雪女”仍旧在注视着她。

早已不再年轻的左南椒轻哼一声，诚实道：“有所耳闻。”

而随着回忆结束，左南椒对“雪女”的态度也发生了些许转变。

近似鸱鸮的伤口，从案发现场离开，不会说话，言灵。

这个人会是言祝过去提到的那个鸱鸮窝里的女人吗？

假如真的是她杀死的言祝，又是为什么呢？

她们之间有所矛盾？

虽然面前这个人看起来显然还很年轻，但若她真的掌握那样神奇的秘法，青春永驻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得到肯定的答复，“雪女”低下头，继续往油纸上写字。

她还没写完的时候，一旁看着的左南椒就扬起了眉头，十分诧异。

她写。

——你愿意接受「言灵」吗？

左南椒沉默不语。

她是什么时候逐渐相信这东西的存在呢？

或许是因为鸩酒砒/霜毒不死、刀剑锤枪杀不死，一定有什么在庇佑着她，庇佑着那个总是将一切尽收眼底，又总是漠视灾难的女人。

倘若不是为了护送固执的她入沙海，就不会遇上那支敌军，倘若不是遇上那支敌军，就不会遇到那群鸱枭。

她的将士本应该死在沙场之上，而不该死于那群牲畜的虐杀。

要害言祝的人有很多，她就是其中一个。

她杀了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但如今却被其他人得手了。

有时候她都觉得言祝是不是在逗猴子，自觉地饮下毒酒还能和她谈笑风生，又或者这就是她的命运，终生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

她曾见过多次神迹一般的场景，哪怕言祝的身躯已经被劈作两半，仍能再次贴合到一起。

也就是说，这个力量，也许真的货真价实。

但那一定有代价。

左南椒咬咬唇，她没有点头。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且有规律的敲门声，左南椒听出来这是探子的信号，连忙推开屋门。

“怎么了？怎么突然直接来联系我？”

探子的心思向来藏得紧，他只是沉着脸，附到左南椒的耳边。

“塞外来信，校尉，西北要乱，速归。”

速归。

这些人到底还是把她当自己人。

西北的故人已经许久没有和她联系，也就是说，西北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了一定地步。

左南椒低下头，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转过身，看向桌前的人。

“姑娘和言相一死果然有关？是你动的手？”

“雪女”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关，但不是她动的手。

左南椒顺走桌上的茶壶与茶杯，看来今日只得喝茶买醉了。

她朝着“雪女”的方向举杯道：“姑娘还是去找其他人罢，有缘来日再会。”

背过身的一瞬，她的脸色冷下来。

“燕鸿走了？”

“是，一刻钟前出的耀京城门。”

“行。”左南椒点点头，“我写两封信，一封你进宫交到皇后手里，一封送回府中。”

耀京校尉不可擅自离京，虽说她如今算半个透明人，但也需左北乔帮衬一二，府中也得备好替身。

“一会我们从护城河淌出去，注意保密。”

“是。”

西北。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仇未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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