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羽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白忆秋的气息包裹着他，熟悉的鸢尾花香淡淡萦绕，呼在耳边的热气让他半边身子酥麻瘫软。
四下早已乱作一团，不知是谁的剑气轰炸了一架瞭望塔楼，火星四溅，连着烧着了的木架之下整片的人形木桩，火势登时大起，几个弹指间，半个校场已然变成熊熊火海。
纷乱中，萧天时的眸子被跳动的火光映的通红，他铮的一声召出鸿鹄拔剑出鞘，面色怫然：“你究竟是谁！”
白忆秋歪了歪头，滚烫的风从校场滔天的热浪中吹来，拂起他鬓边碎发。
“自然是白师弟。”
邱羽只觉那只拦在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白忆秋唇角微扬，嗓音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有人开始注意到这边异状，邱羽登时回神，他心如擂鼓，仍是颤抖着咬破舌尖强迫自己镇静，随即安抚着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背，白忆秋嘴角弧度更甚，脚尖一点带着他御剑而去。
萧天时立即追赶，两支剑一前一后，眨眼间飞出百里之外。
铛！铛！
半空之上，白忆秋牢牢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指微蜷，凌空弹飞几支身后射来的灵剑。
“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风声呼啸，又是几张爆破符被白忆秋屈指化解，邱羽试探的声音不大，只顷刻便被吹得消散殆尽，白忆秋还是听到了，紧蹙的眉头舒展，他并未低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猜想终于得到证实，不解与恐惧陡然袭上心头。
“那你呢？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回来找我？为什么，
没有杀我……
话到嘴边却无法问出口，邱羽不知该如何开口，事到如今剧情已经全然崩坏，或许他早该想到的，混沌铜镜中冥川的怪人，鸣雁山初遇时熟悉的花香，那对与他如出一辙的梨涡，那每顿必会分给他最肥美大腿的烧鹅，那一声声亲昵顺耳的哥哥……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忆秋嘴唇微张，忽然一张爆破符击中剑身，飞剑发出嗡嗡哀鸣，颠簸几下后朝地面坠落而去，只一霎那，邱羽只觉身子一轻，白忆秋竟然将他打横抱起，于半空飘然落地。
“你这妖人！放开我师弟！”
萧天时登时追上，他刚一落地便提剑而来，白忆秋将邱羽轻轻放下，鸿鹄眨眼直刺后心，未待邱羽张口阻止，却听铛地一声锐响，鸿鹄剑尖如同撞上一道无形空气壁，萧天时被反冲气浪瞬间掀飞，轰隆隆撞断一路翠竹。
“别！少主只是在保护我，他不知道你是谁，不要伤他……”邱羽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刻意添上几分乖顺的哀求，“好吗？小白。”
白忆秋脚步一顿，召出一半的重剑猝然化作飞烟飘散，他转过头粲然一笑，凌然的杀气还未收敛，两颗梨涡却衬得天真无邪。
“那便听哥哥的，”他乖巧点头，随即又一副委屈模样，“可是他要杀我，我不喜欢他，哥哥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邱羽吸了一口冷气，喉头上下滚动，强压战栗安抚道：“我来说，我来……”
话音未落，鸿鹄再次破空而来，邱羽咬了咬牙，手中结阵绕过白忆秋，一个腾空翻身躲过锐利剑锋，鸿鹄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手臂顺势一带，半道握住了高速飞驰的剑柄。
“师弟！”随之而来的萧天时显然惊愕万分，慌忙收住第二波法术袭击。
“白师弟不是妖人，冷静，你听我说。”
落日隐入西山之中，血一般赤红的晚霞将几人的身影涂成浓黑，长如鬼魅般被竹林削得残缺曲折，四下寂静无声，山风穿林而过，竹叶哗哗发出焦灼碎响。
萧天时汗如雨下，他抬手揩去嘴角鲜血，紧张地盯着邱羽的每一个表情，生怕他是受到了那妖人的胁迫，易容术的事分明只有他和师尊爹三人知道，这个男子无论是出现时机还是日常行为都太过巧合，况且他此刻浑身魔气冲天，如今时局敏感，这般乔装混入九皋山接近邱羽，很难不让人疑窦丛生。
“他确实不是普通人，”邱羽极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他是我在鸣雁山救起的一只小妖，易容的事也是我告诉他的，我……”
“我不信，”萧天时突然出声打断：“你不如实话告诉我，白忆秋……”
短暂的沉默，“是不是就是玖夜。”
夕阳彻底消失，最后一丝霞光隐没在乌云之中，风声也在此刻停息，岑寂的竹林好似无边的黑暗深渊，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压抑沉重。
“什么？不是，他不是，我……”邱羽大脑登时宕机，嘴上不自觉开始胡言乱语。
他都知道了？！
萧天时见状冷哼一声，抬指召回鸿鹄剑，凉凉道：“果然，我早就怀疑，他出现的地点和时机，那酸不拉几的名字，还有每次我与你亲近时收都收不住的怨气，邱羽，我又不是傻子。”
“……”
白忆秋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角。
萧天时收剑入鞘，沉声道:“当初乌啼镇一别，我爹和师尊追你们一路到魔域，当晚冥川结界就重新打开了，之后一直关闭到师弟出现，冥川结界再破，我们就在鸣雁山遇上了你。装的还挺像，黎掌门是你用魔气控制的吧，苦肉计演得不错，可惜我爹和师尊早在龙吟殿乾坤卷后看了透彻。”
白忆秋抱臂而立，丝毫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羞愧，反倒饶有兴趣听他继续分析，全场只有邱羽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懵逼。
萧天时翻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白眼继续道：“原先我还只是猜测，多亏了我天真的师弟，进入冥川的那个人果然就是你，怎么？成了魔尊不去报仇，在我九皋山派窝着作何计算？我可不记得九皋山有任何对不住魔族之处。”
白忆秋挪回邱羽身边，语气十分坦诚：“想哥哥了而已，哥哥不想来找我，我自然要来寻他，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当面才能说清楚。”
“什么？”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玩笑，萧天时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片刻忽然拔剑几分，面色一沉厉声呵斥：“放了邱羽，他不欠你什么，有话好商量。”
他这么一喊，原本放松下来的邱羽猝然神经紧绷，不自觉挪步远离了白忆秋几分。
岂料这小小动作登时惹得他不快，白忆秋手臂更紧，指节分明的大手捏得他腰肢生疼，邱羽被拽得一个趔趄，两人间的距离更加密不可分。
“躲什么？都躲了我四年还不够？”
铮——
鸿鹄剑再次出鞘。
白忆秋终于厌烦，他拇指食指一收，还没完全拔出的剑身刷地一声缩回鞘中，萧天时只觉威压骤降，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喉咙堵住一般只能发出呜呜的音节。
邱羽慌得向前，才走一步腰间一紧再次被揽回，白忆秋直直盯着他的双眸，眼神中暗潮汹涌：“我只问你一句话，哥哥，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离开？去哪里？那个一年四季见不着几天白日的魔域？去承受他怒火积压多年的凌Ⅰ辱折磨？
想到这，邱羽心脏狂跳，极度恐慌使得耳鸣嗡嗡作响，他猛然想起系统告诫的任务，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似乎没有预料到会被拒绝，白忆秋面色逐渐阴沉：“为什么不要？你分明说过要和我做一家人的。”
周遭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邱羽喉头攒动，密密麻麻的战栗沿着脊椎直击脑后，几乎在这漫长的沉默中听到了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良久，却听白忆秋忽然一声长叹，垂眸低低道：“也是，都是我不好哥哥当初才会弃我而去，这次也是，又惹得哥哥不高兴了，没关系，知道哥哥还在，多久我都愿意等。
“……”
空气再次凝固。
萧天时一脸吃了屎的怪异表情，邱羽也好不到哪去，恐惧逐渐变成震惊，而后全部化为迷茫。这是什么魔幻展开，冥川四年里他到底都经历了些啥，书中那个睥睨三界的王霸龙傲天哪去了？眼前这个好似被夺了舍的红眼圈小可怜他喵的到底是谁？！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伤人，白忆秋半晌不见回应，再抬头一张脸骤然变得委屈巴巴，话语都蒙上了浓浓鼻音：“哥哥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救命！这突如其来的莫名负罪感……
“我不……”
“就是这里！”
一声喊叫忽然打断了邱羽的话，只见婆娑竹叶之上，几名九皋山修士御剑悬停于半空，手中指引魔气的司南紫光大盛，为首的竟是姜乾。
邱羽登时慌乱，来不及再想，他一把拉过白忆秋的手，低声焦急：“来不及解释了，你现在魔气太重，在他们发现前快走！”
“宗师，下面有人！”
声音越来越近，白忆秋神色怔然，直直盯着他们相握的十指，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眼瞅着姜乾就要穿过层层竹叶而入，邱羽急得几乎要给他跪下，心下一横，咬牙将他猛然拉近，身躯贴紧间唇瓣擦过耳廓，语速飞快：“我每天都想见你，听话，你先走，之后我便去寻你。”
轰隆！
金光凌霄劈斩而下，竹林登时震颤断裂，漫天叶片翻飞炸开，月光穿透浓云，四五修士提剑而落，满地狼藉中却空无一人。
“人呢？”为首修士疑惑。
哗啦啦——
层层叠叠的倒伏的竹竿猛烈晃动，尘土滚落，一颗人头顶着残枝碎叶钻出废墟，修士大惊，纷纷拔剑严阵以待，却见一个身着九皋山校服的年轻弟子颤巍巍爬出，喑哑的嗓音咳得惊天动地：“咳咳！姜宗……咳咳咳宗师。”
他边咳边奋力将压在不远处的另一人刨出，两个人就这么一跪一趴，看似脱力般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修士惊疑：“少主？邱师弟？怎么是你们？！魔物呢？”
邱羽呸呸吐掉口中灰土，状似魂不附体道：“没，没看见，咳咳，我正与少主对剑，一团黑雾袭击了我们咳咳咳，现下咳咳，不知去向。”
众修士皆是一惊，又见二人无恙，安抚几句后纷纷御剑再寻，姜乾却没有行动，狭目微眯，就着昏暗月色盯向抿唇不语的萧天时。
邱羽仍是装模作样咳嗽不止，手指不禁在身侧蜷缩成拳。
“天时，你来说，魔物可曾出现，又逃去了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文卡到爆炸（扭曲爬行，嘶声爆哭T﹏T），作法捋捋剧情，暂定隔日更新，跪谢各位点击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