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靠近矿区，很少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更别说小女孩。

矮人是泥土和石头的造物，矮人女性不到整个种族的三分之一，地位特殊。

因此，虽然面对的是一个不请自来的人类小女孩，矮人们也不忍心叫醒她。失去了床铺的老七只好去其他人那挤一挤。

清晨，白雪听到了近在耳边的鸟鸣，她一下惊醒，以为她的鸟朋友们到城堡里找她来了。

坐起身，却见七个身材矮小、满脸胡须的“人”围坐在小桌边，正回望着她。

她吓了一跳，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你可真能睡！”那胡须最少的“人”咕哝，“你是谁？干嘛来我们屋子？”

白雪见能听懂他们说话，安心了不少，回答道：“我是来自迪森堡的白雪，我……”

虽然屋主们看起来很友善，但她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在逃命。城堡不能回，庄园又从没去过，压根不知道在哪。

她捏紧了床单，继续说道：“我带着侍卫来抓一只……猫头鹰，但我跑得太快，迷路了。”

屋主们小声交流着，似乎在互相询问迪森堡在哪。白雪岔开了话题：“你们是谁？住在森林里的猎人？”

那胡须最多的“人”认真反驳道：“我们是矮人，才不是什么猎人。”

其他矮人纷纷道：“我们在矿区工作。”

“我们来自离这很远的地方，但那儿住不下了。”

“真不想住在森林里，真怀念我的山洞。”

“这里也不错，起码挖得到金子，”脸上架着副眼镜的矮人道，“而且还有青甲矿。”

坐他旁边的矮人捅了他一肘，想警告他别当着外人的面提起金子。

白雪乱糟糟地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们：“等等，等等，各位，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那胡须最少，皮肤还不太粗糙，显得非常年轻的矮人道：“我是老七。”

他指着胡须最多，脸上皮肤黑中泛红的矮人，“他是老大。”

戴眼镜的矮人道：“我是老三。”

他身边那位谨慎的矮人跟着道：“老四。”

不想住森林的那位道：“我是老五。”

只剩下唯一一个回答了白雪问题的矮人，他道：“我是塔塔。”

其他矮人顿时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塔塔视而不见，问道：“你说你带着侍卫来的，他怎么没来找你？”

这些矮人不知道迪森堡在哪，我又跑不了那么远，说明这里可能是哈肯或布拉姆，白雪眨眨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这儿是哪？离迪森堡远吗？”

塔塔道：“我们没出过矿区，不知道迪森堡在哪。这儿是哈肯。”

“可真远！我的侍卫说不定也走丢了，”白雪立刻说，“让我在这住下吧，我能帮你们干活。等他找到我，或者我找到回去的路，就离开。”

矮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老大刚要点头，就被老七抢白：“你得烧饭，铺床，洗衣服，缝衣服，打扫！”这些平时都是他的活，因为这个屋子里只有他在意干净和整洁。

白雪满口答应，她别无选择。

“那么你就住这吧，我们得去山上了。”老七连忙道，其他矮人也从小椅子上起身。

“桌上有吃的。”出门前，老四转身向她叮嘱道，“白天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要出门，一定把门窗关紧。”

白雪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小屋，心里十分想偷偷跟上去挖矿。她不会烧饭，也不会缝补，万一搞砸了惹人生气，就要被赶出去，但跟踪被他们发现，结果也是一样。

她来到桌边，看到桌上多出来一个小碟子，装着一块面包和几个野果，便坐下吃早餐。

一只长着红喙的不知名小鸟落到窗台上，白雪对它道：“你是什么鸟？”

那小鸟仰起脖子叽叽叫着，白雪又道：“你不会说话？”

也许只有乌鸦和鸽子会说话，白雪心想，还有猫头鹰。

我离开后，它们每天吃什么呢？

王后到底为什么要赶我来森林？

她叹息一声，收拾了餐桌，拿起角落的小扫帚，打扫起来。

王后坐在镜子前，听它汇报老猎人的行踪。

老猎人起了个大早，带着新鲜的野猪肉出发，把王后威胁他儿子赶走公主的事告诉了厨师。这是他唯一能随时接触到的庄园内的人。

可王后等到中午，也没见庄园有什么动静。

倒是那老猎人又来了一趟，慌慌张张地说他儿子不见了。王后轻声笑了一下。

奇怪，真是奇怪。

哪怕白雪与他们口中的“十三年后”无关，仅站在王位继承的立场，也不该这样无视白雪才对。

据她所知，迪森堡国王的兄弟全都夭折早逝，唯一的侄子正因犯罪而流亡，除非他宁愿让表姐的女儿继承王位，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该放弃白雪。

难道他有个私生子？也不是不可能。

总不会是指望她吧？

王后站在窗边，眺望围绕城堡而建的城市。

她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庄园探不出虚实，那就去调查布拉姆——即使不是术士的家乡，也一定是他呆过很久，以致染上了口音的地方。

只要术士曾在布拉姆生活，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还有她的“伟大”事业。

王后的视线落在城中最繁华的广场上，那四周躺着许多一动不动的乞丐，分辨不出生死。

穿破布条的瘦嶙嶙的小孩，跟在每一个路过的人屁股后头，向上伸出手。

身形看上去还不满十岁的儿童，从早到晚在街上的井旁纺纱。

每个垃圾堆旁，都有佝偻背的老人在跟乌鸦抢食。

她以前似乎从未意识到，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

“阿里克乌斯，”她听到自己放轻的声音，“白雪怎么样？”

栖在木架上的猫头鹰被打扰了睡眠，愣愣地站了会儿才回过神，回道：“主人，她安顿好了。矮人同意她住下。”

王后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又了然地看向猫头鹰，评价道：“她确实很擅长交朋友。”

阿里克乌斯尴尬地挪了挪爪子。

王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在她看来，白雪在森林很安全，接下来要做的只有等待：无论庄园给出什么反应，都能揭示他们的目的。

于是她吩咐道：“你一边休息，一边在这等盯梢老猎人的鸟，让它们带话去庄园，派几只没轮班的去一趟布拉姆。”

她停下想了想，“我要知道术士在布拉姆有什么身份，干了些什么。”

阿里克乌斯应了声，问：“您要出门吗？”

王后闭上眼，再睁开时，美丽的女人已经消失，原地站着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