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初抹去唇边血迹，看了眼满没站稳跌在地上的小依。
小依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不太清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搜魂中断了，不禁由衷地松了口气，并为此感到庆幸。
搜魂的中断让殷子初的脑子里也一片混乱，从小依神魂中搜出的记忆与他自己的记忆交杂在一起。他晃了晃脑袋，却更加头痛欲裂。
雪宁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转过脸对殷子初说：“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我一个人去找人吧。”
殷子初本想答应，可想到刚刚落入耳中的那个“救”字，他混乱的脑中忽然浮出一段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那个酒不离手的老头子说过不要忽视所有向他求救的人……
“我也去。”殷子初强压下反噬，沉声说。
而此时，卫风遥发出的传讯符却被人拦截了。原本想拦截传讯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传讯符以灵力的形态穿行，且穿行路径不定。
可惜鲸红这几天刚好炼出了一种捕灵网，可以捕捉灵力，正在试用效果时，好死不死的，卫风遥的传讯符刚好从那片区域，那个高度经过。于是，传讯符落入了鲸红之手……
“符祈月……符祈月……”鲸红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似曾相识。
一张让鲸红念念不忘的脸浮现在眼前，她一合掌，惊喜地说：“哎呀，是那个小美人呀。这可是我第三次遇上他了，真是缘分呢。”
第一次是在景和村，第二次是在山岳秘境，结果第一次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第二次压根没能捉到人，真正遇上的时候已经没空去取他的脑袋了，现在想来都可惜的很。毕竟这样的绝色实在难寻。
鲸红对身后的人说：“计划有变，小姑娘。我突然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一个人行吗？”
那人没好气地说：“我说不行你难道会留下来帮我吗。”
鲸红想了想，说：“不会。”
那人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鲸红说：“这样吧，我把我的手下们交由你来调度，算作补偿了。”
“……好。”
说定之后，鲸红召来了自己附近所有的手下尽数交给了对方，自己代替属下去拦符祈月。
另一头，符祈月往山中越追越深。
之前符祈月在老李头身上留了追踪咒，前些日子也看过他的疯病，纯粹是被亲人之死刺激出来的，与王晓依无关，只能找凡间大夫来医治。后来他们便没时间去在意老李头了，却没想到他会被王晓依利用了。
他循着追踪咒追过去，一路疾行如风，路上的灌木绿枝发出飒飒轻响。
远远的符祈月已经能听见哭声了，只是除了婴儿呜呜哇哇的啼哭外，还有小女孩的哭喊，喊的名字还是符祈月很熟悉的。
“雪宁姐姐，救命！呜呜呜……我再也不乱跑了……”
符祈月身形一顿，速度缓了下来。他将自己隐在树荫之中，俯视下头守着两个孩子念念有词的老李头。
“乖乖躲着，不然他们会卖了你们的……不能让他们找到你们。卖不掉，他们也不会留着你们的，他们会溺杀、会掐死、会吃人！他们不是人，不是人！”
老李头状若疯魔，许是被王晓依施了术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显得强健了不少。虽还是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但腰背挺直，步伐稳健，否则就他原来颤颤巍巍，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也没法闯进人家家里抢孩子了。
然而他掳来的两个孩子，一个是还只会咿咿呀呀爹娘都喊不清楚的婴儿，一个根本没心思听这个半路强拉自己走的坏人在说什么，只顾着喊雪宁来救她。
老李头也不在手她们听没听进去，兀自说着。
“藏起来……藏起来，对！藏起来！”老李头忽然眼前一亮，俯身徒手在地上刨起坑来，明显是打算将两人就地埋了。
大点的那个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趁着老李头弯腰刨坑，符祈月直接出手将他打晕了过去。
老李头倒在地上后，小姑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含着两包眼泪打量了符祈月一会，眉眼间绽开惊喜的笑意：“我认得你，你是雪宁姐姐的客人！雪宁姐姐来救我了！”
小姑娘高兴地蹦了起来，却又立刻白了面色，矮身捂住脚踝，本来含在眼眶里马上能憋回去的眼泪又下来了。
“怎么了？”符祈月蹲下来替她看了看，见她脚踝骨上磕青了一大片。
符祈月说：“还好不是很严重，我先带你们回去吧。”
他刚要抱起啼哭不止的婴儿，心头忽然一跳，他霍然起身回眸，对上红衣魔族笑吟吟的视线。
鲸红双手负在身后，见符祈月看来，歪头说：“又见面了。”
“！”符祈月迅速将张脸从记忆中翻了出来，他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冷静地说，“魔族，你为何会在这里？”
鲸红转着眼珠想了想，说：“当然是有任务才来这里的啊。”
不过这个任务大概率是完不成了，但是能砍下符祈月的头，也是很值的。鲸红想着，手上红丝蠢蠢欲动。
符祈月祭出雪栖，往身后丢了个结界，顺带着将昏迷的老李头也罩了进去，他说：“好好在里面呆着，莫要出来。”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拖着肿痛的脚踝，吃力地将地上的小婴儿抱了起来。
鲸红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手上的飞血丝，一边朝符祈月走来。红丝残像万千，如蛇游动，眨眼间，便在树木之间结出了一张天罗地网。
天光之下，红丝闪着类似金属般的光泽。
符祈月置身网中，眼睫垂下，阴影覆住了他的眼，素白的指按上琴弦。
鲸红眯起眼，好整以暇地看着符祈月，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落于蛛网，垂死挣扎的蝴蝶。
她动了动手指，勾在树枝上的红丝骤然收紧，向内绞杀！
屠刀当头挥下，符祈月眼睫轻颤，一连串急促的琴音壬指尖流出，犹如战鼓擂动，万马奔腾。
声浪与血丝相撞，掀起的气劲和余威震落了满地新叶树枝，地面上裂纹遍布。
小姑娘抱着婴儿缩在结界之中，完全不敢抬头去看。她听到琴音越发激烈，像是一把把出鞘的刀刃，贯耳而过！
直到琴音弱下去之后，小姑娘才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悄咪咪地瞅一眼外界。
符祈月抱着琴，长身玉立，周身灵光消散成点点莹火，映着四处飘飞的碎叶，美得不似人间景。
小姑娘本来正惊叹着，却忽然从侧面瞥见了顺着琴身往下滴落的血珠。
符祈月看着流血的手指，神色冷淡。
“啪啪。”鲸红拍了拍手掌，赞赏地说，“以你的修为，能做到这分上已经很不错了。话说你还未满百岁吧，不满百岁的元婴啊，数一数二的天才呢。”
符祈月掀起眼帘看向鲸红。
鲸红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就这么殒落在个小山村附近。”
她张开五指，飞血丝再次幻化出残像，向四面八方包围而去，其中一根迅如雷电地刺向符祈月的眉心！
这一击，躲不掉。
符祈月闭了闭眼，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弦丝勒入伤口，血珠再次涌出。他正要拨弦，一道剑气自外界而来，将血丝残像悉数斩断，化为红色光点散于半空。
灵光大耀，随着一声巨响，剑气在地上划出极深的一道沟壑，土石迸溅。
鲸红轻啧了一声，满脸不虞之色。第三次了，这都第三次了，怎又有人多事啊！不想给她的东西就不要总放自己眼皮子下晃啊！她腹诽着，用血丝卷开向自己砸来的土块。
“祈月！”殷子初快要吓死了，看都不看鲸红一眼，没拿剑的那只手直接抱住了符祈月，低声说，“你还在，太好了。幸好我这次来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后怕。
符祈月抬手用手心轻抚殷子初的后脑，说：“别怕，师兄，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雪宁比殷子初晚来了一步，看到旁边满脸看戏样鲸红，皱眉问：“鲸红，你也和这事有关？”
鲸红倒也实诚，冲她摊手，说：“没办法啊，我来这里是有任务的。带不走你肯定要带别的东西回去，不然我没法交差啊。”
雪宁追问：“什么东西？你又知道些什么？”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毕竟是……”鲸红竖起食指，想了想，才说，“客人的秘密。”
殷子初松开了符祈月，改抓住符祈月的手腕，他终于注意到了鲸红，微微眯起眼睛，说，“我见过你。”
景和村那次对他们飞舟动手脚的，山岳秘境外逃窜的魔族，都是面前这人。
等等，红衣服的美艳魔族，用红丝作为武器……
殷子初声音阴狠：“割走南慕卿头颅的是你！”
鲸红看向殷子初，有些头疼。殷子初其实长得也很不错，可惜太锋利了些。平常懒散时还好，一但认真起来，就如同出鞘的利剑。这样的锋芒是鲸红最不喜的，因此她从未将主意打到殷子初身上过。
瞄一眼殷子初手中的不知，再想想刚才那摧枯拉朽的一剑，鲸红就知道这人和他给自己的感觉一样，是个不好惹的。正烦恼怎么脱身呢，老李头忽然醒了，抓着不停挣扎小姑娘往自己怀里塞，仿佛是要把她藏进自己的骨血里去。
“放开我，救命啊！雪宁姐姐，救命啊！”
一声救命，将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鲸红终于找到机会溜之大吉了。
等殷子初反应过来，人已经跑远了。
雪宁冷着脸上前将两个孩子抢了出来。老李头抢不过雪宁，竟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拽着雪宁的裙角，哀求道：“不要送走阿苑，求你们不要，老头子我可以自己照顾她。求你们不要送走她！我只剩这么个孙女了。”
他一边哭求一边磕头，好不可怜。
“阿苑？”殷子初说，“哪个苑？”
老李头显然不会回答殷子初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见他可怜，虽然不满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老爷爷，我不是你孙女，我也不叫阿苑。”
老李头似乎听进去了，他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小姑娘，以指描摹她眼睛的轮廓，说：“怎么不是阿苑呢，这眼睛明明就是阿苑啊。”
“眼睛……”符祈月捕捉到某个关键，终于抓住了那抹闪过的灵光，“眼睛！”
殷子初说：“祈月？”
符祈月对殷子初说：“小依不是王晓依，她真名是王凤歌，是村长王德容走失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天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