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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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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纲正坐在灯火下,心有凄然。

他想到儿子晁错还在西北浴血奋战,而大女儿在他的提醒下携女偷跑出城,却被太子轩辕端的人逮回去,被季雪康连累下狱。

白日的朝堂上,看似一切局势落定,但那闪烁寒芒的刀锋似乎没有停止转动。

那刀已经快要架在他的脖子上。

胡裴深夜前来就是为此事。

晁纲帮忙做了他的内应,给了季雪康最致命的一击,他自然要保下晁纲,何况此事还关联到晁错。

月黑风高,云遮星子。

晁府管家从后门迎进头戴帽兜的胡裴。

惊诧的他领胡裴一路穿廊过园,来到晁纲的书房。

深夜里,书房的灯还亮着。

晁纲不知道胡裴会来,乃至管家夜深来敲门都让老成持重的他吓一跳。

待管家说明来意,露出身后的客人,晁纲也是又惊又喜,同时心里有种果然的预感。

胡裴摘下帽兜后向晁纲行礼。

晁纲回过神,挥退管家,避开胡裴的礼,而后请他上座。

胡裴微微一笑,迎烛火,环视一圈晁纲的书房。

各处摆件上有珠玉佛器、乃至祖帝时期的名贵挂画。

他含笑,坐在下首,边道:“晁伯父这么晚还在书房,可是有什么难事?”

晁纲呵了声,紧锁的心境微微散开。

他亲自给胡裴煮水烹茶,缓缓道:“原本确实烦恼萦心,不过贤侄一来,老夫这心啊,定了。”

胡裴端起茶盏,笑道:“当年我和晁错相识,年里第一次收取晁府的礼节,单子上面有海辰道府葵香精盐一斗。为此,我好奇许久,直至日前才悟到答案。”

晁纲张了张嘴,旋即自嘲般笑了。在这年轻的太宰面前,他无法再端起架子。

“不瞒贤侄,当年我初次接触‘此事’(帮季雪康批传贩卖私盐的文录),便心中警世铃响。有些事利益太大,便是我背后的那几批人,一个不慎都会去分一杯羹。

咱们当过兵的人都懂些兵法,未雨绸缪,谋定而后动。

正所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摘自《孙子兵法》)。”

胡裴懂了他的意思。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当年晁纲多思了一招就有了海辰私盐一斗的礼单,预埋一颗子。

胡裴不解得是那时候晁纲这份礼单送得是胡云深还是自己呢?

如若晁纲送得是胡云深,当年胡云深还寻过晁纲,提醒他注意官声,行事不要太过。但事后,晁纲依然在帮季雪康做事。

胡裴大胆猜测:“当年晁错跨马游街,我当街激将,令晁伯父青睐有加?”

“哈哈……”晁纲近日来的烦扰在这夜彻底散去。

【有此子相助,何愁?愁何啊?】

他颔首道,“不错。我未必能预知后事,但你的才智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乃至敬佩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洞察人心的本事。当时,我也是极其忐忑,还得了你父亲的提点,觉得你胡家可深交。

数年后,你在卧龙山下拜师季雪康。这才是我最大的定心丸。

事实证明,当年我的眼光很不错。不论是对我儿晁错,还是对我晁家,你的人品才学皆是极大的助力。”

胡裴半敛眸子,映在茶盏。他神色不明道:“晁伯父,胡裴可能要辜负你的信任。”

晁纲脸色微僵,不解得看他。

胡裴昂眸看去,张口道:“阿错他……喜欢我。”

晁纲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微喜到僵硬再到平静至沉静。

【这个节骨眼,你把这事捅出来,我能怎么样?顺局势答应你们?还是如何?】

他五味成杂地叹了口气:“金都里有关你和错儿的传闻早已甚嚣尘上。我和你父对此都默契得没有交流。你今日来真正的用意呢?”

胡裴抿了抿唇,颔首道:“太子轩辕端会对阿错不利,而伯父虽然已经递交指正季雪康勾结海辰道府批复贩卖私盐的呈折证据,但是,晁府里财帛显贵,伯父身后势力错杂,既有人脉牵连,又受了实利。”

晁纲张了张口,很快明白胡裴的意思。

【自己果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的意思是太子嫉妒错儿得你青眼,他要拿我来威胁错儿,而拿下我的时机,就是这会?”

胡裴闻言,不知为何笑了下。

他抚了茶盏边沿,歉意道:“对不起,晁伯父。

以你的背景,身后的人先是轩辕凯,后是圣上,再来季雪康……如今,我不敢说我对晁府会产生的间接影响,光有你的人脉牵连,也是太子所想要。

除非,你放弃晁错,投诚太子。”

晁纲微愣,噗得笑出声。

【怎么?错儿就一定是站在太子的对立面吗?这个胡裴,还真是自信啊。】

他摇了摇头道:“你查得不错。我在关外被轩辕凯赏识,被他带回京都,受他恩惠最大。后来也是私心作祟,弃武从文,投了圣上的青眼。

实际上,圣上是想要利用我掌握轩辕凯铁甲军的内部情况。

后来,我挣扎在富贵和恩义之间,选了第三条道路,投了季雪康的门下成为圣上盯住季雪康的棋子。

令我最终从这蝇营狗苟里挣扎而出,做出改变得就是错儿。

他与你相交后,得了你的提点,大周兵儒联盟,没有儒胜过兵之说,也没有兵离开儒之意。

他选择了兵道,让我的心思从歪向正。

贤侄,我选择做个父亲,如你父一般。”

胡裴来时,其实也是摸不准晁纲的选择。

毕竟晁纲的背景太过复杂,其人心思也多狡诈。这会听到晁纲的选择,他就觉得没有白来。

“伯父既已作出选择,晚辈希望你收拾细软,于天亮城门开时就离开金都,前往西北与阿错汇合。

这是通关文书,上有太宰、司马寮的通关印鉴,地方道府无人敢拦你。

另外,这一份是‘司士寮晁司士前往三圣道府巡查司徒春祭派俸’的公文。”

晁纲接过胡裴从袖衫下抽出的两份文录。

一一翻开后,他看到里面都有六卿太宰章印、四辅章印,顿时说不出话。

他合上文书,压了压泛起的涩意。

【这个胡裴心思缜密、行事有章,既暂时护下晁府,又为晁府留下后路。

这一切都是看在错儿的面子。】

胡裴知道晁纲其人不仅有趣,更果敢有决断。【晁纲该知道怎么选择是最好。】

这会晁纲没有多话,朝胡裴颔首后,直接喊了守在门外的管家去喊“晁夫人收拾简单的细软”。他打算听从胡裴的计划,在清晨城门开启后就出城。

他无需去赌晁错是否真得会站在轩辕端的对立面,甚至去侥幸轩辕端会放过晁家,光是晁错一人独掌神鹤甲,就够令轩辕端这位新太子猜忌。

晁纲虽然做了决断,但真得不放心就这么离开金都。

折腾半生的家业从关外到金都,如今又从金都逃返关外,如何令人甘心啊?

胡裴心里自有晁纲得一门家谱。

他也分析过晁纲此人,这会道:“晁伯父带伯母直接去西北,至于晁府,一切交给我来看顾。

他日,西北妖兽平定,镇妖大元帅返归金都,正是晁伯父再次复起时。”

晁纲张了张嘴,压了下心里那种想回又不想再回的想法。

他不回来,晁错却是要回来。

【那小子若真是看中胡裴,不仅有的苦头吃,还不一定肯放手。这得想个办法啊。必须让夫人把文竹姑娘带上,人家姑娘也是清白之身,当年被晁错看了身子就一直在家里当个侍女伺候夫人,如今带她去西北,正好让两人成家,断了晁错那一根筋的断袖想法。

何况,胡裴若斗不过轩辕端,必是轩辕端的笼中鸟啊。】

【至于金都得这份家业,若能留下最好,给臭小子日后回金都有个落脚处。】

瞬息之间,晁纲已思虑过一翻。

他朝胡裴行礼:“多谢贤侄。年末,你父在外祭祖归来,替我问候一声。”

同时,因为想着给晁错牵红线,心有愧意得他从书房暗屉里取出一枚金字令牌递给胡裴。

胡裴看着这枚令牌有些眼熟。

当年晁错曾在身上挂过一段时间,尤其是去良宵楼时,那魁母似乎也特别在意晁错腰间的令牌。

晁纲已经道:“我离开轩辕凯,投入圣上的门下。圣上为安抚我,令我掌管当年外嫁南蜀道府的先帝长公主名下得一些产业,这是鹤鸣台的掌事令牌,背后牵涉良宵楼等,属于圣上在暗处的产业。如今,我要离开西北,这令牌于我已无用,就交给你吧,兴许来日能有用。”

胡裴接过令牌,闻言颔首,拱手道:“伯父珍重。”

在晁纲的相送下,胡裴出了晁府。

他的身影埋进黑夜,背后的晁府也陷入悄声的忙乱里。

**

次日,胡裴通过盯梢的鸟儿,收到晁纲带妻子离开金都的消息,随行还有一名叫文竹的姑娘。

晁纲离去前很绝,他给三个外嫁的女儿都送了绝亲书,连牢狱里的长女晁敏都有一份。

胡裴沉色听着鸟儿的汇报,朝沿路护送两夫妻的鸿雁分别下了命令“传信给晁错知晓,他会派人接应晁纲夫妇。”“你就盯着晁纲夫妇出寒雪关,沿途若有危险,召集鸟群相助。”

【以我如今修炼出的实力,应该是能应付一二猛禽反噬。】

“嘎……”【是,主人。】

两只鸿雁得令后又贪吃了胡裴一丝妖力,振翅而去

胡裴有了狐体化形后,驱使鸟兽的本事比以前更厉害。

他做完这些后没有直接进大金宫,而是去了宫外墙垣下的司寇寮。

明日才是大朝会,今日百官各自上寮。

他一直等到司寇宁啸前来上寮。

大清早,宁啸就已经受了一顿女婿的气,再看胡家人的胡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胡府分家后,二房和三房也好过一阵,但是没有了胡云深的掌舵,二房的子女好得好、差得差,如女婿胡棠这样,越发不像样。

三房胡云岫这种三不管的懒人教出来的子女都比二房的胡云知要好太多。

宁啸作为大司寇,女儿嫁得不如意很是自责,被同僚在暗地里笑话,还得硬头皮替那个混账女婿擦屁股,说起来都是郁气。有时候,他都想悄无声息干掉这个女婿。

这会,他见到胡裴就没好脸色,预知了他的来意。

【除见季雪康外,若坊间传闻是真,说不定还是为季雪康的第四房少妻,镇妖大元帅的长姐而来。】

胡裴见宁啸的神色不好,心下微有了然。

以前的宁啸还不至于同这司寇衙一般脸面逡黑,如今却是融为一体,足见生活不如意对人的影响之大。

他开门见山道:“宁大人,我想见季先生。”

宁啸冷笑了声,直接拒绝:“太子殿下有吩咐,倘若你是要见季雪康和晁敏,那就去天机宫寻他。我不会替你开这道门。”

胡裴心下微沉。

【轩辕端果然算计到位。】

但是,胡裴前来也是有底气:“宁大人,胡府二房的事,我帮你解决,你让我见他们二人一面。”【事情紧急,唯有釜底抽薪,动用狐族的力量,达成目的。】

宁啸闻言就气。【大清早,这些胡家人就弄得人不痛快。】

他恨声道:“当年若不是因为你的名声,我不会选择胡家嫁女。胡裴,如今你又有什么办法让一个烂赌鬼回心转意,还能善待我的女儿?”

他说着拍了拍手,有两位百司拖着一个烂醉的男人进堂。

百司也不敢真把手里的胡棠怎么样。

清晨这人就倒在鹤鸣台外,被巡逻百司瞧见后带回来交给宁啸。

现下,两人把胡棠扔在椅子上,就告退离开。

胡棠一身熏臭,从椅子上慢慢地滑到地上,嘴里咕叨“再来,再喝……”

胡裴迎着宁啸的冷笑,上前蹲在胡棠的面前,闻着那糟糕的味道,忍下了。

他旋手一指点在胡棠的太阳穴,以灵力迫使他睁开眼,另一手拂过他的周身,用狐族特有的灵光术清理胡棠一身的脏污熏臭。

胡棠一个激灵醒来,本想破口大骂,在看到胡裴泛红的双瞳时呆滞。

他好似一下子被注入了什么清神明智的良药,盯在胡裴开合无声的嘴巴,喃喃道:“九弟,我知道了。”

胡裴起身退开几步,胡棠爬起来后嫌弃地扯了下自身的衣衫。

宁啸蹙眉看着这两兄弟搞鬼,不知道胡裴在搞什么。

直到胡棠上前行礼,宁啸都有点回不过神。

胡棠恭恭敬敬,谦逊有礼般道:“宁大人,岳父,棠让你担忧了。我这就去巡视狱衙。晚间,我会回府好好和馨儿用膳。”说完,他朝宁啸极为端正的躬身行礼,而后挺直脊背堂堂正正地离开了大厅。

他这前后的变化从精神上瞧来似换了个人,又有当年胡棠初来拜见宁啸时的清朗模样。

宁啸眨眼回过神。

他看向目送胡棠离开的胡裴,又惊又怒道:“若你能早使他变好,为何不早点做?你一个修道人,多得是办法吧?”

胡裴张了张口,【这要怎么说如今自己不是人,才能利用狐族的魅惑术趋人向善。】

他便道:“修道有序,倘若一开始就会,如何在关键时刻利用他来与宁大人谈交易呢?”

宁啸不知他话里是玩笑多还是真如此,总之是气得直接摆手,指向胡裴道:“不愧有狐狸之称的灵均公子,走吧。”

他转身带路。

【女儿宁馨儿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胡棠若能就此改好,再给他一次机会又何妨?两人若能真心和睦,父母心有安稳。但愿,这次他不会让女儿和自己失望吧。】

胡裴通过宁啸,见到了季雪康。

他来见季雪康的目的只有一个:劝他伏法,以保季府全员。

季雪康一身白内衫已染污秽,还算周正的形象在听到狱门开启时,昂起彻夜不眠的灰淡脸色和目光,迎向进入囚牢的胡裴。

狼狈的他看到这个衣冠楚楚的弟子,嗤讽得笑了声。

胡裴看到相隔一夜就似染了满头白霜的先生,什么都没有说。

他从随身的玉扣储物器里取出只食盒,搁置在牢房的桌面。从中取出一盏茶,两只杯并一叠糕点。

季雪康强撑着扶墙起来。

他已经老了,经此一夜,老得更快。他蹒跚坐到桌前,看着年轻的胡裴入座沏茶,看着桌面上当初卧龙山下长亭里的茶点配置……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含着不明朗的笑,接过胡裴递来的茶盏,吹拂后轻抿了口。

茶水烫热,驱除深秋时节司寇牢狱里迫人窒息的寒凉,以至于令他舒畅地喟叹了声:“好。”

胡裴又取出一套笔墨,放在桌面,缓缓道:“先生,弟子来替她求请一份和离书。”

季雪康有想过胡裴的来意,奚落、怒骂,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宣示他的成功……没料到他为一个无关的女人前来。

他呆了下,旋即明白了。【晁敏不重要,但晁敏关联得是晁错这个弟弟。】

“呵呵,裴儿。以你如今的官位,该知道处在这样的位置,走一步尚且深思熟虑,未落子必三思,何况是已落的子。

倘若你要老夫写和离书救下晁敏,一并把老夫救出去,老夫知道以你如今的能力做得到这事。

当初老夫娶她就是看中晁纲的机敏,以及他无足轻重的官位。

老夫把晁错送入军中,埋得就是一颗长远可用的子。

你瞧,老夫用晁敏钓了晁纲,又用晁错钓了你。

倘若不救老夫,她就为老夫殉葬吧。”

胡裴暗吸口气,缓了心绪。

为说服他,适时掌握季雪康情绪的变化。

胡裴再给季雪康沏茶,缓而慢道:“先生,季府满门你都不管了吗?府中金银珍宝堆积如山,你都不打算让子孙享受一些吗?”

季雪康端茶的双手抖了下,茶水溢出杯子,扑洒在桌面。

他懊恼地搁下茶盏,冷笑道:“以大周律法,五官权职以上的官员私批官文,乃是死罪。倘若六卿之上,祸及家人。”对上胡裴暗含慈悲的神色,他半真半假道,“裴儿,先生从未忘记这些。”

胡裴盯入季雪康微湿的眼眶,轻轻地颔首。

他起身道:“此杯以茶代酒,敬先生当年卧龙山下的知遇之恩。”

季雪康颤着手端起茶盏,心防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如若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去下这颗棋子。

仅为钓一世名,却显露满身污。论卧龙山下的决定,又扯出当年私批官文得一念之差。当年种种,早已分辨不清。

他看着胡裴携满身清辉离去,看着空落的牢狱,看着桌面上的数张白纸,盖了百司印鉴……一切都好似回到任为大周太宰的第二年,那个寒冻夜……窗外冷风呼啸,满箱金银被搁置在桌案,旁边是一张海辰道府的通关文书……踌躇难断的时刻,他看着满室清寒……就这样盖下太宰印鉴。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清辉隐,沾染满身污。

**

胡裴离开季雪康的牢房,穿过一众关押季府其余人的大牢,耳闻他们声声喊冤枉,心里多有不适。

到一处独立关押的牢前,他看到牢里衣冠完整的妇人搂抱一个十岁左右的童子。这就是晁敏和她女扮男装的女儿,本打算逃出金都,却被轩辕端追回来。

她们是晁错的长姐和外甥女。

胡裴没有多做停留,迎着晁敏平静的目光,微微颔首后离开了天牢。

他的身后,女童悄声问母亲:“阿娘,他是谁?”

晁敏抚了抚女儿的额发,“他是能救我们的人。”

**

胡裴没有去上寮,该交待的事都让蔡子衿和百源去办。

他回到胡府,去了没有主人的季暮云的院子。迎着侍女好奇的目光,胡裴转了圈又回了玉芝院。

直至鸿雁的小弟来传信“晁纲已经顺利离开金都”,他才彻底松了心神。

午膳后不久,宫里就来人到胡府。

胡裴看着雷鸮、轩辕端的近侍以及翼北带的虎贲军,不由微笑了下。

雷鸮是宫侍,面白无须,阻拦了翼北一来就想动手的行为。

他朝胡裴有礼道:“太宰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胡裴没有立即动身,细思了下排布的局面。

【挺过今夜,明日的大朝会后,轩辕端就扣不住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进宫,避开今夜。】

雷鸮依旧恭敬得立在胡裴面前,伸手作请:“太宰大人,请不要为难庶,殿下请您到天机宫不过是详谈新政要事。”

胡裴压了压眼角。

【这轩辕端还真是会拿人软肋。】

他抚了抚一身太宰官服的袍摆,携满室明光步出大堂,随雷鸮和一脸不爽的翼北出了胡府,上了马车,向大金宫去。

外廷入天机宫的宫道上,胡裴凝眸向远方的乾宁大殿的宫角,沉张脸看向远处被虎贲军挡下的蔡子衿和百源。

他朝雷鸮道:“太子这是何意?”

雷鸮示意他的下属前去,令虎贲军放开蔡子衿和百源。

“估计是什么误会,胡大人不必担忧。”

胡裴眯了眯眸,看着两人跑步而来。

蔡子衿蹙紧细长好看的柳眉,看着一身官服的胡裴,急急道:“大人……”

胡裴摆了摆手,朝两人笑道:“明日就是大朝会,新政分两地进行,切勿耽误金都这边的进度。”

蔡子衿张了张口,在百源的阻止下重重地点头。

两人目送胡裴被雷鸮等人带上去天机宫的宫道。

轩辕端就站在天机宫旁的卜耀阁外的汉白石宫廊前,微笑地看向那一袭红宽边黑底绣云纹的官袍前来。

他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一直对自己说:一年一年又一年,终会有一天,独身屹立在这大金宫的众人之上,迎娶那最招人心眼的裴郎。”

此时此刻,他可以对自己说:【裴郎,我做到了。】

胡裴立在轩辕端的面前,看着他伸来的手,疲倦地叹息了声。他侧身绕过他,推开了卜耀阁的大门。

九扇门,除中门最大外,两侧各有四扇两开小门。

入阁内后,胡裴环顾四周,锦榻、桌椅、摆件、用具,五脏俱全。

即使这里发生过秽乱不堪之事,这地方依然还是好地方。

轩辕端挥退雷鸮、翼北等人,随他入阁。

他缓缓笑道:“自你十一岁入宫为官,至如今十三载,几乎有大半的时间经过此阁,却从未进来过吧?”

胡裴颔首,站去靠榻的位置。

处在这个位置,从西开窗格望去,果然能见到天机宫外宫道上的白石廊柱。只是距离较远,若阁楼内的人不大声呼喊,对面的人一般听不到。

轩辕端在这里也回忆起了不好的事。

他就是在那白廊柱下胡裴经常经过的地方发现卜耀阁里的异常,进而发现轩辕月和轩辕夏之事,才有因势利导,利用轩辕夏布局,以轩辕月的妒心和谋算利害关系而杀了轩辕夏。

轩辕端还把自己当饵搭进去,以考较胡裴的心意。

“那时候,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用自身为饵,钓出轩辕月。裴郎,你是站在我这边。”

胡裴想说那就是个误会。

若不是雷冥尊这不靠谱的师尊搅局,不至于让这局里的轩辕端成为最大的赢家。

他坐在靠榻上,拉直了腿,连看都没看轩辕端一眼,目光从那西开的地方望出去。【倘若当年的轩辕夏呼救,自己会救他吗?倘若他没有因不纯的心思靠近,自己会为他做什么吗?】

胡裴撩了撩眼皮,轻叹口气道:“没有谁必须为别人的人生负责。”

轩辕端猛地出手,钳住胡裴的下颚,迫使他看来。

他瞪进胡裴的眼睛,压制怒火道:“你在为他可怜,还是恨我不择手段?又或者你明明身在局中却没有做出善人之举而觉得亏欠?”

胡裴用了下力,从他的钳制中挣脱。

他撇开眸光,淡色道:“我没说是谁,但你我不约而同想到他。说明在你心里也是存了杆秤。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轩辕端压抑脾性,拂袖坐在他的旁边,要笑不笑道:“晁纲今日没有上寮,人也不在府里。你去了司寇寮,见了季雪康。”

胡裴颔首,没有争辩。

轩辕端侧身,想搭上胡裴的肩,被他一个落肩给抖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气歪了脖子,阴戾道:“你猜孤的人追得上他夫妇二人吗?”

胡裴闭眼,平静地道:“你是太子,轩辕姓氏,大周的疆土本该由你来守。”

轩辕端冷呵了声,“为了晁错,你还真是能说会道啊。晁纲夫妇二人跑了又如何,他的三个女儿还在金都,晁敏更是在牢房。胡裴,你能救下几个?”

“我不需要救。难道为了几个不在局势里的女人,你连太子的颜面都不要了吗?”胡裴这才转眸看向他。果然如所想一般,面目可憎。

爱一个人疼祂入骨,厌一个人连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轩辕端出手就是一推,把人压在靠榻上。

他瞪入胡裴的眼睛,抚着他微蹙的眉间,似怨似祈般道:“裴郎,你再看看我。我没有你想得不堪,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站在高处。如你这般的人,我若不在高处,如何守得住你、留得住你?”

他迎着胡裴的好颜色,又缓缓吟道:“彼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我心吟之,如酌如酿。与江山顾之,吾独爱美人。裴郎,你就是我的高山白雪、梦里所求,我心慕你啊,裴郎。”

胡裴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用力一扯掰,反扣到轩辕端的背后。

轩辕端被这大力的举动弄疼了,发出了一声闷哼。他低估了胡裴的武力程度。

胡裴昂起漂亮的下颚,目光里闪烁星点流光。

他脚尖一勾,就轻松地把轩辕端给翻到身下。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欲念在慢慢地悄然升起、那目光里还充盈了鼓励和期待。

胡裴冷静地松开手,从他身上下去,继续坐在靠榻上。

轩辕端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胡裴纤长的背影,又怜爱又是痛苦。

他喃喃道:“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我从未伤害过裴郎,甚至爱你入骨。”

胡裴闭了闭眼,抚了抚额头。

他看向斜阳从西开的窗棱照进来,拉升出如剑般的大小。

“人心如这窗,开了多大的口就能融入多大的光。殿下,我的心也不过是普通人这般大。你去金都的大街上看看,多少人忙于日常琐碎,哪里有多少心思顾这又思那。”

“裴郎,我在与你谈情说爱。”轩辕端从下昂上,瞪大眼,颇有几分不可理喻。

胡裴半垂头,微微一笑。

他道:“我在与你谈人世情理。”他要起身,又被身后的人拉拽住。

胡裴没法,只能连带把他拉起来站直。

如今是灵狐化形,他的力量远比附体人类时的胡裴要大得多。

轩辕端探手就要来抱,胡裴不疾不徐地后退一步,冷静而清醒地注视他。

轩辕端几近要被他这样的冷静折磨到疯狂。

他握拳再松,咬牙切齿道:“裴郎,孤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与孤在一起?”

胡裴耳闻他称呼的变化,心里已经有数。

他淡定的摇头,直白道:“太子与臣子之间既不是朋友,也绝无私情。”

“呵……”轩辕端几近被雷劈中般。

在西北时,晁错死而复生开始,胡裴就已经把道划分清明。

“竟是孤一厢情愿,总想能翻盘为胜,赢得你的青睐。裴郎啊裴郎,你的心当真是铁做不成?”

胡裴再次摇头,如常道:“太子殿下与臣是各取所需,利益置换。从前是,今日是,将来或许也是。”

轩辕端咬牙,目光痴狂:“如若孤不愿呢,一定要得到你呢?”

“你,做不到。”胡裴没有说什么何苦来哉,他神色平常,探手间灵力涌动,屈指就用灵力捆缚住轩辕端。

轩辕端从狂怒到诧异至平静,闭眼呵了声。

“你不是修真人士。倘若你是,你不可能对毫无杀意的凡人动手。倘若你是,你更不可能救下晁错。

顺天应道才是修士所该做。什么逆天而行,只会祸乱天下民生。

胡裴,你、不、是、人。”

胡裴微有诧异,旋手收回缠绕轩辕端身体的灵光束缚。

他看着这般聪慧知世的轩辕端,竟有种时不予他的可惜。

轩辕端见他解开灵光束缚,逼近一步道:“小别庄里,晓山青道长说了黄仙是妖。那你呢?她是你的侍女,而不是你的女人,你还是她的主子。

我把你从头到脚都查过,当年胡大夫人生得明明是死胎,就是替她接生的产婆都被事后用银封口。

所以,你究竟是谁,你的血为什么可以救晁错?”

胡裴凝眸,淡笑道:“你对西大陆的知识还是太过匮乏。

修真界的灵力可以做成很多事,包括拉扯晁错的魂魄不离体,重新令他活过来。至于血,我既是修士,血中就会蕴含灵力。

西大陆有一种邪修,专门用修士的血肉来炼制丹药提升修为。

轩辕端,我确实要承认你的智慧和聪颖。

但是,这个世界大到你想象不到。

如果,兽潮发生时,便是现在吧,你若还在西北就好了。

你可以亲眼看看,你所站立的土地,到底在面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宁馨儿:烂黄瓜回头是岸,本小姐有才有貌、有金有银,稀罕?

胡裴:嫂嫂好好备考,来日仕途必有一席。

**

轩辕端:别踢我出局,别踢我出局。

南岸:放心吧。出局是必然,保持全身而退才是高端操作。

晁错:求个志得意满。

南岸:竹林一夜如何?

晁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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