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凌时挺直的背脊，成迁用笔轻轻戳了戳，竟然毫无反应。要是平时早就龇牙咧嘴地回头做鬼脸了。
怎么？考砸了？
凌时半天才把目光从那行字移开。
他轻笑一声，呵，“少年不识愁滋味”，是讥讽自己“为赋新词强说愁”了？怪不得只给40分啊。
凌时默然，装作不在乎地把试卷往抽屉里一塞，刷起化学教辅书来。
但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那句话如惊蛰那天的雷声一般萦绕在自己头顶上，久久没有消散。
他不是个会故意用华丽词藻修饰文章的人，大多是有感而发，也许这篇文章不符合正能量吧。凌时自嘲道。
正想着，老曹拿着几张纸走了进来。前排同学眼尖，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就朝凌时成迁的方向看过来。
凌时心道不好，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果然，老曹把那沓纸往讲桌上一摔，扶了扶眼镜，严厉道：“前两天考试我没找你们。今天来一起好好算一算。来，那天在这张破纸上签名的全都给我站起来。”
全班哗然。本来以为这事过了，没想到攒着摸底考后一块算呢。
凌时首先反应了过来，作为“起义头子”，第一个站了起来。小花看到他凌哥站了才恍然大悟，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全班站了49个人，只有寥寥几个同学和成迁没有站。
“好啊！正事不干学会搞这一套了？”老曹眉头紧皱，“这什么意思？陈胜吴广起义？用人数逼老师就范？这别人的前途你们担待的了吗？这学校的决定你们还想插手？哎，我这班主任要不要你们来当啊？还是想当校长？”
凌时本来就因那一句评语窝了一肚子火，现在正处于爆炸的边缘，这导火线一点燃，就快要炸了。
突然，凌时背在背后的手被人轻轻握了一下，四指相扣，传递着一些让他忍耐的讯息。
这温热的触感让凌时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他回握了一下成迁，示意他放心。
手被抽走了，一下子空落落的，凌时握了握拳头。
“沈萧华！”老曹见全班恹恹的，便开始逐个击破，“你名字签在第一个，杨主任看到差点心梗，你回家好自为之吧！”
小花立刻愁容满面，怪不得这两天他爸阴阳怪气的，原来想等他考完试给他一顿“竹笋炒肉”吃。
“余嫣，陈薇，我以为你们两个女孩子平时文静乖巧不会惹事，怎么也蹚了这趟浑水？是不是有人撺掇蛊惑你们的？”
余嫣和陈薇都低着头不说话。
“还有，凌时，”老曹目光如炬，走到凌时桌前，仰头看着这个高自己一个多头的少年，“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你也要为你那天在办公室说的话负责！”
凌时知道老曹早就把那天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搞得一清二楚了，他也不想闹大，反正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又何必争这口舌之争呢？
“对不起曹老师，”凌时首先服软，“那天我是太冲动了，想着人多力量大，看看能不能把成迁同学留下来，都怪我，您和杨主任要惩罚的话就惩罚我吧！”
老曹没想到这内心世界丰富的小孩今天这么好说话，本来想说的狠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杨主任那边她早就搞定了，无非是小孩子口无遮拦，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不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嘛，我们也都是那时候过来的，青春期难免比较冲动嘛，都是同学义气什么的……
只是他们太嚣张了，不杀杀他们的威风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干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凌时看老曹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知道这事快要翻篇了，正准备再说两句软话。
“不是的！”凌时前桌的陈薇突然说了一句，脸不知因为什么胀得通红。
“什么？”老曹眯眼问道。
“我们没有被蛊惑！我们都是自觉自愿签名的！”
凌时：……
你是树懒吗你反射弧这么长？
“对！我们没有被怂恿，我们都是自愿的！”小花紧跟其后表态。
“对，我们是自愿的！”
“是，没有人强迫我们！”
凌时：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眼见着老曹的脸越来越黑，凌时也两眼一黑，完了，这全班检讨书赖不掉了。
本来想放过他们一马的老曹：“原来到现在你们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我懒得和你们废话，所有签名的人一份1000字检讨今晚交上来，不写完不许回家！来，也别坐了，都给我站着写！”
“曹老师，”成迁轻轻站了起来，“事出有因，他们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出发点是好的，而且我现在也完成目标留在了5班，不知能不能……”
“成迁你别说了，”老曹及时打断了他，“虽然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还把我们班的平均分拉高了好几分，但一码归一码，这个检讨他们必须写！”
见老曹态度坚决，成迁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那我也跟他们一起写吧，毕竟此事因我而起。”
凌时：……
果然还是那天跟着他们跑3000的成迁。
一开始只听得全班刷刷的写字声，过了一会儿，唉声叹气一波接着一波。
站着写不废手，废的是腰和脖子。
老曹见他们一个个捶腰捏脖子的，又好气又好笑，却还要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
此时不立威严何时再立呢！
凌时写得飞快，一会儿1000字就洋洋洒洒写好了。他悄悄转头，见成迁还在不紧不慢地斟字酌句，白眼翻上了天，他趁老曹低头批作业的时候一把抽走了成迁的检讨。
卢那察尔斯基曾经说过：犯错误乃是取得进步所必须交付的学费。
凌时：……果然还是喜欢引据论典。他飞速浏览了下成迁的风格，照着他的口吻写了下去，活脱脱一篇议论文。
成迁看着眼前少年单薄瘦削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凌时正在苦命思考名言中，突然——
“哟咋了？犯什么错误了全班受罚？”物理老师白宇走了进来，朝曹老师点点头，“我来的不赶巧？还想占用一节晚自习把物理试卷讲一讲的。”
“白老师啊，救星啊！我们现在特别想上物理课！”小花嚎叫道。
曹老师白了他一眼，转头道：“你先上吧，等你下课我再来！”
“还来？”全班都嚎叫着。
曹老师理也不理，“哒哒哒”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白宇：“好了，现在把刚发下去的摸底卷拿出来，本次……”
“白老师，我们还站着呢！这样上课多遮挡视线啊！”小花说着朝白老师挤眉弄眼。
“说的好像你们坐下就能认真听一样，我看站着还精神点！”白宇幸灾乐祸道。
“别啊白老师你最好了！”
“小白老师你最帅了！”
“白老师你是H中第一大帅哥！比计算机课那个江源老师帅多了！”
“对啊对啊，是江源‘脑’师！”
“哈哈哈哈哈……”江源老师是白宇老师来之前公认的教师帅哥排行榜第一名，可惜他是南京人，天生“l n”不分，说起话来多了一些笑料，配他的脸有违和感。
白宇老师和这群熊孩子们差不大，平时也爱开开玩笑什么的，听到这些话早就笑歪了嘴，也禁不住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
他也不答话，往教室后排一张望：“哟成迁还站着？那都坐下吧！你们这次可都是占了成迁的光。他在这次摸底考试中考的教改班的试卷，不但是100分，还是教改班唯一一个100分，太给我长脸了，虽然和我关系不大哈哈哈……”
“啊那谢谢大神！”冷不丁的，凌时冒出来这句。
“谢谢大神！”
“感谢大神带我们飞！”
此起彼伏的声音不绝于耳。
成迁被弄得一脸尴尬，用笔轻轻戳了下凌时的背。
“ouch！”凌时浮夸道。
成迁白眼，他压根儿没用劲。
白宇：“好了好了，没完了是吧，快把试卷拿出来，我们来评奖一下。本次考试考的都是暑假作业上的原题，不难，我们班平均分88分，88以下的同学要加油了哈！来看第一道……”
刚好卡88的凌时：……
所以物理在班级排名大约二三十，化学也不指望了，其它科目应该都在前面。至于语文……想到语文他就痛心，他从来没拿到过这么低的作文分数，他的作文每次都是当作范本读的。这次估计要当作反面教材了。
想到这里，凌时偷偷掏出小灵通——大神分数发来瞻仰一下？
一阵震动。
「债主」：我活得很好还不想英年早逝。
「凌时」：咳咳，用词不当。那分数发来让我等膜拜一下？
「债主」：语文120，数学150，英语145，物理100，化学100，政治88，历史94。
「凌时」：不是人啊！
凌时对比一下自己的，嗯，还有30分差距。哦不对，成迁考的是教改班的试卷，没有可比性……苍天啊，不是人啊！
「债主」：谁不是人？
「凌时」：我我我，我不是人，您是神！
刚听到一阵轻笑，凌时又补了一条：经病！
「债主」：……放学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