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舟滑过天空，飞往往万山域西边。
含月朦抱着小豹子蹲在船舷边，探头探脑，直到视线所及都不见人影，才松口气站起身。
揉揉墨纹豹的脑袋：“好咯，够偏僻了，不用躲咯！”
话音未落，十一颅内报警：“姨姨快趴下！”
前方两座尖峰相夹的山坳内，突然穿出两道剑光，一白一橙，直向符舟奔来。
剑光之上，两个无涯宗正式弟子白衣猎猎。
含月朦慌忙蹲下，又怕被人看清脸，抱紧了小豹子，干脆把脸埋到小豹子身体里。
剑光速度比符舟快上不少，不一会儿交错而过，她等了片刻，才勾着身体悄悄回头望去。
[姨姨！]
十一反应比她快很多：[快跑！]
含月朦也慌张低呼：“快跑啊！\"
墨纹豹：“吼！”
原来那道橙色剑光不知为何，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掉头向她冲来。
符舟一改慢悠悠姿态，在含月朦心念控制下，风驰电掣。
只不过含月朦这个路痴，每到山峰和山峰之间形成的山坳岔口，总不自觉停顿犹豫，好比急刹车般，差点没把自己甩飞出去。
好在有十一，系统记录下，即便是无头苍蝇一般的路线，照样能标记的清清楚楚，不怕找不到回路。
终于，又一个停顿拐弯后，背后剑光消失踪影。
吓出一身冷汗的含月朦气喘吁吁，看旁边这座不算高的小山峰上似乎没有什么建筑痕迹，便一头扎进一处林木深密的所在。
收起符舟，又张望几眼头顶光线稀疏的树冠，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小十一，那人为什么要追我……”
没说完，小心脏又窜到嗓子眼。
橙色剑光直入密林，悄然落地，影影绰绰的树影不但掩藏住来人模样，更衬得那道颀长的身形好似来自深渊。
含月朦霎时想起韩竞之前的警告：[覃浩？！]
十一核芯急速运转，它比含月朦更紧张。
姨姨不是父皇，父皇不论遇到多惊险的场面都能凭自身顺利渡过，该担心的反而是意图对父皇不利的人。
但姨姨……
哎不对……姨姨好像每次也都顺利落地了。
[不是他不是他，姨姨别怕，咪咪很厉害，如果他敢有什么坏心思，就让咪咪咬他！]
含月朦下意识摇头，墨纹豹在丞相府咬烂那么多人的喉管，她一点都不想再见那种景象，更不愿让墨纹豹再做这种血腥残忍的事。
上山后的一个多月来，她每天都不忘叮嘱小豹几句：千万不能咬人噢，要乖乖！
然而怀中的小豹子蓦然生出极大的力道，挣脱含月朦的手，箭一般扑向那道身影。
“吼！”
“咪咪不要……哎？”
小豹子非但没有咬对方，反而一头撞进了对方怀里，任由那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顺着光亮皮毛。
“首白。”
“吼！”
斑驳光影中，那人缓步向前。
他很高，含月朦十四岁少女的个头只能到他胸口，仰起脸才能看到他的脸。
也很瘦，宽大的白衫从平直的肩头流苏般垂落，隐隐勾勒出极为清隽的骨相。
树冠缝隙洒下的光线如同一盏聚光灯，打在他同样清矍的面庞，眉骨、眼睑、鼻梁都因此在白皙的面庞上投下浅淡的阴影，让含月朦不自觉想起古希腊洁白的雕塑，极美，却神圣不可侵犯。
毫无疑问，恐惧无影踪，她看痴了。
[姨姨！醒醒！]
十一不知用意识摇晃了她多少下，含月朦才渐渐听清耳中的声音。
“师妹，师妹……”
含月朦迅速抹了把嘴角，羞涩低头：“师兄。”
那人笑容温和：“是司空师妹吧？我叫卞峻。”
含月朦面色羞红，声音细若蚊蝇：“卞师兄。”
十一顿时支棱起来，翻阅数据：[姨姨！张师兄提起过他，他是道律堂卞峻啊，是无涯宗风云人物！]
但沉迷美色中的含月朦只能听见另一个声音。
“对不住，方才无意追赶师妹，让师妹受惊了吧。”
“没事没事。”含月朦摇晃小脸，吐吐小舌头，“正好练练操控符舟呢！”
十一：[……]
卞峻一愣，淡淡温和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这个小师妹，果然如传闻般活泼可爱。
“许久未见首白，我想多与它待一会，师妹，不如随意走走？”
含月朦自是点头，不过惊为天人的震撼过后，她很快恢复本色，神情夸张却灵动。
跟着卞峻往林外走，惊奇问道：“对哦，师兄怎么认识咪咪啊？咪咪叫首白？难道以前是师兄养的吗？还有还有，师兄怎么认得我的呀？”
卞峻微笑摇头，说话总是温和，不紧不慢：”首白是我起的名字，也养了几日，不过早送到大丰王朝交由旁人代养了。师妹入门后不久，我再去丰都，才知首白走失，回来又听闻新进的两名天才弟子正来自丰都，便猜想首白是被二人之一带走了。”
“今日突然感知到首白身上的神识气息，师妹带着首白，故而大致确定师妹你就是司空师妹了。”
“神识气息？”
含月朦眨眨眼，虽然是个学渣，但来了这么久，好歹知道神识这回事。
“咪咪身上有神识气息吗？神识……不是人才能蕴养出吗？”
颅内的十一恨不得长出一只手捂住自己双眼，这种问题真是……没眼看。
然而卞峻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解释道：“附在首白身上的是我的神识，准确来说，是我给首白下的禁制。首白比我所见的灵兽都要通灵性，也更温和，不过如今灵兽的地位今非昔比……师妹你看，不论是师妹所在的剑坊还是揽月峰，抑或是此处，可曾见过一只灵兽？”
含月朦随着他的话四处扫视一眼，除了耳中浅淡的虫鸣鸟叫，和远近偶尔扑棱翅膀看似普通的鸟儿，确实没有任何灵兽的踪迹。
“据闻数千年前的万山域，灵兽不计其数，我们无涯宗的弟子，各个都豢养灵兽、缔结契约，既是灵宠，又是漫长修行路上最忠实的伙伴。只是时至今日，灵兽，”卞峻神情无奈，目光中更有一丝浅淡的悲哀，“都是辟食坊的食材罢了。”
“所以我养几日首白后，终觉无涯宗不是它久存的地方，不如当一只普通猫狗，度过此生，便送它去了宗门下辖疆域最偏远的丰都。又担心首白骨子里难免凶性，便在它身上下禁制，不可伤人……师妹，你怎哭了？”
一方珍珠白的丝绢递到含月朦面前。
含月朦没接，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我就是想起了咪咪，它爸爸妈妈……”
[姨姨！不能说！！！]
十一的声音和加粗字体同时闪现在含月朦脑海。
[姨姨你穿成李娉婷的时候司空雨还在丰都！不可能知道咪咪是辟食坊逃出来的！更不知道它爸爸妈妈都被覃浩杀死了！]
含月朦突然的静止让卞峻生出一丝疑惑：“师妹？”
“没事。”含月朦干脆用整条袖子囫囵擦过小脸，吐吐舌头，“我就是想到咪咪的父母可能被人吃了，有点难过……不过师兄，你说的禁制，只要咪咪身上还有，就不会咬人对吗？”
卞峻点头。
含月朦看着卞峻怀里的小豹：“那……现在禁制还在咪咪身上吗？”
“在，不然我也不会察觉到它身上的气息。”卞峻微笑，以为含月朦也是担心首白会伤人，“师妹只管放心，除非有人主动帮首白解开禁制，清除掉我的神识，不然首白万万不会伤人。”
含月朦越来越奇怪了：“可是……”
[姨姨！不能说！！！]
十一再次如法炮制，止住含月朦话头：[万一被他知道咪咪咬死那么多人，他要为民除害怎么办？！道律堂是管门规道律的，所有犯错的人都是道律堂亲自执行的！]
[可咪咪是灵兽不是人啊，更不是弟子……]
[那更不行了！姨姨想把咪咪送去做豹羹吗？！]
这句话吓得含月朦一个激灵。
卞峻却以为她还在担心首白伤人，正要继续劝解，转念一想，又打消念头，轻声道：“师妹，即便有甘老护着你，在宗内豢养灵兽也存在诸多阻碍，可能我师父……道律堂岑堂主就会不同意。”
“为了师妹，也为了首白考虑，不若把首白交我，我送它回丰都药铺。”
“不要！”
含月朦蓦然出声，一把从他怀里抢过小豹，抱紧在怀里。
又觉得自己太激动，尴尬笑了笑。
“卞师兄，咪咪救……久，陪了我好久，我舍不得的！师兄放心，不管谁来，我都不会把咪咪交出去的！含在咪在，咪亡含亡！”
含？
[姨姨你又说漏嘴了啦！]
含月朦又吐了下小舌头。
好在卞峻没追究，只觉眼前的小师妹不但活泼可爱，更有修行中人少见的率真善良。
鬼使神差地，他手腕翻转，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物，又觉不妥，正要收回去，含月朦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这是什么呀？好漂亮！”
含月朦盯着他指间，那里是一颗水滴状的宝石，通体晶红，好似玛瑙，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星碎的光芒，又像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钻石。
卞峻只好递过去：“玉玦，我从一处秘境无意中获得，里面记载着……”
他犹豫半晌：“一种上古的御兽功法，叫鸿蒙幽典。”
“功法？”
含月朦眼睛一亮，功法意味着大笔积分啊！
“我能学吗？”她说完，自觉平白拿人东西，又是第一次见面的师兄，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我就说说……“
孰料卞峻答道：“可以，就是修炼它有个前提。”
他终于斟酌完毕，下定决心：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司空师妹却和墨纹豹有缘，岂知这不是她天定的机缘？
他一字一顿说了出来：“要和首白，缔结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