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水行宗的弟子和长老。
最先冲至他们面前的修士看穿着修为应是地位较高的长老，见了礼后便问道：“在下水行宗三长老秋守心，容长老所说之事，水行宗大致了解了，这次实在是麻烦天一峰的诸位了。”
“武溪城中可还有幸存者？可需要救援？以及城中之事，可否请容长老再详述一番？”
此时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幸存者怕是一个都没有了，我刚从城中出来，仔细搜了两圈，半点生人气息都没发现。”
容和循声看去，原是赵存光回来了。
秋守心听了并不意外，闭了闭眼道：“即如此，便不急着入城了。”
水行宗的飞舟从刚才起就一直悬在上空，秋守心发了封传讯符上去，让飞舟先降下来。
然后，秋守心又犹豫着问道：“在下还有一个问题，诸位在幻境中可有见过我徒儿方正星？”
方正星？
殷子初刚被符祈月从地上拉起来就听到了这么个熟悉的名字，循声看过去时，正好容和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子初，祈月，你们二人在幻境中呆的时间长，可有看到？”
符祈月点下头：“只见过一面而已，当时方道友领人处理城中鬼怪。后来我就被扔出了那重幻境。”
秋守心不掩眉目间淡淡的失望，视线随后落到殷子初身上。
殷子初摊了摊手道：“我也只见过他两一次，一次和祈月他们一起的，另一次就是卫兄他们破幻境时为躲避鬼群遇见的，那时他已重伤濒死。”
破幻境的功劳殷子初老早推给了卫风遥和丹朱，反正最后真正破开幻境的确确实实是丹朱没错啊。
听见“重伤濒死”四个字时，秋守心的手颤了颤，哑声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殷子初把自己的出场和两人的交谈内容“稍微”润色了一下，然后重点讲了下方正星重伤的原因。
飞舟上的水行宗修士都下到了地面上，他们簇拥在秋守心身旁，当听到方正星竟选择保护那两个害得阵法大破的祸首时，众人或不解或愤慨，纷纷为方正星感到不值。
倒是秋守心，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悲戚道：“好，不愧是我水行宗弟子，不愧是我秋守心的弟子。”
“多谢小友了。”
殷子初笑笑：“不客气。”
接下来文书的交接和整理殷子初帮不上忙，站在一旁看着，偶尔听一耳朵水行宗弟子的收尾安排。
督察司内的东西全乱作一团，赵存光也不知道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干脆把能找到的带字的纸全塞进了乾坤囊，一放出来小山一样高。
南慕卿和几名水行宗弟子在纸堆中翻找整理，随手一翻竟翻出一部话本来。
话本里面有一页折了角，想是之前看的人做下的标记。
南慕卿略扫了眼后抛给了一旁发呆的殷子初：“喏，看去吧。”
“这讲的啥呀？啊，怎么是情爱话本？我不想看这个。”殷子初跳着粗略看了一小部分，撇了撇嘴。
南慕卿瞟了殷子初一眼：“爱看不看。”
殷子初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丝纠结，他不太看情爱话本，可现下也没别的选择了，比起发呆，貌似还是看话本好些。
想到这，殷子初还是把话本翻回第一页看了起来。
幸而容和带着赵存光去查看先前启阵时发现的异常了，不然殷子初怕是没法这么光明正大的看话本。
只是，这话本……
“……”
符祈月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殷子初看，自是发现殷子初变得怪异的脸色，探头扫了一眼，心下了然，无声轻笑。
这原不止是情爱话本，还是本龙阳话本。
殷子初的手轻轻捏住纸页的一角，在翻页与合上间犹豫。
他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但又有些别忸，像是面对一部全新的功法一样。他知道符祈月对自己抱有那种感情，过去也见过一些有断袖之好的人，只是从未去详细了解。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反正只是看看而已，了解了解也没坏处，说不定还能找到劝符祈月回头的法子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殷子初翻开下一页继续研究着。
两处的纸页翻动声叠在一起，伴着细微的人声，让人越发困倦了。
符祈月背靠着木桩子，纤长的眼睫垂下，掩住星光璀璨的眸子，他身子向殷子初那边斜了下，嗅着对方身上草木香浅寐。
两刻钟后，南慕卿拿扇子轻轻敲着肩背僵酸处，轻吁一口气：“总算理完了。”
他转过头，见殷子初和符祈月安安静静凑在一处，手上动作一停，摇头轻哂，移开了视线。
南慕卿拍了拍手上的纸页，完成工作后心情明朗起来，想着总算能回天一峰了，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殷子初从话本中抽回注意力，看了眼天色，把话本收进了乾坤囊。
没过多久，赵存光与容和并肩回来了，从他们的神色来看，应是没有发现什么。殷子初悄悄松了口气，当时他状态不好，万一有什么地方没处理好让他们发现了就麻烦了。
见容和眉头皱得死紧，赵存光劝道：“好啦，别想了。一点线索都没剩下，哪里想的出头绪呢，反正就这些事来看对方也不是什么恶人。”
“哎，不是说幻境中遇到的那三人有一人在出幻境后不见了吗，会不会是他？”
容和拈着自己幻化出的胡须，目光沉沉：“或许，但我直觉不是。”
他的目光扫了圈在场之人，每个都怀疑了下，但每个又都觉得不太像。正当目光落到殷子初身上时，南慕卿拿着整理好的文书走了过来。
趁着现在的空档容和把此次任务的交接完成了，领着一行人上了回天一峰的飞舟。
进了飞舟上的房间后，殷子初直往床榻上扑，半个人都埋进了松松软软的被褥之中。
符祈月在门口看了殷子初片刻，温柔一笑，替他关上了门：“师兄，明天见。”
门口虚浮的脚步声远去，殷子初掀起眼帘，翻身仰躺着。
身边的被子忽然陷下去了些，肉粽一双猫瞳直直地盯着他，毛茸茸的尾巴在两侧甩着：“不休息会吗？”
殷子初坐起来，取出先前的话本翻开：“看完再睡。”
这话本故事编的不错，先前正好看到精彩处，把他的好奇心又勾上一层楼。
殷子初神识强大，认真看过去不到一刻钟就把剩下大半本看完了，看完殷子初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只是上卷，不过看完也算过瘾。
剧情没什么好说的，主人公的感情还在暧昧期，对殷子初的好奇心没帮助。
将话本丢进乾坤囊，殷子初又躺了回去，闭上眼开始思考回去要不要买两本有讲龙阳的话本瞅两眼。
肉粽侧卧在殷子初枕边，茸茸的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锦被，幽幽的蓝眼映着殷子初平静的侧脸。
一人一猫轻浅的呼吸声交替起伏，昏暗的房间中寂静一片。
“嗝儿。”山崖之上，消失的酒老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喝干了最后一口酒。
他身旁立着一名面容儒雅清俊的男子，垂眸问道：“你当真不回神界了？”
酒老道：“回去做甚，我又阻止不了谁，呆着闹心。”
儒雅男子道：“这是我们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若是放任下去，不止是魔域，整个人间界都会崩毁。”
“我知道，但我还是认为将个人的意志融入天道风险太大，万一出事，后患无穷。”酒老摇摇头，清明的眼中满是忧虑，“你们信他，我却是不信的。”
身旁的男子沉默半晌，竟是无言以对。
酒老叹息道：“孟绍，你回去吧，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回去的。”
名唤孟绍的男子问道：“你是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嗯。”酒老嘴边的胡须动了动，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就当是我为你们的计划做的兜底吧，希望它永远也不会有用上那天，也希望你们的信任不会错付。”
孟绍识趣的没去问酒老的计划，只是跟着他由衷地说了句：“我也希望如此。”
似乎想到什么，孟绍道：“你在人间呆了这么久事情还没办好，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吗？”
酒老摇头拒绝了，倒不是不信任孟绍，只是不想牵连于他。
忽然，一只青鸟自虚空飞出，落在孟绍肩头，鸟喙凑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见孟绍脸色变幻莫测，酒老问了句：“发生什么了？”
孟绍闭了闭眼，低声道：“认识的医仙告诉我倾竹仙子……有喜了。”
酒老：“……”
这位倾竹仙子乃是现任天帝的道侣，而这位天帝便是那将自身意志融入天道之人。
酒老下意识想喝口酒压压惊，抬手却发现已经没有酒了：“登神之后再无繁衍后代的能力，而现在……”
孟绍苦笑道：“孙兄，看来你是对的。”
酒老站起来，拍拍孟绍的肩宽慰道：“先别往最坏的方向想，也许另有隐情呢。”
“那就得亲自问问天帝才能知道了，此事干系重大，我先回神界与其他人商讨一番，再去向天帝要个说法，告辞了。”
“嗯。”酒老看着孟绍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也没在崖上多呆，踩着晃晃悠悠的步子，一边哼歌一边往山下走。
“酒前辈，您来了。”指定的汇会地点前，卫风遥和丹朱正等着他。
丹朱金瞳眨了眨，抱怨道：“老头子，你好慢哦。”
卫风遥无奈地戳了下丹朱的额头：“丹朱，不得无礼。”
酒老浑不在意，拍了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老头子偷闲偷够了，咱们出发吧。”
卫风遥选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一个人妖混居的城镇。
前往时，三人为走近路再次进入了武溪城。面目全非的城中，鬼影重重，穿行其间时，心中的万千感慨最后只压作略微沉重的脚步声，散在寂寥的街巷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