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听对方说这话,万摧却感觉心如刀割。
“为什么?”
她终于认真地看向对方。
却听见无忧理所当然的话。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是。
但是。
万摧微咬了唇,在重逢之后,她从未料想过对方会有离开的这一天。
而她也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对方会在当下的情况之下提出。
她能想象却不能理解。
“为什么?”
她望着眼前的妖,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却看见对方颇有些为难一般垂下了头。
“因为…...因为。”
看见对方这般有些为难的神情,电光火石之间,万摧才想了另一件事情。
“如果是因为那件事的话,那只是一个意外,因为蛊虫发生的,并不代表什么。”
但听了她的话之后,眼前的妖却是泪光闪动。
“但对我来说不止如此。”
于是小妖伸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将胸中那些澎湃着的情感压了下去,又在对方的惊讶目光之中平静地开了口。
“因为,我心悦于你。”
在将这话说出之前,那近乎窒息的感觉便猛然消失。
而身前之人也随着一滞。
这沉默得近乎怪异的气氛是无忧早就料到的,于是也不管对方是何等反应。
她快步转身离开了此地。
而被留下的人却是有些沉默地站在原地。
万摧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但值得肯定的是,她并没有之前那般暴怒的感觉,也没有多少被别人觊觎的不悦。
月色落了她满肩,但人却是有些黯然。
心悦?
光是在嘴里念起这个词语,她便觉得有些恶心。
从记事以来,她便十分讨厌这个词语。
大概是因为从那些人的口中得知了那个消息吧。
她从前曾一度以为自己的父母都是这梦觉山的弟子,并且是日久生情地生在了一起,但后边却从那些多事之人口中戏谑似的得知了真相。
原来他们虽然确实是山上的弟子,但彼此却并没有什么情意,而她的诞生也只不过源于一场阴谋。
而在那之后,两个人都视她为累赘,在将她生下之后,母亲便也去渡劫了。但结果最终却陨落了。
结果是,并没人期待的自己独存于世。
此后,每一次犯错被训之时,那些话语都萦绕在耳边。
越是缺什么,便越是有人会替你记着,并在最关键的时候戳你心窝。
所以,自那时起,她便决定自己不会沾情爱之事。
因为她并不像那些人说的那般欠缺什么,他们的定义,自己并不想要遵循。
而在那之后,这么多年以来的见闻也让她越发笃定了这个做法。
世人汲汲营营,说是爱但不过都为了牟取什么或玩乐一时,但她却是发誓要变成最强,所以绝不会被这种事情给缚了手脚。
但面对和那妖的关系。
她却不像一如既往地简单斩断。
无论如何,对方都不能以这种理由简单地从自己身边离开。
**
无忧逃也似地回到了月华峰之上。
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全部打包如了背囊,便转身推开了房门。却不期同样在角落里遇上了来人。
万摧如她原先那样藏身在阴影之中,但一开口,话语里还是带了几分微怒。
“我原谅你了,只要你留下,我就当你没说过那话。”
“……”
听了这话之后,无忧心神一时微晃。
但终究还是有些沉默地摇了摇头。
“抱歉。”
说完,她再度踏步,却见一道人影晃过。
万摧本人已经挡住了身前。
见对方如此,无忧既困惑又有些期待。却听对方开了口。
“你就不怕我也会杀了你??”
女子的话语里沉默且夹带几分怨气,但无忧只是平静地回道。
“但我也知道是你救的我。”
“所以,如果你要取,那就取走吧。”
无忧最后直视着对方,而眼底只带着几分漠然。
但万摧却是因为对方话里那几分无所谓而有些不悦。
“既然知道……”
为什么还能这么狠心。
不知道是因为蛊毒的作用还是什么,万摧既厌恶却又莫名的眷念着眼前之妖。
“我只是离开。”
“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无忧微叹一句,看着眼前的人出奇的举动,心里只能认为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打算才如此失态。
“而且,你不是被蛊虫影响了吗?”
“我会去外面替你寻解药。”
她好话说尽,终于见对方不再开口反驳,只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以为万摧想通了。
却在下一个瞬间,听到了对方那略带威胁的话语。
“如果你离开,我们就是仇敌了。”
万摧抬头,用那略带戾气的目光凝视着她。
而无忧也在对方这般坚决之中惊诧了一瞬。
仿佛万摧的那般气势传了过来,于是她也越发感到冰冷且坚定。
但,她不可能永远留下来。
不能永远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灵宠,抑或是渴望着对方的关怀。
所以她撇开了眼神,很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抱歉。”
无忧坚定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身后之人也没有再追。
这样就够了,无忧知道万摧那个自尊心是不会再来哀求自己的,但即使到了这般决裂之时,她还是讨厌不起对方来。
山下的夜风微凉。
无忧却只觉得麻木。
她头也不回地一路走,直到再度回到那个沙漠之中。
才停下了脚步。
四处寂寥无人,这路似乎不是她来时的方向,但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的无忧方才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件事。
她只是一直走一直走。
双腿穿过了那让人有些痒痒的草丛,才终于见得一处野渡口。
黑水正泛着粼粼波光,唯有一个小舟停于此处。
听了这窸窣的声响,原本躺在舟中的人才站起了身来。
“客官,去哪里啊?”
将头上戴着的斗笠推上之后,老汉露出了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而无忧只是随意地开了口。
“哪里都可以。”
渡舟人只划船,不管别的事,于是很快应下。
于是无忧又去摸自己的口袋,只探得了原本带来的那点零碎钱。
去时空空,离时也空空。
此时她不免感到几分寂寥,但,自在却是更胜。
**
第二天。
黑色地牢里,女子望着墙角那一处近乎要断气而缓缓滑落的人,终于掀起了嘴角。
主峰之上——
有一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眼见里面已经站着副教主,冷玉寒也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很高兴地汇报了起来。
“那阉鸡终于交代了。”
听了这话,座上之人却有些慵懒地掀起了眼皮,兴致似乎不是很高。
“说吧。”
虽然被她的不冷不热膈应到,但冷玉寒也并不是在意态度的一个人,很快自豪地将自己通过这些天各种心理以及物理作用上得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家伙,原是梦觉山派来的卧底——”
听了这话,万摧眉头微皱,神情认真了几分。
又听着对方接着说道。
“但其实上,我觉得他更像是个弃子,十来岁就被扔到这边来了,也并没有给他什么具体的指导方案,而在他接触到魔修之后,那些下毒和蛊和带人反抗全都是他自己心血来潮的行为。”
“结果说到底还不是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修。”
说到这里,冷玉寒掀起一个讽刺的笑,却被眼前的人提醒道。
“继续说重点。”
“他是梦觉山上一个长老,叫什么,袁长盛的私生子。”
??
听到这里,万摧带着几分凌厉的眼色扫了过去。
“袁长盛??”
那个自己曾一心想要寻仇,但真正到来那天却发现他已经死掉了的人
“是啊。”
冷玉寒很是笃定。
“具体的,你自己去问他,如果他还有能力说话的话。”
她贼笑。
“不用了。”
万摧猛地抬头,而眼底却闪着暗色。
“你继续让他苟延残喘着痛苦上一阵吧。”
“在此期间,就让我亲自构思要送给梦觉山的大礼。”
**
最近几天,魔教的教主彻底疯了。
这是所有魔修的共识,对方似乎不能好好停留在一处,要不就是到处搜罗解蛊毒的事情,要不就是到处巡视着魔修们做事,而大家又都极其怕她,所以一时间,山上是人心惶惶。
有人说是,上一次右护法的背叛让她彻底失去了信任,所以现在正亲自排除教内的可疑人物;也有人说是因为教主中了蛊毒,所以将她之前的宠妖杀了,杀了还不止最后还吃了入腹中,而醒来之后却是后悔莫及。所以才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所以啊。”
“万摧,算我求求你了,好好呆着,别到处晃了。”
“你听听她们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于殊寻将自己听来的所有传闻都说了出来,又瞄了一眼坐在面前的人。
万摧还是那一副冷漠的样子,除了眼下的那一圈黑稍微浓厚了一点,神态稍微黯然了些。
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只是她老皱这眉头,似乎看什么都很不顺眼。
此刻听了自己的话后,也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知道了。”
万摧平静地应道,反而让眼前之人对她惊讶地看了一眼。
听了这些,万摧竟然没反怼自己也没瞪上一眼。
这样的万摧还会是本人吗??
于是于殊寻心里更有些忐忑,于是不禁开了口。
“想要聊一聊吗,无论是什么事情。”
“不必。”
万摧还是剜了于殊寻一眼,但话语却很是意外地实诚。
“从此以后,就当她死了。”
自己都没提及呢,对方就暴露出了心思,于殊寻心里笑了几下对方难得的憨气。
但想到现在的情况,还是很快敛去了笑意。
“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
于殊寻摇摇头离开,但在她消失之后,万摧便很快找了另一个种蛊人。
眼前的老太太,早就听说过了她的事情,而这次被找来,也不完全是出于自愿的。
所以看向万摧的眼神里自然有些战战兢兢。
但还是沉住气,为万摧好好诊断了一番。
最后还是嗫嚅着开了口。
“教,教主,老身实在看不出你身上存在什么蛊毒啊,”
这边她正说着,而那边万摧又掐碎了手中的杯盏。
都这么些天了,自己心里这股思绪,如果不是蛊毒的话,还有什么说法能解释呢。
但见了她这般动作,入蛊人很快哆哆嗦嗦着要跪下,却又很快被身旁的另一人给牵住了。
“别怕。”
小姑娘很快走了上前,并以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对万摧怒目而视。
“你怎么这么蛮横。”
“我家嬷嬷并没有诊断出错。”
“你身上本就没有什么蛊毒!要怎么找出来。”
听了她这话后,万摧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中里流下的血液,又抬了眼。
那道目光凌厉且饱经杀意。
于是小女孩情不自禁地往后边退了些,但手还是紧紧牵住身旁的人。
“你也很了解此术吗?”
万摧反问道。
而后者却是理直气壮地回道。
“我不懂!但是我嬷嬷的技术是最好的,她说的一定没有错。”
小孩这么说着,又很快被挡在了身后。
老太的神情有些复杂,比起害怕更多了几分镇定。
“教主,我家孙女不知天高地厚,请你不要怪….”
她正说着,却很快被对方给打断了。
“无妨,你继续说吧。”
万摧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但眉头却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