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为什么还要出勤啊,我要饿死了。”
“再抱怨我就让相稔润把你做成夜宵。”
最好玩的事情莫过于众人集体出夜班,然后巫凡抱怨,紧接着柳青炎怼他,已经是警队里的日常节目了。
反正等DNA结果要好久,柳青炎就提议再回蔡德贵住处找找线索。
“这都要转钟了,歹徒不困吗未必。”
柳青炎看他一个又一个哈欠,懒得理他。
深夜的小区里倒还有些黑的,一行人穿得稍微多了些,为了不打草惊蛇,牧厌决定不开手电筒。
某个怕黑的法医果然没来,柳青炎他们临走前相稔润就交待了一句“不要再搞出一具尸体就好”。
巫凡当场就笑出来了:“‘美杜莎’这个外号不是白来的。”
……一行人趁着声控灯,推开蔡德贵的房门。
“查什么会比较好?”
“不知道,大家头脑风暴呗。”柳青炎打开先行带头。
陆陆续续又查了二十多分钟,一点头绪都没有,巫凡觉得腰都要散架了。
“一个平常闷骚有些疯癫的老头,怎么还有□□的习惯?”
众人都随着巫凡的声音看向那个阳台——狭窄,脏乱,几个空荡荡的麻袋,以及一地的卫生纸团。
“这个麻袋不就是学校里那个吗?”
“蔡德贵好歹是学校的职工,有那么——卧槽。”
巫凡戴上手套随意拨动,发现何止一两个,是一打麻袋,但全是空的。
“乖乖,他搞这么多麻袋回家做什么?装卫生纸团?”
柳青炎拿过爻紫舟给的多波段光源,蹲下身仔细观察。
巫凡打开这扇窗,嘎吱嘎吱响刺耳:“他□□为什么要在阳台?还是说阳台这里可以看到一些他所期待看到的人或事物?”
半夜时分,巫凡探个头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乌漆麻黑一片。
“你们看这里。”
柳青炎手指着一个地方。
“这不就是一块墙砖吗有什么?”
巫凡没搞明白柳青炎在说什么,于是他用手敲了敲。
两个明显不一样的音调骤响。
“砖下面有东西。”牧厌蹲下身把砖头取下来,竟然挖出一个附带泥土的小型摄像机。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我刚刚不小心碰上去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平整的痕迹,没想到真有惊喜。”
“再检查检查,说不定破案的关键就在这个阳台里。”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蔡德贵的阳台实在年久失修,除了鞋柜里他藏在鞋垫下的几百块钱,再没有别的了。
“这钱又在暗示我们什么?”
成色良好,怎么看都不是□□。
“今晚就到这吧——稍等。”
牧厌扶着窗玻璃,示意巫凡一起把它卸下来。
“一块玻璃能看出什么?”
“重点不是玻璃,是玻璃本身。”
“什么意思?”
“你们再去蔡德贵其他房间查查玻璃,这个假设我昨天就有了。”
“……”
“啥都没有啊?”巫凡匪夷所思牧队的猜想。
“你们没有发现,蔡德贵的这块阳台窗玻璃,比其他房间里的玻璃要干净许多吗?”
牧厌看着柳青炎和巫凡顿时感到醍醐灌顶。
“对啊,有些窗户上累累斑驳,甚至还有烟熏的痕迹,对比下来,这块玻璃上就干净好多。”
牧厌故作深沉:“只有一个解释。”
“什么?你快说别卖关子。”
“那就是,”牧厌站起来倚靠在墙上,眼睛对着远处尚未熄灭的灯火,“蔡德贵能在这地方等到他一直期待的人或事,并把他当作了释放□□的对象。”
柳青炎认同他的说法:“回去查查这摄像机里有什么就知道了。”
“柳姐,你看这,玻璃上好像有字。”
牧厌闻之立刻蹲下,眼睛贴在玻璃上读取片刻,发出几声冷笑。
“你的直觉奏效了,我觉得那个小伙子说的装卸队有重大嫌疑,即使不是他们做的也脱不了干系。”
玻璃上,“大强制造”四个字清晰可见。
“巫凡,还饿吗?”
巫凡不自觉吞口水,终究还是折服于两个队长对犯罪敏锐的观察力。
“走吧,带上这些证据回局里。”
“好。”
“……队长,你就不帮帮我?”
“跟你柳姐撒娇去。”牧厌正拿着手机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装卸队,没空搭理巫凡的星星眼。
“一块玻璃你抱不动?看来真是要好好练你。”
“好嘛,我错了。”
三个人默默往大门口走着,突然把来时的路给忘了。
“往东吧?左手边?”
“右手边吧,我记得不是这条路……”
巫凡好似看见柳青炎的表情有些凝固,就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
牧厌听他们怎么不说话了也抬头一看,结果三个人呼吸一滞。
那棵大树下分明站着一个身影,黑黢黢的,黑影看着柳青炎也看着他们三个人,随即拔腿就跑。
柳青炎拔腿就追。
“喂喂柳青炎!别冲动!当心埋伏!”
“柳姐!柳姐!”
柳青炎没想到这个黑影胆大到如此,跑起来甚至比柳青炎还要快一些。
昨天一直见到的那个恍惚的人影莫名出现在柳青炎脑海。
会是同一个人吗?
黑影越跑越得心应手,很快就甩掉了柳青炎。柳青炎的脚步渐渐慢下来,面色如水。
牧厌和巫凡追上来的时候,只剩柳青炎一个人。
“他跑了?”
柳青炎没有正面回答巫凡:“回去吧。”
巫凡也学牧厌故作深沉地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结果只是被柳青炎捏着脸拽走了。
“疼啊,别捏了,再捏就不好看了。”
等待证据复原的时候最是无聊,牧厌于是带着资料前去调查装卸队,而柳青炎与巫凡一道再次进入学校,想查查那些所谓坏孩子们的秘密。
警局里一天都没有人,爻紫舟和相稔润没了去处,只好跟着科长大叔的屁股后头来回转,默默等待最后的结果。
又是深夜时分,众人齐聚办公室,带着新一轮的线索开研讨会。
巫凡是捧着一碗馄饨回来的,为了填饱肚子巫凡要把嘴皮子磨破了,柳青炎才同意买一碗小的。
推开门的刹那登时受到口诛笔伐。
“还吃,说说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巫凡于是放下碗拽来白板:“不查不知道啊。上次遇见的那个钱悯和朱驯其实是和死者蔡德贵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最好笑的是,当我和柳姐把他俩叫到教室外的时候,他俩还死不承认。”
“钱悯对此的解释是,听说死的人是蔡德贵,他不相信,那天才会给蔡德贵打电话。”柳青炎灌了一口茶接着讲,“至于那个朱驯,他说那天他泡吧泡了一整天,网吧监控也看了,没有扯谎。”
“听起来是完美,但他们为什么没有提及住在一起这件事?故意隐瞒也不一定。”
“今天去学校的时候有好几个学生都跑来说,蔡德贵是个变态。”
一直在记录的牧厌闻之一动:“细来说说,这一点很关键。”
“那些学生你一句我一句没怎么听明白,大概意思就是,蔡德贵在学校会跟踪学生,捡起他们丢掉的垃圾闻什么的。”
众叛亲离,没钱治病,摄像机,□□,烟头,癖好,几个关键词瞬间涌上牧厌脑海中,一条尚未清晰的线路即将出现,可又好像被什么挡住了。
“我来说说我这里,这个‘大强制造’。这家装卸公司手底下有一些装卸队,其中有一支于不久前来到蔡德贵的小区进行工作,具体就是根据住户要求更换房屋设备,如改造电路,拆卸废弃家具等等,换玻璃也是其中之一。”
“我已去落实了,蔡德贵的要求是把电路改造一下,灯泡调暗,玻璃换装,这一点物业那有明确登记。”
巫凡抓住了点:“但这如何解释砖下的摄像机以及鞋垫下的几百块钱?”
“根据走访得知,装卸队的队长是个油手滑舌的人。他不仅会阳奉阴违客户的具体要求偷工减料然后把价格报高,还会趁着客户不注意偷偷拿走他们值钱的东西,仅举报被偷走现金首饰的例子就有十几起之多。”
“怪不得蔡德贵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藏那么深。”
“人我已经抓回来了。”
柳青炎的手机响。
“好,马上来。你们一会派人去审那个队长,我去出趟现场。”
——
这天晚上,骆延录好demo也表演完了,卫羽他们想去喝酒,结果骆延破天荒地拒绝了他们。
第一个表示狐疑的是卫羽。这根本不可能,骆延怎么会拒绝酒局呢?
骆延懒得和他们扯皮,随便编了个借口就说累了要回家休息,他们也没多强求骆延,各干各的去了。
其实骆延也没多累,就是想回家躺着,吃薯片撸撸猫,顺便跟柳青炎斗嘴玩。
一到家骆延发现,空空如也,那两只小动物也各自睡在自己的窝里,安静得出奇。
莫非柳青炎又上夜班去了?
骆延摘下卫衣帽子打开客厅的灯,发现茶几上有一盒饼干和一张压在下面的纸条。
“我在外面。”一如既往的没有废话。
好嘛,又出门了,刚找的借口瞬间瓦解。
想来想去没事做,骆延就揣起这盒饼干,重新戴好帽子出门。
本来是打算闲逛顺便拍点照片的,结果刚走出去不到五分钟,一栋建筑附近的红蓝光突然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应该是警车上的灯。
本着四处溜达的原则,骆延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就走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案发现场。
骆延隔着一定距离看到警戒线外,一大圈民众和警察聚在那一片区域,不知道又是什么案子。
骆延有点好奇,柳青炎会不会也在里面?骆延又走近了些,找到了一颗树,那里可以蹲着看那些警察工作,又不会被人发现。
甫一蹲下,骆延就从一大簇警车警察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背影倚靠在车前盖前,好像在打电话,紧接着又蹲在花丛附近玩手机,不时会有同僚走过来说几句话。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动过。
黑夜里骆延看不清那个个高又挺拔的背影,本想再走近些,骆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那个背影还在玩手机。
“饼干先垫垫。”
这,是巧合吗?
骆延决定逗逗她,就给她回了个消息。
“回头看。”
——两分钟后,骆延就蹲在了柳青炎身边。那个刑警见突然来了个群众本想拦住,柳青炎就及时出现了,说这是来送饭的朋友,可以放她进来。
刑警有点疑惑,但还是放骆延进来了。
空气里卷携着丝丝清凉的风,刚刚是一场现场抓捕,柳青炎首当其冲一脚踹翻了那个歹徒和企图伤害人质的匕首,现在后援和技侦科的都来了,反倒这个当事人找了个清净的位置听着他们讲话,听着当事人的对话。
善后就没柳青炎啥事了,两个同时有点闲的人此时蹲在一起,柳青炎嚼着饼干,骆延哼着耳机的歌。
面前云卷云舒,二人互相看着。
“你怎么跑来了?”
“无聊,饼干,吃吗?”
“不吃,不饿。”柳青炎注意到骆延的鼻尖落了一颗水滴,伸手刮掉了。
“做什么?”骆延以为自己脸上有灰。
“有一只小蝴蝶,现在它飞走了。”
骆延嗤笑,一拳锤到柳青炎肩上。
“去你的。”
“走了,你赶紧回家吧,我晚一点再回去。”
“哦。有夜宵吗?”
“有。”
“哎等等。”骆延突然叫住柳青炎,柳青炎没反应过来,骆延就抓起柳青炎的警服袖子拍了拍。
“有灰吗?”
“有一只蜘蛛,现在它要走了。”
“贫。”
记不清多少天后,加急办出来的送检终于出结果了。
爻紫舟打头阵,趁着学校师生不在,带着一行人在学校转悠。
巫凡打趣柳青炎:“猜猜那个人影在不在附近?”
“我要是他肯定就过来了。”柳青炎看着爻紫舟像警犬一样,手里握着分门别类用标签标记好的烟头袋子,脑袋来回张望。
审讯郭大强的工作牧厌亲自上阵,本以为面前这个面黄齿涩的装卸队长会和自己切磋切磋演技,没想到不出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对自己的盗窃事实供认不讳。经过不完整统计,这几个星期来装卸队长一共偷窃的财物大概在几万元上下,够他喝一壶了。
郭大强承认了曾经进入蔡德贵家提供装卸服务和偷窃其财物的事实,但当听到蔡德贵死亡的消息时,郭大强矢口否认,他说工作就一天的时间,上午来下午走,而法医提供的死亡时间是深夜,对不上。
“大强哥说啥就是啥了?”爻紫舟在学校里转来转去,从花坛绕到篮球场再到食堂,听牧厌叨叨了一路。
“监控拍到了郭大强的全部行踪,他没有说谎。”
一条支线断了,爻紫舟这条主线还在排查。
柳青炎这几天跟着外勤的人跑来跑去,重点挖蔡德贵和学生们的关系和社会上的联系,结果挖到的都是一些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话,实用性基本为零,那些学生除了来倒苦水之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提供。
从蔡德贵偷吃学校饭菜,再到偷摸进宿舍偷窥女生洗澡等等,但凡这群酷爱八卦和传闻的学生能够提供一丝和案件相关的信息也好,结果就是柳青炎听了满脑子八卦。
而那根相稔润发现的头发的DNA做出来了,放进库里滚了一遍后发现没有对的上的;至于爻紫舟那晚碰巧录下的视频以及正在全面复原的摄像机,目前的有效证据依旧不多。
总不能把全校师生全抓起来挨个验DNA,所以今天唯一的希望就是爻紫舟念念不忘的烟头大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忙活了将近一个下午的同志们依据烟头的数量和出现的频率终于排查出了一条蔡德贵通常会走的线路,即进校门后前去高三部的厕所,工作完成后下楼去篮球场,再就是回教学楼的高三部的一个地方待着。上午的时间这么混完了,蔡德贵就前去食堂,再去的地方依旧是高三部的那个地方,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结果让人无法理解,爻紫舟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应该啊,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爻紫舟手里拿着一份学校略图,盯着上面画出来的行径路线发愁。
柳青炎和牧厌站在他们后面听着他们抱怨,互相看看。
“爻紫舟,我觉得你的方向不对,我们不应该注意蔡德贵平常习惯于走哪里,当然不是说这不重要,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在这条路上,蔡德贵会遇见什么人?”
“什么人?学校里除了学生还能是什么?——”柳青炎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牧厌笑笑,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继续努力,案子破了给你记头功。”
柳青炎说的很有道理,路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路线上的人;先前已经推断出蔡德贵是一个疾病缠身晚节不保还有心理问题的糟老头,一个刷厕所的老头如此频繁地在学校转悠断然有其目的性。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爻紫舟不敢断然下结论:“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些心理侧写。”
牧厌站起来,表情淡然:“其实很好推理,现在,你就是蔡德贵。”
——
“我叫蔡德贵,今年七十岁,是一个学校保洁工。”
“我身患重病,可是两个不孝儿女不管我,可我还想多活几年,于是我就和学校签订了合同,虽然处处不公,但为了拿钱治病我必须这么做。”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糟老头子,处处欺负我,嫌弃我,让我难堪。”
“我每天的生活非常痛苦,看不到甜头。”
“那个装卸队来历不明,偷走了我的老伴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恨他们。我只有把我的血汗钱藏在鞋里面,他们才不会朝我动手。”
“医生说我最多还能再活半年,除了什么什么癌,他说我还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我才不信。”
“我活不下去了,可有一天,那个人对我施以援手,让我重新看到了乐趣。”
“他站在光下,我看不清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另一个救命恩人。”
“我只见过他一回,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无论在哪里,学校这么小,却又那么大。”
“有一天,我终于失望了,又回到刷厕所的老头这个身份时,无意间我得到了一个摄像机,请教了隔壁邻居家的小孙子我才会用这个。”
“我把玻璃换了,灯泡调暗,这个发光的玩意我可怎么办?”
“我把它藏在墙砖下,无人时我再把它拿出来。他会经过我的门口吗?我不知道。”
“是他,我看见他了。就是他。”
“他在帮老师搬东西,那个麻袋里的东西一定很重。”
“我应该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