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回复的和解条件是让艾诺在十份最有影响力的报刊上连续登载一个月的致歉声明。大卫知道之后直接去了林南秋在INCB的办公室。

大卫道：“你让约翰.霍普撤销对艾诺.赛林的指控。”

“什么？”林南秋故作无辜地望着他，起身给他倒了杯咖啡，“大卫，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卫把咖啡拿到一边，厉声道：“你借着去特拉维夫公干的机会去了趟海法。”

林南秋扬扬眉笑道：“作为旅游胜地，我有什么理由不去一趟了。”

大卫掷地铿锵：“深入沙漠腹地的监狱也是旅游景点吗？林，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是我当年一手操作才把艾诺送回美国的，霍普要他在十份报刊上连发一个月的致歉声明，凭什么？这不是霍普在主张自己的权益，这是在凌虐。而你，身为INCB干事，同时也是东南亚代表，你居然会帮霍普对付一个跟你毫无相关的年轻人。为什么？你跟霍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如果不想我今后一直盯着你，就让霍普撤销诉状。”

林南秋压制住手撕霍普的冲动，对大卫笑的妩媚：“从我十二岁开始，就有男人盯着我。我不介意苍蝇队伍里多一个你。”

大卫对于她这种滚刀肉不是没办法：“你曾是华茂药业的董事，前年INCB收录的精神类药品中有华茂即将上市的新药TP。如果你不想被人质疑是否有背后操作，你就让霍普滚出艾诺的视野。否则我就算赔上身家性命也要把TP踢出局。”

林南秋听到TP时才变了脸色，她是TP的研发负责人，TP是她的孩子当年差点流产，足足晚了十二年才上市。

她表示自己会处理这件事给他个满意的结果，大卫离开后她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听完对方的话，她才松了口气：“谢谢你，卡尔，你真是拯救我的天使。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你共度晚餐了，我们帝国大厦见！”与她通话的卡尔是FDA的后勤组长负责档案管理，虽然职位不高，作用却不小，比如注销那些只有备案编号、而没有结案申报的药物临床实验单证。

霍普手上唯一能要挟她的实证就是当年在若离身上进行的临床实验数据，而现在FDA注销了那批空置多年的实验项目，霍普手上的数据单就是不被官方认可的废品。解决完这个心头患，林南秋也不想在霍普身上浪费精力与财力。

第二天，她去到霍普居住的酒店，房间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早间新闻，霍普吃着牛排，面前还放了瓶价值不菲的红酒。

林南秋并没有叫走房间里的安保，冷声对霍普道：“大清早的就喝红酒，吃牛排，你也不怕消化不良？”

“我在沙漠里吃了十多年的手抓鹰嘴豆泥，如何不补偿自己了？”霍普说道：“这么大清早的来看我，怕不是只想关心我的健康吧。对了，说道健康，你该带我去植牙了。”

林南秋白了他一眼，坐在离餐桌不远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待霍普吃完牛排之后，她说道：“艾诺.赛林同意庭外和解，官司结束了，你可以把当年的实验记录交给我了。”

霍普冷哼了声，端起红酒一饮而尽：“谁说结束了，那个臭小子还活的好好的。”

林南秋：“你还想弄死他？违法乱纪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霍普起身从柜子上取出药膏，涂抹在自己手肘上的溃疡伤口，可能有些痛，他倒吸了口气：“毁了我的人生，他还想结婚生子，做梦！你请的记者都不给力啊，登出来的文章怎么都在写我诱拐他的事情，怎么都不写他勾引我上床的事情。”

林南秋冷声道：“霍普，就算是热点也要遵守公序良俗的。把这种案子推上公开庭，我对你已经够意思了。说吧，东西在哪里？”她对安保们使了个眼色，几个安保把霍普架到她对面沙发坐好。

霍普知道她对自己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他回到了美国还有个收入不菲的闲职。他说了个在海法的地址，林南秋打了个国际长途电话。一个小时后，电话铃音响起，林南秋摁下了免提，扩音器里传来声音：“大小姐，这个地址是待拆建区域，没有人居住。我们在地下室和房间内没有发现任何背包。”

霍普急道：“在地下室夹墙里有一个防水军用背包。你是蠢货吗，那么丁点大的房间你找不到？”

对方沉默了片刻，又道：“大小姐，我们确定没有防水军用背包。夹墙里只有一些被拆掉包装的药粉，已经硬化发霉了。”

林南秋回复了句：“辛苦了，继续你自己的工作吧。再见。”

“好的，大小姐，再见。”

林南秋起身说道：“霍普，今天你会收到第一个月的工资。酒店、律师以及安保服务截止到下午三点，你好自为之吧。”

霍普：“可官司还没完，艾诺还没登报道歉。”

“道歉？谁对谁道歉？霍普，你就是个人渣。”林南秋拿起挎包，走向房门。霍普想要追上去，又被安保摁在沙发上做好。他只得嚷道：“你带我去海法，我亲自给你找那个背包。”

林南秋拂拂头发，冷笑道：“霍普，这十多年里，FDA临床实验备案方式已经更新了两代，当年那些只有备案号而未提交临床数据的空白档案全数注销。你手上的东西，只能证明你私人试药，是违法的。你要敢拿出来，我就敢把你再投入监狱。再见，霍普，下次再听到你的消息，我希望是你的讣告。”

离开酒店，回到联合国大楼，她找到大卫告诉他会撤诉。“等办理完撤诉手续，我的律师会领回那卷录像带，到时候直接给你吗？”

大卫很是感激，连连致谢，说道：“预计多久，我可能要出趟差。”

林南秋：“估计半个月之后吧。”

大卫：“我给你个地址，你直接寄给艾诺.赛林。”

“不必了，律师楼有他的地址。”

大卫见她要走，拉着她低声道：“你要确定是母带，没有复制。”

林南秋笑着摇头：“大卫，我的律师都是有职业操守的好律师，你放心吧，这事过了。你也看到了所有的新闻报道都在关注诱拐，我也是有底线的人。”

大卫：“那你还帮霍普打这种官司。”

林南秋摇头苦笑，却没回答。

傍晚，大卫拎着瓶香槟回家。艾诺刚做好晚饭正在摆桌，香煎鲈鱼搭配清灼甜虾，配菜是凯撒沙拉，主食是烤面包片蘸辛辣芒果酱，都是大卫喜欢的口味。

那天的夕阳很炫，落日熔金洒碧海，叫大卫一看就想起艾诺的那头金发。

房间里缭绕着食物香气，电台正放着乡村民谣。见大卫回来了，艾诺怕吵到他要关掉收音机却被大卫阻止：“你想听就听。”

艾诺讪笑了下，有他人在场时保持安静是因霍普养成的习惯。在霍普身边的那几年他都很努力的当个小透明，可不管他如何躲避、如何沉默霍普总能发现他。

大卫将香槟放在餐桌上，笑道：“我们简直是心有灵犀，鲈鱼、甜虾就得配香槟。”

艾诺解下围裙，洗了手放好餐具，看着大卫打开香槟倒了两杯，冒着气泡的酒液在玻璃杯荡漾，漾开清甜酒香。

艾诺今天跟卡拉谈了分手，理由是他没有办法跟她结婚。

“是因为你遇见让你喜欢的人了吗？是谁？也是参加石墙集会的人？”卡拉问出口继而讽笑了句：“你以为参加集会的人就真的是？参加集会的人大多数只是图刺激只是宣泄自己过于旺盛的精力，说白了就是空虚而已！立场？态度？得了吧，他们才不关心！你更不要觉得他哄你几句话就代表了爱情。”

艾诺漠然，那晚，他就是看见大卫走在集会人群里，他不放心推着餐车追上去的，殊不知大卫是在跟踪嫌犯。

见他默认，卡拉抽笑了下：“难怪，你会同意出婚后性行为这个要求，你估计都没对我有过那方面想法吧。”卡拉来自教会社区，她的家庭严格遵守清教徒教条，在与艾诺恋爱之前她也曾有过追求者，可都因她所遵守的戒律而退步。只有艾诺，答应她，尊重她。可结果却是…卡拉走了，她没太责备艾诺，对于一个刚毕业的电视台实习记者来讲，很多事比爱情重要。她说过段时间会去邮局更改自己的收件地址。为图方便，卡拉毕业后就将东西放在艾诺的公寓，通信地址也填的是艾诺家。

艾诺：“我有个消息。”

大卫：“我有个好消息。”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大卫道：“你先说。”

艾诺低语：“我今天跟卡拉分手了。”刀叉支棱餐盘，划拉出的声音有些刺耳。

大卫抓起他的手有些激动地道：“真分了？”

艾诺点点头道：“她说等过段时间会去公寓拿东西，真的分了。卡拉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大卫笑道：“那你这几天还住我这儿别回去了，等她把钥匙放回物业你再搬家。”

“谁要搬家？”艾诺愣怔。

大卫说的平常：“你搬过来啊，我明天就去邮局和市政厅，把你的通信邮箱地址改到我这里。”

艾诺：“我为什么要把邮箱改到你这里？”

大卫托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说道：“因为我在追求你啊，追了那么久，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我们同居吧，艾诺，我爱你，从在街头看见你的餐车，从在你手上接过那个三明治开始，我爱你。”

艾诺想抽手却被大卫死死拉住，他道：“可我不懂我自己，霍普说我有情感认知障碍。之前卡拉对我示爱时，我就直接接受了。我可能真的是在讨好他们，我怕拒绝她会失去与她的友谊。”

大卫笑了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那你这样拒绝我就不怕失去跟我的友谊？”

艾诺有些疑惑：“我更怕伤害你，万一，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爱怎么办了？”

大卫知道他为了对付霍普请的律师而在恶补心理学，他笑道：“干嘛要分的这么清楚，只要你确定你喜欢我，你离不开我就行了。我不用你讨好我，在任何方面。只要你不愿意都可以对我说不。我问你，和卡拉分手之后，你是什么感觉？”

“解脱，放松。”

“那听到我在追求你，你又是什么感觉？”

艾诺脸颊有些红，眼神躲闪，低语道：“有点高兴，激动，又有些害怕。”

“那你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啊，哪里来的什么认知障碍？别看那些心理书籍了，看多了会怀疑自我的。”大卫拉过艾诺，一手护着他的后脖颈，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亲吻他。这个吻比上次在酒吧里借着醉意偷袭的那个吻更绵长，更深刻。

艾诺很快适应从心底涌出的阵阵激荡，一手勾着大卫的脖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个吻里。

大卫对他说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霍普撤诉了，以后没人会逼你去面对曾经的伤痛。”

“真的？”艾诺眼眶红润，“可他在庭上盯着我的眼光恨不能让我立刻去死，他怎么会撤诉？”

大卫：“可能是他良心发现了吧。”

艾诺：“你骗我，一定是你想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办法。”

大卫：“不管怎样，他不会在影响你了。艾诺，你是个天使，上帝会保佑你的。”

艾诺看着大卫，逐渐迷失在他深邃的黑褐色瞳孔里。他想到从海法到纽约，保护他的都是眼前这个高鼻深目，黑发粗硬且肤色偏棕，还能蓄出满脸络腮胡的地中海男人。

两人再度吻在一起，喝剩下的香槟还在冒气泡，那天是个值得庆祝也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这晚，艾诺没再睡客房，这晚艾诺从大卫嘴里听到了一个关于他是如何遇见一位天使，又分别、再重逢、最后爱上他的故事。

一周后，大卫出差特拉维夫，艾诺不是很清楚大卫的工作内容，只知道他除了联邦持枪证而外还有五国通用持枪许可证。在大卫打开保险柜取出持枪证的时候，艾诺还看见里面放了把他不清楚型号的冲锋枪以及几个装满子弹的子弹匣。

接下来的日子艾诺忙着餐馆装修，直到临近餐馆开业的日子，卡拉才约他出来。

两人在咖啡厅里聊了会儿，卡拉表示自己东西都搬完了将公寓钥匙还给了他。

卡拉道：“艾诺，能请你录制一档关于当年被诱拐的纪实性节目吗？”

艾诺闻言，手里的咖啡差点没洒在桌上。

卡拉继续央求：“艾诺，帮帮我，这是个访谈节目。赛林叔叔同意向公众曝露当年霍普诱拐你的真相，你的父母都会参加这个节目。你能参加的话，我就能参与这期访谈节目的监制。能提前转正，说不定我还能当主播。”

“你先找了我父亲，他同意了？”

卡拉：“如果你不愿出镜的话，也没关系。可这样一来节目就不出彩，艾诺，帮帮我吧，我这种小记者要在电视台站住脚太难了。”

艾诺想要弥补卡拉，也想把霍普是诱拐犯的事情公之于众，他同意录制节目。他再三确认只是涉及被诱拐事件才同意在节目尾声出镜。在签录制协议的时候，他看得尤为仔细，他指着一行条约说道：“节目内容包含不限于第三方录制影像资料，是什么意思？”

“是指会播放当年霍普在你家住宿时，你们录制的家庭影像。”卡拉解释。

艾诺签字之后，卡拉长松了口气。时间回到她去艾诺公寓收拾东西的那天，清理邮件箱时，她发现了个某律师楼寄来的文件袋，一摸是个四方棱角，她知道是录像带，而且是用于私密拍摄的袖珍录像带。她把东西带回电视台，在工作室看到了令她震惊的真相。从录影带中她可以确定，是艾诺在勾引霍普。记者的天职就是调查事件的真相，她当即找到上司，两人再度观看影像之后决定做一期关于诱拐经历影响儿童行为的节目。

结果可想而知，当大众在节目中看到马赛克下的影像时，节目收视率推向最高。而从中引出的话题，热度持续了大半年。

没人知道艾诺在电视机前观看完被剪辑得与自己录制时大相径庭的节目时候的心情。就在那晚，在他离开大卫家之后遭遇了车祸，对方喝了酒，时至深夜，司机发誓说没想到还有人会走在光线昏暗的狭小街道，那人站在马路牙子上动也不动，看上去就像个垃圾桶。可那并不是马路牙子，那是林荫道上的长椅，长椅后就是一盏路灯。

从警方拍摄的现场照片上能看到被挤压变形的尸体下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艾诺在出门前曾给大卫在特拉维夫的办事处去过一个电话，可碰巧大卫外勤，也就是这个没接到的电话，让大卫悔痛了一辈子。

大卫回到纽约，先告了律师楼泄露司法证据，再告电视台曝露隐私。可都没赢，律师楼有送邮凭证，且案子已撤销，不算司法证据。电视台有协议证明艾诺同意引用第三方录像。艾诺死了，大卫也没法证明那卷录音带不是他提供给电视台的，因为协议里还有一条，被采访家庭可以提供与诱拐案有关的录像以及音频资料。

有人说他是想自杀，否则不可能没留意到一辆失控的汽车。大卫不信，若离也不信，相比较艾诺之前所遭受的，这点隐私还不足以让他失去生活的希望。

艾诺墓志铭上写着他最喜欢的话：在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卡拉通过这期节目获得了当年最具潜力制片人奖，在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她说会继续以调查事件真相为己任。

至始至终，电视台和律师楼所有的行为都合规合法，参与事件的所有人都有正当理由。

可艾诺死了，反正艾诺死了，不管怎样艾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