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步遛出队伍的小纸袋发现泽法跟着他的时候，恶狠狠地看了泽法一眼：“你小心点，不要连累我。”

泽法能感觉到纸袋后还是一个小孩，所谓的凶狠也是像小奶猫呜咽的动静。

泽法不能说话，于是点了点头。小纸袋放心地带着他继续前进。

所谓的亡灵学校从外观来看就像一颗完整的大石头，事实上也的确是一大颗石头被凿空后建筑而成。

如果不是现在自己变成了一个纸袋，还处于敌友不明的状况，泽法倒挺想认真逛逛。

走在前面的小纸袋比泽法还要兴奋，他到处飞了一圈，东摸摸西摸摸，发现泽法只是淡定地飘着后，又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走吧，我已经摸清这里的地形了。”

泽法不怎么相信小纸袋的话，但还是跟在小纸袋后面。

他们误打误撞钻进了图书馆，大量的藏书看得泽法一惊。

小纸袋抠了一本又重又厚的书下来，差点把自己压扁，泽法帮他把书移开，注意到书壳上还有烧焦的痕迹，书页则有些发皱。

翻开书的扉页，上面的藏书落款证实了泽法的猜测——奥哈拉图书馆藏书。

“咳咳。”两声轻咳惊了泽法一跳，小纸袋意识到状况不对，抓着泽法的纸袋就跑。

两个纸袋撞在人身上弹了出去。

阻挡在道路前方的紫色长卷发的男人弯腰对小纸袋们说：“这不是你们现在该来的地方哦。”

不服输的小纸袋重新支楞起来：“我现在就可以学习！”

男人拍了拍他的纸袋顶：“不行，你们还没有见过祭司。”

泽法对这个男人有印象，他是和莉莉丝一起到过马林梵多的三人之一，战国让人画过他的画像。

小纸袋还要反抗，温柔的女声随后响起：“找到你们了，23号和37号，不可以随便离队哦。”

“玛姬老师……”小纸袋萎靡下去。

粉色的飘带重新将泽法和离队的小纸袋缠上，玛姬和拦下两袋的人说话：“麻烦你了，桑格伦校长。”

“客气。”

玛姬又向纸袋们介绍男人：“大家，这是学校的校长，桑格伦校长，快说校长好。”

“校——长——好——”小纸袋们拖着奶声奶气的腔调。

“咳，你们好。”卷发黑皮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参观完学校，玛姬又牵着小纸袋们上路。

这次，他们碰见了同样在路上前进的幽灵。

顶着大大小小个头不一的南瓜头的幽灵们从另一个道飞了过来，玛姬猛地停下，不少刹不住车的小纸袋挤在一起，撞得东倒西歪。

玛姬把小纸袋扶正，双手叉腰，教训南瓜头们：“要遵守交通安全。”

南瓜头们扮着鬼脸，又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等南瓜头们，玛姬又教育小纸袋们：“你们以后也要遵守交通规则。”

小纸袋们奶声奶气地答应着。

最后一站在大陆的顶端。

飘到一半，玛姬便走上了陆地。女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领着小纸袋们走向最后一栋建筑。

泽法仰头，看得到道路尽头有四根尖刺，临近了才看到是房屋左右的四座尖塔。

在他们踏足房子附近时，彩色的火焰亮了起来，把白色的房子照成彩色，上面镶嵌的彩窗也像是在发光，魔幻而又迷人。

玛姬松开了飘带：“进去吧。”

火焰为小纸袋们指明了道路，玛姬却没有再往前。泽法也跟着小纸袋前进，突然，在学校就想要偷跑的小纸袋转身就跑。他越过玛姬向外跑去，漂浮的蓝色火焰阻挡了他的去路。

小纸袋绕开火焰，又被玛姬的飘带缠住，小家伙开始哭喊：“我不要，我不要变成幽灵，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爸爸，我爸爸，我爸爸是海军——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泽法忍不住跑到小纸袋前面，同仇敌忾地看着玛姬：“这个孩子说他不想进去。”

泽法没想到自己又恢复了声音，玛姬同样被成年男性的声音吓了一跳，用飘带卷着泽法和小纸袋推进教堂：“莉莉丝，我把孩子们都带过来了。”

听到导致自己变成纸袋的罪魁祸首的名字，泽法也来了精神。

从外面看还感受不到彩窗的震撼，真的站在白色的教堂内，看着彩窗映出来的的光把教堂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彩色光影，泽法忍不住为匠人的巧妙思想震撼了几秒。

再然后，泽法的视角变了。

他被带到了教堂的横梁上，透过彩窗的光照不到的地方。

“莉莉丝。”泽法猜出做此手脚的人。

披着斗篷的女孩做了个静声的手势，示意泽法往下看。

“你，你好，有人吗？我们，我，还能看见妈妈吗？”有小纸袋问。也许是刚刚男孩的大哭触动了其他纸袋，他们也小声抽噎起来。

“妈妈……”

“我要爸爸……”

“这些孩子……”泽法看向莉莉丝，莉莉丝挥手，就见一面面镜子飘到小纸袋们身前，镜子里呈现着不同画面，有白天也有黑夜，有春夏也有秋冬，唯一相同的是画面中都有痛哭的人和象征死亡的墓碑。

“妈妈——”有小纸袋哭着扑向镜子，也有小纸袋哭得更大声。

泽法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孩子为什么，他们，他们已经死了吗。”

“疾病、野兽、天灾、人祸，这个世道大人想要活下去都很艰难，更何况是孩子。”莉莉丝说，脸上没什么表情，“死亡总是让人来不及给爱人留下只言片语，生者在另一个世界痛苦，死者同样悲伤。”

“你让我看这些是想说什么。”泽法截断莉莉丝的话。

莉莉丝没有回应，将泽法留在房梁上，自己飘到下面。

“您，您就是莉莉丝大人吗。”有一个小纸袋问，“我，我想回到妈妈身边，可以吗？”

莉莉丝摇头，她点了下小纸袋身前的镜子，画面除了哭泣的夫人外还多了小纸袋的非人的倒影。

“生命只有一次，你们已经永远地失去它了。”

莉莉丝沙哑的声音在教堂回荡。

哭泣中的纸袋都看向女人，最暴躁的小纸袋开口：“我不相信，那个女人说在学校学习就可以前往现世，你让我回去，你让我回去！我什么，什么都可以给你！”

莉莉丝回望着他：“你已经失去生命，又能用什么与我交易呢。”

小纸袋没有吭声。

莉莉丝说：“留在这里的亡灵都抛弃了自己生前的记忆，纵使有回到现世的本领，他们也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生死的规则不能被轻易打破。”

小纸袋还想抗争，但说不出来话。

另一个小纸袋说：“我妈妈有钱，我妈妈有很多很多的钱，你让我回去，我妈妈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钱！”

莉莉丝依旧摇头，她摊开手掌，便有无数金币倾泄而下：“亡灵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现世的住所和衣物，金钱并没有用。”

小纸袋们都看着莉莉丝，莉莉丝重复：“你们已经死了，如果不愿接受这一切，你们可以前往往生。”

“我不要——”

“或者抛弃过去，在这里活下来，耐心等待你们想见的人。”

透进彩窗的光芒落在女人身上，结上一层像是宝石碎片的外衣。教堂关闭的门突然打开，彩色的火光像霓虹闪烁，不知从何而来的音乐在室外狂欢。

“最后再看一眼吧，生者的世界，然后欢迎来到亡者的世界。”所有的镜子变成灰白，南瓜头的幽灵闯了进来，一手几个纸袋子跑到外面，烟花的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随后是超乎想象的狂欢。

干花的花瓣不知何时铺满所有地面，彩色的烟花陆陆续续在大陆中央炸开。

泽法被未知的力量带到莉莉丝身边，近距离观看这场狂欢。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莉莉丝扯着嗓子问，“对了，你还活着，我只是把你的灵魂从身体里抽了出来。”

泽法愣了一下：“是只有灵魂才能进入这个世界吗？”

莉莉丝摇头：“只是感觉变成其中一员会更有体悟？”

“你说了个问句。”

“嘿嘿。”

小纸袋们到底是孩子，很快忘记了悲伤。

泽法跟着莉莉丝转了一圈，被塞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食物，莉莉丝没和他客气，全都拿过去吃掉。

“你们真的食用人类的灵魂？”泽法看着像是沾了灰的半透明面团。

莉莉丝解释：“是灵魂也不是灵魂，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是精力？如果一次性吸食太多精力，会导致被食用的人没有干劲。”

“这里只有小孩的灵魂？”

“我以为你更关心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当了大半辈子的海军。”泽法没有直接回答，但也算回答了。

莉莉丝回答泽法的问题：“只是我更喜欢小孩子，成年人也有，我带你去往生之门看看吧。”

莉莉丝揪着泽法的小纸袋笔直向下，泽法大概感觉得到这个世界的形状，本该是一大块的土地像是被完整削下来的苹果皮，形成一圈圈螺纹，教堂位于大陆的顶端，现在莉莉丝带着他前往最底端。

在到达终点之前，莉莉丝停下了。

泽法看到了尖叫着大声诉说不甘的怨灵，他们顺着石壁一点点地往上爬。

莉莉丝揪了一小块怨灵溢出来的怨气塞到嘴里嚼了嚼，又揪了块给泽法，泽法拒绝了。

被揪了两下的怨灵似乎恢复理智，他向莉莉丝伸出求救的手：“你是神明吗，我不想死，我不该死，凭什么凭什么——我还有那么多钱——我可以用钱买我的命，让穷鬼替我去死——”

莉莉丝翻了个白眼，挥手把怨灵推出这个世界：“你看，成年人很吵闹吧，虽然说这里是亡灵的居住地，但我讨厌自私贪婪的成年人。”

泽法没吱声。

莉莉丝说：“不过成年人的话偶尔也有壮志未酬的怨灵，例如桑格伦。桑格伦生前是校长，他的学生在战争中都死去了，学校不得不放假，他死时的执念便是拥有不会死去的学生，多完美的亡灵校长。”

泽法依旧没吱声，但这次，莉莉丝从纸袋的圆孔看出了无语。

过了一会儿，泽法问：“你们真的是亡灵？”

“你说呢？”

“你们会很危险，不，这个世界会乱套的。”泽法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世界政府。

莉莉丝弯弯眼眸：“亡灵永远变不回自己想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