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析闻在楼梯上就看到了谢忱。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往卫生间那边走。
他脚尖一转,同往那边走。他重新挂上疏离的笑容,拒绝所有人的寒暄,往那边走。
沈析闻停下匆匆的步伐。
“……沈析闻那贱人……”
他看着谢忱往那边走,看着那个背影停在门口。闭上双眼。肩膀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垮掉了。
“……我不就是提了个小要求,就他妈记仇到现在,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指尖不自觉摸上口袋里烟盒的边。
“啊!!!——”
沈析闻骤然睁眼,大步向里走,与红衣女人擦肩而过。
尖叫之后是沉闷的、拳拳到肉的声音。
烟雾弥漫。一切都好像隔了一层轻纱。沈析闻愕然。
他呼吸一窒。
————————
不知道孙胜全已经在这里抽了多少烟,骂了多少句沈析闻。洗手台前都飘散着灰白的烟的形状,把走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卷到其中的阴暗。
谢忱在烟雾中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孙胜全脸上、肚子上。
“谢忱,你疯了?!”
孙胜全颤颤巍巍抹了一把自己鼻尖的血,虚张声势。他的声音已然布满恐惧。
谢忱冷漠地看着他,歪头。
又抡起拳头。
“谢忱!够了!”
孙胜全抬起胳膊下意识护着头,谢忱的拳头却在半空被一只修长微凉的手拦了下来。
谢忱恍然闻到了一点雪的味道。是那种雪化水后干净、清冽的味道。在有浓重烟味的狭小空间,好像一剂良药,把谢忱从漩涡中拉出来、
他怔怔抬起头。
和镜子中的自己对上目光。
镜子里的谢忱,目光有些迟滞,但眼角还有没来得及卸去的凶狠,发丝凌乱,张着嘴,微不可查吐出一口气。
谢忱的目光移向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被他黑色的西装衬得更修长白皙,凸起两根青筋。随着他目光的移动,对方也没敢松懈自己的力气。
“谢忱,可以了。”
谢忱听见他说。
“把他放开吧,谢忱?”
沈析闻抿抿唇,声音中竟也有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紧张。
谢忱听了他的话,缓缓松开手指。孙胜全瘫在地上,劫后余生。
沈析闻彻底松了一口气,放松对谢忱胳膊的钳制。刚要松开他的胳膊,又被谢忱急切地握住。
沈析闻愣了一下,看向他。
啪嗒、啪嗒。
谢忱愣愣地望着沈析闻,他的眼泪忽地像珠子断了线,不停地往下掉。
“我,我……他!”
谢忱简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释,抓着沈析闻的手完全不受他控制地颤抖。
孙胜全哭嚎,在地上打滚。
谢忱比沈析闻稍微高一点,所以沈析闻看他一般需要稍微往上看。可是他好像从来没有往上看谢忱过。
因为他和谢忱从来没有这样,站在对面对峙的情况。就算是婚礼,低下身子不好看,他也会沉下肩膀;又像现在,他还是微微弓着背。
沈析闻惊讶于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他看着谢忱双眸猩红,控制不住地流泪,又好像担忧得什么都不敢说。
沈析闻敛下眸子。在担忧什么呢?
杂乱的脚步声渐近,杨嬅慌张的声音在其中最显耳。
“胜全?胜全啊!”
谢忱听到了她的声音,更着急了,支支吾吾,轻轻往外推他:“沈析闻……你先走,我……”
沈析闻纹丝不动。不只是谢忱没有用力的原因,他也不想离开。
杨嬅踩着高跟鞋冲进来,急急忙忙的,顾不上站在一旁的两人,直接往孙胜全那跑。
“啊——”
孙胜全这次是真的惨叫。
“啊,胜全,我不小心,我——”杨嬅慌忙移开不小心踩上孙胜全命根子的脚,后退到门口。
她站在那抽抽噎噎,小碎步地在原地踩着,手不知道要摆出什么姿势,更像是慌乱地在空中挥舞,却恰到好处地拦住几个着急忙慌的下属。
谢忱听到声音更急切地想沈析闻先离开了。他祈求地望进沈析闻的双眼。对视几秒,败下阵来。
他完全没有办法强迫沈析闻做他不想做的事,低下头,鼻子更酸了,直冲头顶的那种酸。
“……你为什么不走呢?”
如果一会儿那个王八蛋又说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那他——
再揍他一顿就好了!
谢忱想清楚了,目光坚定下来,没舍得松开沈析闻的胳膊,就着这个姿势凑到他耳边,大声密谋:“那一会儿你记得站远点,我再揍他一顿怕波及到你——”
沈析闻启唇,瞳孔微张。
“谢忱!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谢春虎风风火火冲进来,身后跟了一大帮子人。最边缘有红色一闪而过。
谢忱挡到沈析闻身前,直面谢春虎,理直气壮:“我打出轨男,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是强jian男!”谢忱想到了什么,话头一转,“他就在这儿,调戏一个女生,那女生明显不愿意——”
“我呸!你在胡说什么?!”
杨嬅猛地冲到谢忱面前,一副气昏了头的模样,指着在地上打滚还没人扶的孙胜全,愤慨难当。
“我们家老孙什么都没做过,你凭什么血口喷人啊?!你不要以为你是谢春虎他儿子,就可以指鹿为马!你看看你给我们家老孙打得,都起不来了!谢老总,你说怎么办吧!”
谢忱深吸一口气,没说出话来,被谢春虎瞪了回去。
他怒目圆睁,眼刀射向谢忱:小兔崽子闭嘴!
谢春虎平复了好几次也难以压抑怒火:“杨女士,我儿子虽然是不着调,但是也不会血口喷人,您先冷静一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杨嬅心情更加激动,最后破了音。
眼泪止不住地淌:“我们杨家是没落了,就由着你们欺负我们家的人是吧?!合作这么多年了,为了你那个纨绔儿子,你谢春虎也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了是吧?!”
孙胜全没那么疼了,但是听着杨嬅的话,心思一动,更奋力卖惨。
谢春虎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和女人吵啊?根本吵不动,也不好吵。
现场成了杨嬅一个人的舞台。所有人都看她从孙胜全受伤,到杨氏没落,最后到哭她没了父母,没人撑腰。
“我就是父母去得意外、去得早!不然怎么可能被你们这么多人合起伙来欺负啊!”
“杨女士,说这么多还是回归问题本质吧。”
沈析闻清冷的嗓音,把听她哭听得迷瞪的众人拉了回来。
“杨女士不信谢忱的话,孙先生也说不出话来,”沈析闻示意众人孙胜全哀嚎的样子,“那就让当事人来说吧。”
“谢忱,你看看那个女人还在吗。是不是穿的红裙子?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
沈析闻着重说了红裙子。看向谢忱。
“啊啊对,是红裙子——”
谢忱反应过来,连忙应和。他刚才精神有点恍惚,不是沈析闻提醒,他差点忽略。
一身穿红裙的短发女人站在人群外看热闹。等人群主动散开时才发觉所有人都在看她。
“不,不是我。”如芒在背的感觉太让人恐慌了,她慌乱摆摆手。但是没有用。
杨嬅抽出手绢擦擦眼泪,再优雅收回包里,仰着脸,语气算不上好:“那就有请这位小姐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孙茹雅脸色煞白,无论她如何推拒,还是被挤到了最里面,直面最核心的几人。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前重复闪过杨嬅擦拭眼泪时看她的那一眼。幽深、狠辣。
她,她知道了!
孙茹雅如同被当头一喝,呆若木鸡,过了好半晌才磕磕绊绊无力辩解:“我,我刚才和她——”
她从人群中认出另一个挽着丸子头的女生,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我和她待在一起来着,对,对吧,小雅?”
孙胜全此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也不叫了,费力地去扒拉杨嬅的脚。被杨嬅一脚踢开。
他的脸色骤然变白。
叫小雅的女生轻轻撩了一下额边的刘海儿,抬着胳膊,一根一根地掰开孙茹雅的手指,在她的呲目欲裂中缓步走向杨嬅。
挽上她的胳膊,转头,疑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我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我当时和妈妈在一起。”
孙茹雅的脸一层层裂开。
她笑意盈盈弯腰扭头,故意凑到妈妈面前撒个娇:“对吧?妈妈。”
“所以,这位小姐,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沈析闻启唇。
杨嬅面色不好看了:“是,我是和我的小雅一直在一起,这位小姐,请你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孙茹雅快疯了,不由自主望向孙胜全寻求帮助。
谢忱完全懵逼地看着沈析闻一字一句堵死孙茹雅的全部退路。沈析闻轻轻推了一把谢忱。谢忱茫然回望他。
杨嬅完全不听孙茹雅的辩解,看起来心痛得要死掉了,她拄着小雅的手,晃晃悠悠转身:“孙胜全!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爸,你怎么可以背叛妈妈呢?”小雅也责怪地望向孙胜全。
孙胜全浑身一抖,惊恐地望着站在一起的四人。人群中也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他脑子中的弦接上了,心下一横,大吼:“是这个女人主动勾引我!”
“小嬅,你是知道我的,我喝了酒,动不了,这个女人就来勾引我,我一时挣不开,所以谢二少过来看到就误会了,我没有——”
他慌乱解释,并且极其隐蔽地给孙茹雅使眼色,让她认下。
但是孙茹雅并没有接受到,不可思议瞪大双眼,直接打断他,破音:
“爸?!你在胡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闻闻,再摸摸谢小狗
闻闻: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完美解决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