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邱羽怀疑自己听错了，当初才隽大会魔域之乱不是早就洗清了吗，公孙业已经戴罪身死，修真界如今又为何平白无故进攻魔域，不仅如此，更不能让他理解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八杆子打不着的凡人参与。

可看着玖笙乘风而下，脸上表情严肃异常，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还没等他再过多思考，玖笙又接着道：“结界一破，魔域七十二族擅自发起反攻，修士还能抵抗几下，那些凡胎肉|体的凡人根本就是活肉靶子，人魔两族矛盾由此激化，两界边境如今已经乱成一团了。”

邱羽皱眉，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对付公孙允的阵营还没有建立，自己人倒先打起来了，这次混乱，来的也太过巧合了点。

几人不再废话，当即决定先起身返回魔域，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天色逐渐阴郁，雷声滚滚，淅淅沥沥的雨丝开始笼罩而下，几人御风而行，玖夜始终牢牢握着邱羽的手，温暖顺着掌心安抚他的心跳，暗紫色结界在头顶张开，为他遮去沿途刺骨的冷雨寒风。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邱羽总感觉玖夜状态不太对，似乎自仙界归来，每动用魔气一次，他的脸色都会比上一刻更加苍白几分，想来他本就失了半数修为，最近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多少吃不消。

担忧着，忽然又想起伏魔窟中锦骥被打断的话，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小白，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不冷的，结界撤去吧。”

玖夜一愣，旋即轻笑着蹭了蹭他的发顶，似乎是想证明自己无事，头顶结界紫光更甚，比刚才更扩大了几倍，连呼啸的风声也被尽数隔绝。

邱羽有些无奈，还想再问伏魔窟中锦骥的话，一声闷雷在不远处猝然响起，吓断了他的思绪。

魔域已近在脚下。

密密的雨雾终于停息，天空的阴鸷却愈发浓郁，远远看去，高耸入云的巨大拱形结界果然撕裂了一块巨大裂口，结界下火光连天，滚滚浓烟如泼墨黑龙刺入云霄，时不时爆发出几道刺目强光。

轰隆！

一声巨响猝然响彻魔域，不知谁的灵力打偏，厮杀众人头顶半座大山登时坍塌，地面剧震，庞然巨石暴雨而下，众人慌忙停下打斗，叫骂着四散逃避，两只还没完全化形的半大小猫妖夹在其中，被疯了一样逃命的人群推倒在地，无数只脚踏在身上，大的呜咽一声，毫不犹豫挡在了小的身上。

可就在这时，一块马车大小的巨石当空滚落，被山腰断树一拦，咔嚓一声弹出数丈，竟向两只小妖直直罩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石块碾上两只猫妖瞬间，半空白光骤闪，一道闪电轰然降下，巨石砰的炸裂，只剩漫天碎粉簌簌洒落。

小妖颤抖着抬起脑袋，却见腾腾翻滚的烟尘中，一位貌若天人的银发男子降落身前，安抚着将自己搀起。

正是邱羽。

在他身后，又有几道身影半空落下，不断塌落的巨石竟开始纷纷逆转，大山眨眼间恢复如初。

邱羽嗓音温润：“没事了，还能站起来吗？”

小妖怯怯摇头，望着邱羽的脸出了神，邱羽低头，注意到了鲜血淋漓中，小妖弟弟被踩断了一条腿，抬手为他疗愈了伤口。

小妖刚想说谢谢，再抬头，却看到了自家尊上出现在男子身后，当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玖夜睨了小妖一眼，抓起邱羽的手：“给我看看，天雷都敢抓，手心都灼烂了，那么高的地方说跳就跳，不知道自己脚踝受过伤吗？疼不疼？哥哥下次再这样，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邱羽扶起小妖，对笑着眨了眨眼睛，刚想说自己如今已经不怕这种小伤了，玖夜却已经开始施法疗伤，那团淡紫魔息幽幽萦绕，却几次都没能愈合他的伤口。

玖夜脸色登时沉下，邱羽怕他再动怒，悄悄施法帮了他一把，只见魔气滋润下，手心伤口渐渐愈合如初。

玖夜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语焉不详的奇怪惊呼，接近着，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瞪大双目僵在了原地。

“那是……尊，尊上和……尊上？！”

小妖闻言也讶异扭头，竟看到了尊上身后山石上，另一个尊上，准确来说，前一任尊上屹立在上。

魔域霎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岑寂。

锦骥环顾了一下四周，脚尖一点从山石上款款而下，站在了玖夜身边，玖夜面无表情，揽着邱羽向旁边挪了半寸。

“豹老。”锦骥目光阴沉，望向人群中一个白发老头，“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被点名的老头浑身一震，抖如筛糠：“报，报尊上，我，他，他们莫名其妙攻上魔域……我们，我们被逼无奈，这才反击自保……”

话还没说完，修士那边立即有人高声反驳：“胡说！分明是你们魔族乔装混入凡界，欺骗凡人结为夫妻，生下不人不妖的畜生祸害，要不是前日人司仙人显灵，小畜生们现出真容四下伤人被擒，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方才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恶狗先告状，忒不要脸！”

听到此处，邱羽眉头皱起，与玖夜交换了视线。

又有魔族反击：“我呸！魔族怎么就是畜生了？你们人又好到哪去！自古以来多少魔族被你们辱杀折磨致死！究竟是谁不要脸，要我说，凡界才是真正的畜生！”

“你有种再说一遍！”

“说就说了，畜生畜生！怎么样！怕你？来干啊！”

两方争辩着就要再次动手，兵器相接之时，只听嗡的一声破空锐响，一把巨大的白骨弯刀自半空直插入两拨人面前，骇人的魔气激荡横扫，将所有人震飞了十丈开外。

玖笙降落锦骥身侧，收回了那把还在轻晃的白骨刀。

立即有人认了出来：“您是？您是狼尊之女？您不是已经……”

锦骥眯起了眼睛，那人登时吓得闭上了嘴，跪在地上再不敢抬头。

玖笙没有理他，颔首对锦骥汇报了些什么，锦骥的神情愈发阴鸷起来，邱羽竖着耳朵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正想去问玖夜，一声鹤唳忽然从结界破口处悠悠传下，紧接着，一只白鹤扑腾着翅膀落在邱羽身侧，嘴里叼着一只九皋山特有的传讯符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邱羽迟疑着接过符篆，犹豫着要如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谁知手指刚触碰符篆，姜乾的声音立即扩音了出来。

原来，姜乾一行人不久前刚到九皋山就得到消息，前日，凡界各地神庙突然大规模倒塌，其中最多的便是仙帝庙与人司神庙，不仅如此，各地大信徒豪绅同时收到了公孙允托梦，暗示修真界与魔族勾结，大战将临，三界再度浩劫。

事出突然，他本想先集结各大派商议，谁知经过寒凛山一事，凡界对修真界的信任早就岌岌可危，各地暴|乱频发，山派被百姓围堵打砸分身乏术，别说集结，大半的掌门压根联系不上。

随着最后一句话结束，符篆众目睽睽之下自焚殆尽。

邱羽眉头拧出川字，抬头看了看玖夜，后者面色有些苍白，安慰地用拇指摩挲他的手心，随后猝然抬眸，不远处，几个族长模样的魔族登时面色扭曲，捂着脖子倒地抽搐起来。

随行的见此情形，慌忙想起身去扶又不敢动，跪着爬向前任魔尊求饶。

锦骥挑了挑眉，不仅没有任何阻止的打算，反而后退一步，一副任由玖夜发挥的架势。

几个老族长的哀嚎声更凄惨了几分，听得旁观幸灾乐祸的修士凡人此时也忍不住浑身发寒，哆嗦着膝盖打颤。

玖夜开了口：“本尊不过离开数日，几位前辈就这么沉不住气？仙族从中作梗不假，但凡界的废物有多大能耐，魔域结界究竟是怎么破的，这乱子又是怎么起的，前辈们当真不知？”

此话一出，几个老族长瞬间面如土色，不顾脖子几乎变形到断裂，脑袋咚咚磕地求饶，其余魔族俱是肝胆俱裂，纷纷效仿着伏地磕头。

修士与凡人们一看这阵仗登时明白七八，哪还敢说话，个个吓得鹌鹑一般缩头缩尾，僵直原地。

玖笙嗤笑出声，白骨弯刀在指尖把玩擦拭：“这才过了多久，魔域已经成了这般朽烂模样了？君不君臣不臣，什么野狗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弟弟下不去手，姐姐乐意代劳，正好把这群猪狗脓包扒了皮，补了头顶结界怎么样？”

族长们吓尿，脑袋磕得更加起劲。

玖夜看得腻烦，厌恶地躲开地面飞溅的污血，扭头拉着邱羽离开，留玖笙怪笑着朝一众老魔靠近。

邱羽被他一路一言不发拽得跌跌撞撞，明显感受到了无声的躁动和委屈。

身为一族至尊，本应万众敬仰，玖夜却从出冥川那刻起就不被认同重视，被骗被利用，一半的修为又给了自己，实力大减，魔族更无几人信服，如今又被部下背刺，论谁都难以接受，可他就这么一路默默承受着，从不在自己面前抱怨分毫。

可人心终究是肉做的，再强大的盔甲，终究也有碎裂的一天，玖夜真的太累了。

邱羽心中酸楚，几次尝试，终于在一处巨大山洞前将他拉住，抱住不住轻声安抚。

啪嗒！

几滴热泪滴落，邱羽登时慌乱，想抬手去擦，却被玖夜抱得更紧。

“就这样，别动。”玖夜鼻音闷闷，埋在他肩窝轻蹭，“让我抱抱就好了，不想哥哥看到我这副样子，可我……”

话头哽咽，邱羽轻抚玖夜后脑，任由肩头濡湿温热：“好啦好啦，没关系的，哥哥明白，哥哥都明白，难受了就哭吧，哥哥在呢，哥哥一直都在。”

哽咽声愈响，变成了呜呜的抽泣。

邱羽叹气，像安抚小朋友一般轻拍他的后背，听他哭声渐息，就这么趴在怀中浅浅睡去，脸上挂着未干的水痕。

雷鸣渐止，雨帘再次悄然垂落，玖夜的呼吸不太平稳，时不时梦呓几句什么，眉头蹙起，被邱羽轻拍着抚平。

大半长夜就这么无声而过，邱羽坐的腿脚发麻，脑子里却想清楚了许多事情。

滴答。

洞顶一滴水珠猝然晃悠着坠落，清脆的声响惊醒了玖夜，这才发现自己竟在哥哥怀中哭着睡去，当即红着脸弹坐而起。

邱羽四肢僵硬，仍坚持着撤出一个微笑：“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玖夜垂眸，乖巧点了点头。

邱羽暗自捏了个诀舒缓身躯，若无其事任由玖夜搀起。

“我有一件事想与你说……”，“我有一件事想与哥哥说……”

异口同声。

两人相视一怔，却是心照不宣。

“哥哥是想说公孙允的事吧。”

邱羽点头：“凡魔两界混乱太过蹊跷，这些事看似杀伤力很大，可仔细一想却又十分容易攻破，无非是费些心神解释开，公孙允如此多此一举分崩各界，我猜，莫非是麒麟阵出了问题，法阵被毁反噬之重，让他必须如此拖延时间。”

“哥哥想怎么做？”玖夜面色不虞起来，“若是想再次上天，那是自投罗网，我不会同意哥哥再次以身犯险的。”

邱羽拍了拍他的手背，仰头笑嘻嘻：“那你与我一起去，有小白在，谁还有胆子伤我，对不对？”

玖夜脸颊一热，哼了一声别开视线。

邱羽摇他袖子，玖夜终是拗不过他，沉着脸警告他一定要紧跟自己，不能再自作主张以身犯险。

邱羽笑得甜丝丝，作势就要去亲他，山洞外传来一声啧啧，吓得他浑身一震。

锦骥半蹲在洞口一块凸起的石块之上，身边站着玖笙，如出一辙托腮围观，一脸磕到了的吃瓜表情。

玖夜的脸色登时垮了下来，邱羽慌忙按住他，对两人干笑：“好巧，两位前辈也来避雨啊哈哈……”

几片昏暗月光凄凄晃眼，分明昭示着雨早就停了半天。

邱羽一噎，尴尬闭上了嘴。

玖笙笑道：“弟媳好生幽默，不过我们可不是来偷听二位墙角的，咱们想到了一块，既然弟弟不放心弟媳安全，不如带上我们一起？有些阵年旧帐，也该找公孙允这老小子一并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