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恒不能忍受脏衣服、脏盘子过夜。昨晚钟昇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被他扔进壁挂洗衣机洗了，他还在钟昇回房间之后去厨房刷了水池里的盘子和筷子。

在一起好几年，钟昇一直默默地包容他的小洁癖，小毛病，也尽量配合他的习惯，盘子衣服这种东西都是随手就刷了洗了，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了……

“呼……”易思恒收回乱糟糟的思绪叹了口气。看看手机，十点。

八点多他就醒了，一直躺着听外面的动静，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家里还是一丁点声音都没有。易思恒躺得太久了有点头疼，他捏捏太阳穴，爬起来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温热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点阳光的气味。他望着远处发了会呆，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出了房间。

客卧的门关着，易思恒朝那边看了看，然后去了厨房。冰箱里没多少食材，他也懒得做，干脆用手机点了个外卖。

在卫生间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客卧的门还是关着，易思恒看门缝透出来一点光亮觉得钟昇应该是醒着，犹豫再三还是去敲了门。

“早。”钟昇打开门只说了一个字，紧接着一股浓重的烟味从门内飘出来。

易思恒皱了皱眉，回了一个“早”就进房间打开窗户，又出来把全屋的窗户都打开了。

易思恒抽烟，但从来不把烟带进卧室，也不让钟昇在卧室里抽烟，可现在这种情况下钟昇不想出门面对他，只能在房间里窝着，也就不管不顾了。

见他开完窗户进了厨房，钟昇跟了过去。“对不起，卧室里烟味儿有点儿大。”

“没事儿。”易思恒摆弄着胶囊咖啡机，没回头，“你要么？”

“要一杯吧，谢谢。”

听到“谢谢”两个字易思恒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回头看到钟昇脸上局促的表情，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我该说什么？‘不客气’么？对，”他揉揉鼻子又回过头继续摆弄咖啡机，“不客气。你去洗漱吧，外卖很快就到。”

钟昇点点头，停顿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又“嗯”了一声，然后就那么楞楞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没动。

易思恒跟他一样高、一样勤于锻炼，他性格强势，在公司里杀伐果断，回家给他做饭。他对他是真的好，可除了床上，他在哪也压不住他。

也许那种不对等早就在两个人的关系里埋下了隐患吧，当初有多爱他的性格，现在就有多讨厌他的性格。钟昇想，原来时间真的可以颠倒黑白，模糊真心。

门铃突然响起来，易思恒去开门，钟昇收回思绪去了卫生间。

易思恒接了外卖拎到餐桌上一盒一盒打开摆好，又拿了咖啡和碗筷，坐下看了看时间。

本来他们两个人都有固定的生物钟，谁也不会睡懒觉，这种时间当不当正不正的“早午饭”在这个家里极少出现，然而在这个特殊的假期里哪儿哪儿都不一样，能填饱肚子就行了，细节也没人计较了。

钟昇洗漱完回到餐桌边坐下，易思恒说了声“吃吧”就拿起筷子专心吃饭，头都没抬。钟昇没什么胃口，举着筷子看他吃，偶尔夹点菜到碗里却不吃，夹完又去看他的头顶。

“要是舍不得我就别分了。”易思恒突然出声，尾音带着点颤抖。

“我……先吃饭吧。”钟昇说完去厨房拿了双筷子作公筷，然后专心吃饭，没再抬头。

两个人默默地把饭吃完，钟昇擦擦嘴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易思恒看他不吃了也放下筷子，去茶几上拿了烟回来坐下点了一根。

一口浓浓的烟雾吐出，朝钟昇的方向飘去。易思恒用力挤挤眼睛，还是看不清眼前那个人。以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明明那么包容、那么宠爱、那么疼惜，怎么变了呢……

“怎么变了呢……”

“什么？”

易思恒发现自己一走神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说出来了，赶紧晃晃头，“没什么。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大概没法改变你的决定，如果你一定要分手的话，第一，给我个理由，第二，所有的东西都分清楚，包括车，房子。”

“咱俩在一块儿六年多，前四年都好好的，自从两年前我去北京工作就慢慢出问题了。其实你应该也明白，咱俩之间没什么原则性问题，大矛盾，都是琐事。这两年我太累了，事业正在上升期，压力大，经常需要加班儿，可为了陪你我两年跑了五万公里。家和我公司之间往返260公里，你算算我跑了多少趟。”

“我知道，你很累。”

“我回家一趟就得将近两个小时，有时晚上十点到家，第二天早上五点爬起来通勤，就为了搂着你睡一觉，我真的太累了，可是……”钟昇说到这停住了，看看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我对你有很多不满，开始的时候还能跟你沟通，后来慢慢就沟通不了了，一说就吵架，我也就不乐意说了。你……我不想说具体的问题，不想跟你吵架，你自己想吧。”

“就这些？”

“对，就这些。”

“不是为了李潼？”

钟昇皱了皱眉，“跟他没关系。”

易思恒点点头，“我的车是你送的，车款我原数还你，房子我交的首付你还的贷款，你自己看你是要钱还是要房子吧。”

“车算了吧，那是礼物，房子我想想的。”

钟昇说完之后易思恒沉默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开口：“可能当初你去北京工作并不是个好主意，那时候咱俩都不知道以后会面对什么……我承认我有问题，我爸这两年身体不好不太管事儿了，我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一直拱着我上位，我也是压力太大，放在你身上的心思太少了，对不起。”

“我也有问题，我比你大好几岁，应该多包容你的，可是……”

“可是你累了，我知道。你三十四，我三十一，没差多少，你没必要这么要求自己。”见对方只是摇摇头没说话，易思恒苦笑一下，“没想到，早就买好票的演出大概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我陪你去。”

“真的？”

钟昇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易思恒喜欢安图声乐队，知道他们要来这个城市巡演早早就要买票。钟昇在他问到自己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他不是那么在意演出的主角是谁，歌好不好听，他只是为了陪他。以前任何他能陪的事情他都愿意陪，不过以后……可能再也不用陪了。

“谢谢。”易思恒笑了笑，“对了，你嗓子好点儿没？”

“没有，还是疼得厉害，我觉得我可能感冒了，所以才拿了公筷。”

易思恒起身去收纳柜里找了感冒药递给他。“吃点药吧。要不……晚上的演出你别去了，在家歇着吧。”

钟昇摇了摇头，“没事儿，我陪你去，说好的。”

“你还说好要……”易思恒脱口而出，可说了半句就停住了。他本想说“你还说好要一辈子陪着我”，可现在这个局面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他干脆把后半句咽下去了。“那个……你去休息休息吧，咱五点出发。”说完他开始收拾桌上的餐盒，躲开了他的视线。

钟昇“嗯”了一声，用剩下的咖啡送了药，然后回了客卧。

倚在床头点上一根烟，两年前换工作那阵子的记忆又出现在他脑海里。当初他只想着自己不能再屈居易思恒手下，不能再因为公事闹不愉快，却不知道那一步走出去会有怎样的结局。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会选择留下吗？钟昇问自己，可他给不出答案。

其实没有立刻选择爱人答案就不言而喻了，他却不想承认。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平衡家庭和事业，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付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事实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易思恒需要人陪，只要是空闲的私人时间他都不想一个人待着，哪怕两个人在家里各干各的没有交流，他也需要身边有那么个人。这样的一个人同意异地是下了多大决心、藏了多少委屈钟昇都知道，所以他才尽可能多回家，多陪他，可就是那些看起来感人的互相迁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太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