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堔礼再次在莫名的疲惫中醒来，浑身的颤栗似乎还没完全散去，身体里仿佛还残留着莫名的触感。
他揉了揉眉心，深蓝色的眼落下几分晦色，耳尖到脖颈的温度却还没散去。
轻薄的被子落在他的腰间，周堔礼下了床，进了浴室。
水声淅沥地响起，白雾升腾。
周堔礼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什么。
一个看不清的人影正低头朝着他靠近。
落在耳边的轻笑也若隐若现。
他睁开眼，水珠挂在他纤长的睫羽上，一颤便纷纷落下。那双深蓝色的眼难得有几分茫然，
周堔礼只觉得那画面熟悉至极。
*
大雾依旧没有散去。
这天，宋安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客人。
他们这明明只是一个毫无起眼的小酒店，但似乎总能遇上一些奇怪的人。
面前的男人扬着几分令人不适的笑，手臂撑在前台的台面上，裹挟着浓重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我只是要一个联系方式，很为难吗？你们这些服务人员不都是客人至上的吗？现在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我吗？”
宋安微不可见的后退了一步，掩盖在黑色碎发下的眼睛看不甚清。
“先生，我只是一个酒店前台。”
男人穿得张扬，恨不得把衣服所有的标志都展示出来，彰显他过人的财力。
听到面前这小前台这像是示弱的话，他的舌尖抵了抵上颚，脸上笑意越深。
普通酒店前台才好啊，玩起来才带感，那种想反抗又反抗无能的脆弱神情出现在这人的脸上，被捂住嘴，眼尾发红的模样一定好看极了。
情场经验十足的富二代，不过是凑巧碰见人领进了这家毫无名气的破酒店，他本只想开个房间随便休息一下，没成想却看见了这样一个诱人的货色。
清瘦的身型，被马甲束缚的劲瘦腰肢，看起来柔韧十足，到时候握在手里的感觉肯定不错。还有小前台垂下脑袋时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看向人时微微上挑的眼尾，哪怕双唇血色不深，但微微张口时却能瞧见那一点隐秘一般的红。
男人的神色愈深，舔了下干涩的下唇，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平时就是这样站在这勾引那些男人的吧，嗯？”
看着小前台一副害怕懦弱不敢言语的样子，惯来喜欢用手段的富二代恶劣地这样说。
他又凑近了几分，几乎是想要贴在宋安的脸上，用一种威胁的语气哄诱着，“你也不想丢掉工作吧，乖一点的话，说不定我心情好就能给你更多，想要房子还是钱？”
宋安看着年岁不大，像是那种刚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
这种人给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好掌握得很。
富二代已经见过许多这样的了，厌弃后随意打发一下就行，根本不费功夫。
他笑了一下。
宋安终于抬起眼看他，门口有新的客人来了。
他沉默地交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像是一种无奈的屈服。
富二代满意他的识趣，向他露出一个笑来，故意压低嗓音做出一副暧昧的样子，“宝贝，晚上等我。”
宋安喜欢现在安稳的生活，但遇上这种随心所欲又有所权势的人实在麻烦得很。
毕竟，在这所城市，一个高中学历的人并不好找工作。
可有些时候总有些麻烦喜欢自己找上门来。
宋安熟练地为下一个客人办理入住，似乎完全没有为刚刚的事烦恼。
他的目光落下，看见了一旁直通安保室的通道里，露出的半截身影。
中年人看着富二代走远，唇角上扬。
果然他就知道，这人可不安分。
想起自己不着痕迹地领着那富二代过来，中年人得意地转身回了房间。
等这人被别人用过了，那个大人物肯定不会再护着了，到时候可就是他出手的好时机了。
“就是可惜别被玩坏了。”中年人摸了摸下巴，脸上挂着几分恶心的笑。
宋安站在通道口，黑色的眼注视着他的举动。
……
夜晚到来得有些快。
坏了一半的手机屏幕收到了一封陌生的短信，宋安知道是白天的那个男人。
【晚上七点，来金色****】后面的话被坏掉的屏幕全部遮挡，看不清。
不过宋安已经知道了地点，以金色为名的颇负盛名的夜总会，整个城市只有一家，全名为金色天堂。
宋安面无表情地按灭了屏幕。
下班后他先回家吃了晚饭，换了身易于行动的衣服，将扣着折叠小刀的钥匙串收进了口袋里。
他揉了揉小奶猫的脑袋，对着它蓝色的圆眼，轻声道：“在家要乖乖的。”
“我很快就回来了。”
小猫蹲坐在门口，歪着脑袋，看着宋安关上门。
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连时间都有几分缄默。
富丽堂皇的金色天堂，哪怕是在大雾中，也依旧醒目得如同庞然大物。
宋安停在了门口，这里惯来喜欢以权财区分等级，没有会员且穿着普通的他进不去，于是宋安给那个人发了短信。
对面很快回复：【等着。】
白天见过的富二代搂着女伴下来了，只是简单地与门卫打了招呼，宋安很快便被放行。
富二代一见到他，便忍不住皱眉，“不是让你穿工作服过来吗？穿得这么晦气。”
宋安穿着并不醒目的黑色外套，宽大得将他整儿套在了里面。而他此刻微垂着头，狭长黑色的碎发将他好看的眉眼整个掩藏，只露出一点蕴着平和温淡的下颌，像是一道与雾气融为一体的影子。
“啧，算了。”年轻男人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想着反正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穿什么都是情趣。
不远处的大门又开进来了一辆黑色的豪车，流畅的外形一下子抓住了附近爱车人士的目光。
富二代挑眉，眼里露出几分嫉妒，“改天老子也是搞一辆来。”
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那可不是说买就能买的，全球限量的定制款就算他再有钱也没有门路。
宋安也看了过去，却发现那辆黑车有几分莫名的眼熟，黑色的眼睛里露出了茫然。
他抿着有些干涩的唇，敛下眼，将头低得更深，试图让自己变得像是不起眼的路墩。
宋安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幸好，他们在门口逗留的时间并不久。
宋安低着脑袋，紧跟在富二代身后进了去。
……
“周先生，已经到了。”
周堔礼睁开眼。
他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建筑蹙起眉峰，他惯来不喜这种声色犬马之地，只可惜今天邀约的是一个不能推却的朋友。
只是在看向门口的瞬间，周堔礼似乎看见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跟在一个轻佻的纨绔身边，有些沉默的惊慌。
周堔礼深蓝色的眼睛半敛，藏住了那半分深邃。戴着手套的指尖落在了质感极佳的西装裤上，轻扣的动作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半晌，他还是开口。
“云斯，跟去看看。”
被黑暗遮掩的面容，只在阴影处落下棱角分明的下颌，浅淡的唇色映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冷意。
助理显然也看见了那人，也明白了自己老板的意思。
“好的，周先生。”
……
宋安跟着富二代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包厢内，一打开门，嘈杂喧闹的音乐声就硬生生地钻入耳里。
里面与富二代同装扮的还有好几个，富二代一进门就与他们熟络地打招呼，看样子都是狐朋狗友。
每个人身边都坐着一两个漂亮姑娘，宋安看了过去，发现还有几个小男生，年龄似乎比他还小，画着妖娆的妆容，与人喝酒调情。
沉默的宋安像是一道格格不入的影子，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穿着普通又肥大的外套，拉链拉到了脖子下，毫无特色的黑色长裤，双手揣在兜里，除了那半截于缝隙之中探出的苍白的脸，他毫不起眼。
似乎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路人。
而带宋安进来的富二代则是搂着自己的女伴融入了他们，坐在最正首的男人将宋安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才轻笑着：“小二，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极品？”
话音才落，便又有人附和，“看起来很普通啊。”
宋安听着他们对话，不动声色地看过整个房间。
富二代咋舌，白了他们一眼，“没眼光。”
随后对宋安说：“把头抬起来，让大家好好看看。”
宋安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在炫目的灯光下却显得格外深邃，他慢慢抬起了头。
没有富二代预想的懦弱不安，也没有惊恐害怕，那张好看的脸上只有一片毫无波澜的平静，他只是沉默着，又注视着。
莫名的，富二代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渗人，但是一错眼，刚刚的异样又恍惚只是错觉。
他暗自嗤笑，不过是一个酒店的小前台，看上去瘦弱地不行，能做什么。
富二代又放下戒心，大口喝光杯子里的酒。
庞大的雾气包裹在这幢建筑四周，它们缠绕着，从一些无人注意的角落中悄然侵入。
像是人类的思维所无法触及的存在，沉默地升起，弥漫在已经渐渐腐烂的城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