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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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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小了,寂静重回室内。北洛握住阿玄的手,默默为他输送妖力。少年体内的妖力与傍晚时分相比,竟又孱弱了不少。先前灌入的妖力荡然无存——这具身体好像一只有着裂痕的杯,妖力如杯中之水,不知不觉,漏去了大半。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不断吸收你的力量,身体却又空又沉。”阿玄轻轻抽回手,“别再浪费你的妖力了。”

北洛脸色一沉,“不许这么说。”

望着那紧蹙的眉头,阿玄心中满是不忍。他主动拉起北洛的手,笑吟吟地,“好——不说了。听哥哥的。”

他笑起来时,目光真挚,总有几分天真的孩子气。北洛一时语塞。面对这样一张笑脸,他还如何说得出话来?

他默默叹息,无奈于自己总是被这个少年轻易地挑起烦忧,又轻易地被抚慰,心生欢喜……心生妄念。

不由自主地,北洛的目光落在阿玄手背那道不太起眼的白痕上。他无法忘记它最初的样子,正如他无法忘记玄戈尸体上血红的裂隙。那道裂隙在玄戈胸前整整横亘了十年,就是它,带走了正值盛年的辟邪王。

那是天鹿城的痛,亦是北洛的痛。

这道宿命般的伤口,如今似乎又一次将他们推向了绝境。

北洛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必须尽快见到巫炤。”

“你找到他在哪儿了?”阿玄道。

“我会找到的。他的时间不多了——为了获取力量,巫炤早已不择手段。他需要力量,有力量才能通过水镜,而只有通过水镜,才能继续他的杀戮。你与他近距离交过手,我担心……你身上的异状,极有可能与他有关。”

阿玄听了,神色却异常平静。

北洛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你曾说过,黑雾之中除了巫炤,还有另一个声音。那是鸤鸠,一只追随巫炤的笨鸟,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眼睛。只要能找到鸤鸠,便不难发现巫炤的踪迹。”

“如何才能找到这只笨鸟呢?”

“乌衣国、还有穷桑城都有我们的朋友。我早该想到的,寻找一只笨鸟,自然就该用鸟儿们的方法。”

阿玄点点头,“希望很快就能有好消息。到时候,如果我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就好了。”

北洛沉默了一会,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在少年的面前。

阿玄看了看北洛,然后伸出手,轻轻搁在北洛的手心。对方翻转手掌,握紧了他。

“一直以来,我只希望你平安、快乐,可是……”

“北洛,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为了那些孩子,为了所有无辜死去的人。”

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水汽的味道。凉爽的时辰从叶尖滑落,“滴答”一声。

“玄儿,答应我一件事。”北洛神色肃然。

阿玄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

“傻瓜,不先听听我说什么。”

“我相信你。你说的话,我从不怀疑。”

北洛的眼神像一泓秋水,深邃、无声。阿玄心中一热,一腔早已滚沸的灼油如滴入一颗凉水,瞬间炸响。他情难自禁地抓起北洛的手腕,眸色一沉,张嘴咬住。

心脏砰然搏动,切齿地疼了几拍。

用牙关含着那截温软,阿玄只叼着,没有用力。北洛知他难受,主动将腕子往他嘴里送。阿玄却摇头,闭上了眼睛。

北洛靠过去,在他耳畔道:“以后,我说的是以后,玄儿,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的生命不仅仅属于这儿。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玄保持着缄默,身子却很轻地抖了一下。牙关在鲜活的皮肉上刻下一道浅浅的印记,然后松开了。

两人同时垂眸。看着发白的牙印渐渐变红,将一根青紫色的血管括在其中。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露出一颗脑袋,阿玄裹被睡去。不多时,梦魇似又悄然而至。听见模糊的嘟囔,北洛离开书案,和衣上床。

像是因贴近的温度而感到心安,少年紧皱的眉头略微打开,两瓣薄唇也松弛下来。

挥手熄灭所有灯火,北洛斜倚床头,手掌搭在阿玄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打。

月亮出来了。十五的月色明晃晃,透过窗户,洒下一地婆娑。北洛双目半阖,似睡非睡。良久,他手指微微一动,幽幽星芒从他心口无声浮出,汇聚成数道流幻的金线,盘桓于指尖。他凝视着那团金芒,神色无比肃穆。

片刻后,北洛指尖轻点。那金芒随之飘动,被推入了阿玄的心口。

不到两个时辰,阿玄便醒了。温暖的体温就在身畔。恍惚回到从前,那些难眠的夜里,北洛就是这样守在床边,哄他入睡。

他迷糊地问道:“天快亮了?”

“是月光。”北洛一动未动,嗓音压得极底,“子时刚过,继续睡吧。”

阿玄揉了揉眼睛,歪过脑袋。眉目仍是倦怠,眼神却异常清明。眼下两团铅灰的阴影,颊边一颗小痣,浅浅笑意浮上嘴角,就着月华,一一被北洛尽收眼底。

北洛拂亮床头的小灯。

“天晴了?”

“嗯。”

“春宵一刻值千金。”

“怎么。”北洛笑了笑,“不舍得睡了?”

阿玄眼波斜飞,“待真正春宵之时,自然是不舍得睡的。”说完,他不知想到什么,美得一脸春色,忍不住笑起来。

那快乐感染了枕边人。北洛唇如弯月,静静凝视着那双笑眼。阿玄倒从不知北洛的视线具有此种魔力,直盯他抓心挠肺,身上似有电流涌过。他干脆扭过头去,只看着床边那盏琉璃小灯。

冰蓝与浅金色的碎光微明微暗,恰如光明野的天与地。

“北洛,跟我讲讲晴雪姐姐的故事吧。”

北洛半躺在阿玄身后,持颐沉思片刻,“你想听什么?”

“她认得玄戈,对不对?她和玄戈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北洛看着那只泛红的耳朵,缓缓道:“人有三魂七魄,能入生死轮回。一辈子,由生到死,便是独一无二的一次,不可更改,亦不能重来。一入生死,阴阳两隔;一入轮回,前缘望断。

“风晴雪,她很幸运。她不仅找到了自己的挚爱,而且,两心相许。可惜造化弄人。为了让屠苏得以重生,她放弃轮回,愿死后化作荒魂,以此向女娲娘娘求得千年的寿命。整整九百年,她踏遍千山万水,只为找寻一样东西。”

“她在寻找什么?”

“一根辟邪的骨。”

“辟邪的骨?”阿玄转过头来,既惊异,又不解。辟邪死后,肉身不腐不坏,但很快将消散于天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若是想要得到辟邪的骨,必须在辟邪活着的时候生生取出。而且除非是辟邪自愿赠予,否则取出的东西,与普通兽骨无异。

“是玄戈——”阿玄心念电转,愕然坐起。

他回想起风晴雪的话,以及某个时刻,她那双饱含哀伤的眼眸。他一下子明白了——当风晴雪历经艰辛,终于抵达天鹿城时,玄戈的伤口已受魔气侵蚀多时,命不久矣。是玄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取出自己的骨,了却了她千年的夙愿。

北洛道:“风晴雪妙手仁心,在得知玄戈的伤势后,不仅留在天鹿城为他疗伤,更是远赴不周山,苦寻龙血草。只有找到龙血草,才能救玄戈一命;正如只有辟邪的骨,才能换回她心爱之人的性命。”

“可是……”阿玄难掩心中的悲伤,“泱茫大地,真的就连一株龙血草也找不到吗?”

“神早已远离人间,不再眷顾世人。盘踞在不周山的龙族也已消失了太久。或许,在这尘世某个隐秘的角落,确实还生长着一株龙血草,只是,玄戈他,没有时间了……”

叹息,几不可闻,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天鹿城的夜,如此静谧,好像所有生灵都在城池的怀抱中安眠。黛蓝色的夜风捎着树叶和花朵的香气,掠过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街道,悄悄进入孩童们的梦乡。战士们则像马一样,在睡梦中也时刻保持着警醒。

“好在晴雪姐姐还有时间……”阿玄轻声打破了沉默,“她总算是达成所愿了。”

北洛闻言一怔,心里有点酸,有点苦,有点杂陈的滋味。

他也曾像风晴雪那样,独自踏上漫漫旅程,只为查明阿玄的身世,寻找为他治疗心疾的方法。从岑府开始,他一点点,将时针往回拨动。出乎意料的是,他竟在牙山深处,找到了阿玄留在人世最初的痕迹。

那是一棵苍松的记忆。五十年前,北洛曾亲手将它栽下。从一棵纤弱的小苗长成挺拔的大树,它见证了森林中无数生灵的生息与消亡。然而,它从未见过如此奇特之物——皱巴巴、黏糊糊,像一团刚从地底冒出来的灰蘑菇。

这样的丑东西,它决不允许停留在自己脚边。于是它晃动枝桠,丢下几颗松果。其中一颗,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朵“蘑菇”上。那丑陋的小东西竟然扭动起来,发出呀呀的啼哭声。

苍松吃了一惊,原来这不是蘑菇,而是一个人类的婴孩。

孩子胸口横贯着一条非常明显的伤疤,几乎与他瘦弱的四肢一般长。苍松默默叹息。它听说在林子东麓,靠近村庄的地方,常有被遗弃的女婴和患病的孩子。眼前这个娃娃,或许也是因此才被丢弃到这里来的。

苍松无法改变什么,它只能尽力伸展枝桠,为孩子落下一片遮阳挡雨的树荫。

一日一夜,婴儿啼哭不止。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情况依旧没有好转。第五天,孩子终于哭累了,沉沉地睡了一整日。第六天清晨,疲惫不堪的大树迟迟醒来,发现孩子居然不见了。

一道微弱的痕迹自它脚下向外蜿蜒,朝着涧溪的方向。

孩子去了哪里?苍松将疑问送往风中。它与草木对话,和动物们交谈,但始终未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在生命不断萌芽与消亡的世界里,终于,它选择了释然。

“顽强的小家伙,死不了。”苍松这么告诉北洛。

“在出发前往不周山之前,玄戈已将胸骨赠予了晴雪。生取胸骨,妖力震荡,附着于这一截骨头上的王辟邪之力虽然不多,但毕竟是天地间至纯至坚的力量。它随着风晴雪的脚步四处游荡,数十年后,在栖霞大山的深处,化为了一个婴孩。”

北洛的语气,平淡、轻巧。将这个孩子带回天鹿城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自己又是如何从一点点猜测,一点点疑虑,到一次次寻找,一步步确信——这其中的心酸苦楚,欣慰欢愉,只有他自己知道。

梦寐以求的真相就在眼前,最后一块拼图也已拼贴完毕,阿玄却似北洛般平静,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一入生死,阴阳两隔;一入轮回,前缘望断。”他低声念道。

他“死”过一回,这辈子,便重头来过。风晴雪是幸运的,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此时,此地,整个人,一颗心,都新新崭崭,真真实实。

“在这天地之间,仅有一人,可与我妖力相互应和,相互交融。”

“是玄戈。”阿玄道。

北洛轻轻摇了摇头,“是你,玄儿。以前你曾问过我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回答。现在,你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阿玄看着北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从那两张薄薄唇瓣间吐露的每一个字,都令他心跳愈发地有力。

这是他全然信赖的兄长,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和老师,是广阔天地的锚心,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曾经,我怕离你太近,会令你受到伤害;我以为过去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只会成为你生命里的负担;我怕时间和阅历会甘愿让自己活在牢笼之中。有所惧,便不敢去做,不敢去爱,这样未免太差劲了。师父师娘若是知道,定会觉得他们这个儿子太不中用。”

一抹星月在北洛的眸间闪耀。

“玄儿,在我心中,只有一人。我愿同你并肩而战,生死相依。这便是我给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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