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靖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刀，麻利地划开线装书的脊背，一个指甲盖宽的纸条从中掉落，上面写了七个字，湖北鹿门寺妙觉。

一个和尚名。

看得吴策莫名其妙。

冯靖把纸条推给吴策，眼神似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对面的人：“挺会奇思妙想，能够想出这种传递消息的方法。”

过奖了，但与我无关。

他普普通通一个店员而已，衣食都未解决，哪里来的精力参与这种层次的活动。

吴策脸颊染上发热带出的潮红，瞳孔似乎因为高热而微微扩散，有些失焦，在冯靖压迫性的质问下，干裂的嘴唇张了张。

冯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住了吴策，在他失神的瞬间，冯靖伸出手，手指像铁钳一般紧紧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声音冷冽而严厉：“一五一十的把路履借阅过的书下出来。”

这动作有些侮辱人，下巴上几乎被捏碎的痛感制止了吴策反抗的冲动。

所幸冯靖也没真打算把他捏碎，把他一推，“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赵申一直扮演者很有眼色的助理角色，几乎是冯靖话音刚落，就拿来纸笔。

高热带来的晕眩和虚弱感让吴策迟迟没有动作。

冯靖在对面重新坐下，手一下一下节奏缓慢地敲击在桌面上：“考虑清楚，路履牵涉几十条人命案，不想被当作帮凶，就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写出来。”

吴策缓过神，抬起头：“并非我不想配合，实在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客人们来来往往每天借的书又那么多，我实在记不得。”

赵申乐呵呵，左眼眯起，他本身很胖，眼睛显得小而肿，这样的动作，精明又滑稽，有种矛盾的复杂感，“吴策，你是把我们巡查所当吃素的了。还是你觉得我们冯大人好糊弄。”

从冯靖带人去抓他，赵申一直都安静地站在一旁，还是第一次出头说话。

他像是抓住了吴策的痛脚，企图在冯靖面前把他定死。

吴策没有给赵申继续发挥的机会，也未顺着他的话解释，目光直视着冯靖，“不过……书店有借阅记录，何人何时借阅或者订购了什么书，都已记载在册，一看便知。”

“你最好没有骗我”冯靖站起身，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锋利，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带下去吧。”

这个点已经错过了午餐，吴策脚步虚浮，胸口发闷，饥肠辘辘，被赵申推搡着下去时，扭头问道：“大人，可管午饭？”

吴策肩膀被赵申推了一下，胸骨立刻感到一阵剧痛，不自觉地闷哼出声。

吴策：妈的，我觉得他是故意的。这个胖子真的对自己没安好心。

冯靖被他大胆的请求愣了一下，冷眼看着他发抖的样子，讽刺他异想天开的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想到了静安街上这人脱掉外套给雏妓披上衣服的一幕，见他疼的额头沁出汗水，出口的话换成了，“赵申，事情没查出之前，先不要动他。我中午出去一趟，把我今日的份餐给他。”

赵申：“是，大人。”

……

牢房阴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吴策不耐冷，嗅觉又过分灵敏，在牢房的每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

胸口阵痛一直传到头顶，牢房里唯一能坐的地方，是一个不知放置多久的木板床，上面落着不明污渍，被褥上散发着能熏死人的异味，处处不愿意下脚，他竟然不知道有一天他能染上洁癖这种毛病。

站着身体痛，坐着身体和神经痛。

吴策仰着头，看着漏风的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窗户，也不知是心疼更冷了，还是庆幸空气还算流通。

原本吴策还担心赵申从中作梗，趁机报复，不过一下午都没看见他，中午给他送饭的也是一个没见过的巡查警。

为了不给雷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吴策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傍晚，吴策实在受不住，只能向环境妥协，打算躺下歇一下。

还没躺下，就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随着“吴策，出来吧。”

吴策还没落下后背抬了起来，人疼的都有些木了，手脚冰凉，只有脑袋是热的，呼吸间的热气熏得上唇干疼。

僵硬到麻木地手背突然染上一丝湿意，看着来人肩头深了一块的色差，扭头看了眼那方寸的窗户，雪花顺着坏掉的窗户飘落进来。

原来又下雪了。

吴策气若游丝，感觉每一步都在耗费着最后一点力气，不知道能不能把给谭玉湾买的药退回去，先换成退热药，再热下去，他会烧成个傻子吧。

巡查警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吴策试探地问道：“大人，是否已经查清能放我回家了？”

“嗯，走吧，运气不错，有人给你做保。”

吴策猜测可能是王老板或者雷风，王老板的面大一些，之前去家中拘自己人中没有见到雷风，他就猜测雷风估计被支走了，而中午的时候他说了记录的事，一旦巡查所有人去店里，王老板很容易知道他被捕了，也就有可能看着自己给他尽心尽力打工的份上，将自己保出来。

吴策走的很慢，即便如此每一步还是有种就地倒下的感觉，牢房门口有个高台阶，他人已经到了极限，一步之遥，却怎么都迈不出，惨白着嘴唇，求助身边的巡查警，“麻烦……搭把手。”

说完，也不等人同意，再倒下去之前抓住对方的肩膀，“抱歉……”

每喘一口气，感觉肋骨又断了一遍。

他该去寺庙求个平安符，去去晦气，如今他就像一个破布娃娃，再折腾下去，里面的棉布都要扯散出来了。

巡查警也看不下去了，随手扶了他一把。

“吴先生”

这声音有些耳熟。

吴策朝着声源看去，被雪花袭了满面。

还真下雪了啊！

雪花纷纷飘落，落在睫毛上，被冷风一吹，像蝴蝶一样又落在不知何处，吴策脑子清明了一些，身上折骨的痛也被入骨的冷意冻住了，撑着麻木的手，想看看来人是谁。

就掉入了一个怀中，熟悉的味道，白远臻也来了，终于不用硬撑了，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原本压抑着的疲倦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一下子人就被彻底淹没，吴策整个人都垮掉了，瘫软无力地靠在对方怀中。

吴策当晚就发了高热，人都烧迷糊了，白远臻送医生来来回回他也全然不知，一个人像是被束缚在一个异度空间，浮浮沉沉，胸口如压了石头，又疼又沉，整个人无论如何就是醒不过来。

“哥”

蓝萍看着白远臻专注地给床上的人擦汗，完全没有听到她的样子，不自觉的又喊了一声。

对方才像回过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