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月朦刚在练功房睁眼，就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动静。
她拉开布帘，只见墨纹豹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扒拉在窗格上，吐着粉色的舌头。
“嘘——”
含月朦无声做个手势，小心把它抱进来。
小半年过去，墨纹豹依旧是圆滚滚肥猫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
按理说一般猫猫狗狗半年能长得很大了，含月朦因此忧心地问过卞峻，卞峻笑着宽慰：“灵宠一旦踏入修行门槛，寿元大幅增长，自会长得慢些。甚至可以说，长大速度越慢，寿元越长，换言之，修炼越顺利。”
自从每三日去一趟白鹿峰成为惯例，墨纹豹都会在含月朦醒来的第一时间跳上练功房窗户等候，时间掌握极其精准。
被含月朦喜滋滋地当成是心灵相通的结果。
说明她也没那么学渣，是真的学会鸿蒙幽典了。
“小白呀，今天不去白鹿峰了呢。”
含月朦心情愉悦，伸直手臂，用一根手指在空中画圈圈，下方的墨纹豹便跟着转圈圈。
“今天要去剑坊噢，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算时间，她闭关已有六个月，入门半年的比试大会应该早就结束了。
她终于可以放放心心、开开心心回到无鞘峰。
古圣星的半年等同于星岛十八天，时间过得很快，可体感难免有些漫长。
她想姨娘们，想剑坊师兄们，当然，最想的还是易师兄。
易师兄给她留了无字书呢。
含月朦从怀里拿出玉瓶，倒出一粒色泽晶莹碧绿的补形丹，喂首白吃下。
又摸出两件东西，两截手指长宽的是韩竞留下的玉玦，黄色符纸是卞峻给她的传音符。
卞师兄说有任何事情，随时可以通过传音符找他。
重新收好两样东西，含月朦打开房门，只见一道淡黄符影在眼前一闪而逝，而后，火红的人影如烟雾般凭空出现。
“师父！”
含月朦甜甜叫着扑过去。
终于等到爱徒出关的甘坡开颜大笑，揽住含月朦，余光瞥见她背后的墨纹豹，笑容蓦然凝滞。
摊开手掌，覆在含月朦额上，探知过境界后，那忽然严肃的神色才松懈下去，但依然带着惊疑。
“雨儿，你和墨纹豹结契了？”
“是呀！”
“谁教你的结契法？”
含月朦这才发觉露了馅，若说是卞师兄，岂不是要承认自己闭了个假关？
她吐吐舌头，还没想好怎么扯谎，只听楼梯处传来一个声音。
“甘仙师，那剑坊弟子又来问……”
话声一滞。
含月朦奔了过去：“三娘！”
竹姨娘忙抓紧扶手，一手将含月朦揽在怀里。愣神过后，对楼下大喊：“梅姐姐兰姐姐，雨儿出关了！”
腾腾腾腾，密集杂乱的脚步声一路上来。
还没见着人，两位姨娘便已抽泣起来，等见了揽住竹姨娘的腰的含月朦，更是开始嚎啕大哭。
“雨儿！我还以为此生见不着你了！”
……
一通喜极而泣，倒是让甘坡没能再追问。
不一会儿，又一人顺着楼梯上来。
“小雨师妹！”
“张师兄！”
含月朦全然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剑坊师兄，一时激动又要扑过去，在堪堪触及张师兄的瞬间，被三个姨娘手忙脚乱地拉回。
“雨儿！那是小张仙师，不是小易！”
隐晦地让她矜持一些。
张师兄面色尴尬，但看向含月朦的眼神是毫不掺水的雀跃和欣喜。
“师妹，你可终于出关了，我天天来天天来，就差点让向师兄逼得在揽月峰住下了。”
“好呀好呀，反正揽月宫空着这么多房间，师兄和向师兄他们一起住过来好啦！”
含月朦嘻嘻笑道，又疑惑：“不过张师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就是比……”
“路上说。”
甘坡打断张师兄的话，一挥袖子，一道红光包裹起两人，眨眼间穿透屋顶，飞上蓝天。
目的地不远，是一座和揽月峰隔了几个山头的空置矮峰。
短短几息的飞行时间里，张师兄言简意赅地说了下情况，给含月朦激昂的情绪浇下好大一桶冷水——
比试大会，还没结束。
准确地说，比试大会本该在一个月前开始，也在一个月内结束三个等级的比试。
炼气初期弟子的初等比试如期召开，也在半个月内如期结束。
而含月朦报名的中等比试，因为甘坡三番五次提议和坚持，延期了一旬又一旬，也就是二十天时间。
只不过二十天过去，含月朦仍旧没有出关。甘坡无法，只能干看着中等比试开启。
今日距离开启已过去五天，比试进程也已进入尾声。
听到这里，含月朦已经明白了甘坡火急火燎带她来比试现场的原因。
她仰头看向身材高大的师父，眼神幽怨，心里则急得都快哭了。
千算万算，她怎么都没算到比试会因为她的缺席而推迟。
为了等她拖延比试时间？大可不必啊师父！！！
不过好在听张师兄的意思，比试快结束了。
因为历届比试都放在同一个地点，这座山峰又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擂台峰。
传闻擂台峰原是万山域内仅次于无涯峰的第二高峰，因为被当成比试场，数千年来在无数场比斗中被削去一层又一层，如今山顶一片平坦，高度还不到原来腰线。
比试场就在山顶中心，最正中所在立着一柄巨大的长剑，近百米高的剑身上镌刻“无涯”二字。
张师兄说这是历任无涯宗掌门传承的法宝，无涯剑。
以巨剑为中心，圈定一个四方型比试场，比试场周围人山人海。
修为低地位低的弟子只能站在地上，修为高一些的弟子则坐在各自法宝上，漂浮在半空。
而执掌一殿六堂十二坊的当今掌权者，一如收徒大会时，高高飞在空中，如同神座上一个个俯视凡人众生的神灵。
当然，各机构一把手是不会看这种微末等级的比试的，基本都是由各家得意弟子暂代。
喝彩声震摇山岳，单单看第一眼，就把含月朦吓懵了。
剑坊坊主冉疆还在闭关，大弟子乌钝海暂替其位置，坐在坊主位置上。
他凝神关注着下方即将开始的夺魁之战，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飞至的红光，直到甘坡拍了拍他的肩膀。
乌钝海扭头，含月朦泫然欲泣的小脸映入眼帘，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见甘坡老神在在地捋着长须，满脸自得地开口：“如何？”
“司空师妹出关了？”
乌钝海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惊喜，探手在含月朦额上一测，更是眼前一亮。
但迅速熄灭下去。
“甘老，如今已到夺魁战，怕是来不及了。”
甘坡嗤笑一声，视线瞟向远处序事堂堂主。
序事堂是比试的组织者。
乌钝海会意，但面色犹然为难：“师妹虽报了中等比试，可没经过一层层比斗晋级，临时插入夺魁战，只怕序事堂不认。”
别说序事堂，只怕在场所有比斗内外的弟子都不会认。
如今打入夺魁战的弟子都是一级一级实打实拼上来的，怎能容许别人临时介入？这不是摘果子是什么？
而且听乌钝海的语气，即便序事堂同意了，他也觉剑坊面上无光。
乌钝海的话让紧张得手脚冰凉的含月朦终于缓过劲来。
“是啊师父，既然是我自己迟到了，那就算了。”
她抓着甘坡的袖子，满脸诚恳：“反正比不比试，我也会好好修炼的……”
乌钝海也随之叹了口气，也道：“甘老，不然就算了。反正易师弟已进入夺魁赛，他既是剑坊弟子，也是您……未来的儿婿。以炼气五层挑战炼气八层，不论易师弟是赢是输，都为甘老和剑坊争光了。”
“是啊是啊师父……”
含月朦小鸡啄米，忽然一愣：易师兄进入夺魁赛？儿婿？
激动，羞赧，两种情绪在心里交锋一秒，前者完胜。
她探出脑袋望向下方比试场，边寻找韩竞的身影，边问道：“易师兄进决赛啦？好厉害好厉害，不愧是易师兄！”
甘坡淡淡瞥了眼下方，对身边道：“小张，你陪雨儿去看会儿比赛，我有事和小海商量。”
“哎，是，甘老。”
张师兄祭出自己的法宝，带着一脸兴奋的含月朦飞向下方。
乌钝海察觉甘老似乎有别的打算，等两人飞远，问道：“甘老，您……”
甘坡终于抑制不住脸上笑意，脱口道：“中等比试算什么！小海，你去跟序事堂说一声，雨儿改报参加高等比试。”
“高等比试？！”乌钝海只觉自己听岔了，“师妹进境再神速，也才炼气五层，怎么能和炼气九层以上的弟子比试？甘老，您是否太心急了？”
话一出口，他忙致歉道：“对不住，甘老，晚辈没有指责您的意思，只是……”
甘坡不拘小节地摆摆手，神色傲然：“你以为雨儿的炼气五层是普通的炼气五层？若老夫告诉你，雨儿的炼气五层，是带着结契灵宠的，你怎么看？”
乌钝海瞪大眼睛：“灵宠？师妹如何会有灵宠？据我所知，整个修仙界已有上千年没人和灵兽结契了！”
甘坡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毕竟乌钝海帮他做出了强自忍住没做出的震惊反应。
他克制地说道：“有便是有，老夫还能诓你不成？”
“那……”乌钝海消化着震惊，思忖道，“灵宠会分化主人修为，如今灵气稀薄，灵宠自身修炼极为艰难，更是会拖累主人进境。师妹在有灵宠的情形下，还能达到炼气五层……若没有灵宠，恐怕已然炼气后期了！”
他依然感到难以置信，可甘坡那副笃定淡然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说谎，他也没必要说谎。
乌钝海平复着情绪，问道：“甘老，师妹结契的，是何种灵兽？”
甘坡抬起左臂，抖了抖袖子，将袖口对准乌钝海。
袖内一片荡漾的深红光芒中，一只黑白花纹的墨纹豹伸长脖子，对着乌钝海张口低咆，而后对着袖口外的光亮急奔而来。
甘坡手腕一抖，展开的袖口无声合拢。
他对着鼓荡的大袖道：“不急，还没到你出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