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所有不明的悸动与心跳都在此刻找到了答案，邱羽浑身战栗，呼吸早已乱了章法。
玖夜对他的一切纵容与关切，原来并不是他执意歪解的愧疚，亦或是偏执，那是爱，是自己将他骗的遍体鳞伤，却仍呆呆摇尾巴凑上来求摸头的痴傻；是从始至终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将他护在身后的赤诚；是历尽刻骨背叛后仍一往情深的百炼钢；是自甘俯首只愿谋君一笑的绕指柔。
在他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感情始终如一。
真挚，而又笨拙。
“邱羽。”他听到他再次试探着呢喃，“我可不可以……”
啪嗒——
一滴热泪滴落手背，滚烫的水珠灼烧到玖夜冰凉的肌肤，他话音一顿，瞬间变得束手无策。
“你哭了？”他手忙脚乱翻过邱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霎时溃不成军，只能指尖笨拙着去擦他早已湿到一塌糊涂的脸颊，“对不起，我太心急了……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该……”
“好。”
指尖凝滞。
玖夜双目瞪到极致，瞳孔抑制不住的抖动发颤，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他原以为一切不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憋的太久了，蜃境中，当他看到锦骥那望向邱鹤鸣的眼神，他一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普通友人间该有的敬爱，那分明是连锦骥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渴望的，赤|裸的，想要将对方占为己有，无声却又振聋发聩的滔天爱意。
可后来他们还是分开了，爱而不得，煎熬折磨。
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与锦骥不同，他早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受够了虚假到若即若离的兄友弟恭，受够了看他当着自己的面与旁人亲近欢笑，受够了每次肌肤相触，闻到他的气息，看着他的笑靥，来自心底和小腹的浴火便焚烧炙烤，啸叫着将他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侵蚀消融。
他甚至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会作出何种反应？愤怒，惊惧，质疑，亦或是，恶心。总之，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他离去了，他想守着他，即使会被厌恶，这辈子，也就这样值了。
可是，他独独没有想到，他答应了，不仅如此，竟还答应的这么干脆，这么明晰。
渴久了的人终于得到一杯清水，虽然那杯水只浅浅没过杯底，它太过珍贵，于是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那本就少到可怜的垂怜便会顷刻间倾洒殆尽。
他再次将他箍紧，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要把他嵌入身躯，生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泡影，稍一放松，他就会变成一只飞鸟，挥动翅膀，逃离这美到不真实的梦境。
怀中人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敲打着他的胸腔，回应着他同样难以抑制的狂乱悸动，他忽然又胆子大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那你呢……”
“你，也会喜欢我吗……”
话一出口却又瞬间后悔，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分明只得到他的准许就足够了。他分明与自己不同，他是正统仙家后裔，他是人间正道，是三界最纯洁的月光，自己不过是一条弃犬，一个人人恐惧憎恶的魔头……
他怎能……
爱，让无上尊王也变成卑微蝼蚁。
猝然，怀中人轻轻动了动，玖夜只觉得浑身血液在那一刻停滞，大脑只剩下空白一片。
刚刚，他是在点头吗……
“哈，哈……”他失声喘息，灭顶的激动让他心脏漏跳了几秒，抱着邱羽的手也都不自觉僵直松动。
他忽而嘿嘿傻笑出声，得了邱羽一记羞恼的锤击也不愿停下。
是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喜疯狂。
他爱的人，原来也爱一样着他。
邱羽已然成了一颗熟透的苹果，听不得玖夜再傻乎乎痴笑，他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唇。
下一刻掌心柔软湿热，邱羽瞬间炸毛，玖夜这小变态，竟然戏弄与他……
下意识触电般缩手，谁知玖夜一把攥紧他的手腕，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眼神炽烈直白。紧接着，抵在掌心的温热缓缓上移，一下又一下，啄过指节与指腹，随即又转而向下，手心、手腕、脉搏、小臂……
邱羽开始控制不住呼吸，眸中逐渐蒙上薄薄水汽，玖夜的动作分明轻柔，却每一下都带着让人缴械溃败的霸道，好似将他层层拨开，靡靡至极。
恍惚中，那片温热已然覆上额头，接下来是眉心、眼睫、脸颊、梨涡……
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他仿佛玩心大起，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就是不触碰那一抹早已干渴的殷红。
邱羽双目微眯，懵懂着仰起头，茫然又急切地探寻那片解渴的甘甜。
玖夜却一声轻笑，捧起他的面颊细细端详，好似要把每一个细微表情刻入脑髓，邱羽眼角湿红，视线迷离飘忽，薄唇微张着，白色的雾气随着呼吸明灭消散。
极力克制的神经瞬间崩断，玖夜眸色一沉，遽然发狠俯身，喉结上下攒动，泪水混着其他滑落，温柔与自持终于在此刻尽数褪散，只剩下野兽本能的撕咬和索求。
不知过了过久，玖夜终于放过他，空气瞬间畅通，邱羽大口呼吸着，只觉得四肢瘫软，全身气力被抽干抽尽。
“我好爱你啊。”玖夜为他理好乱发，忽然又一把将他紧紧按在怀中，“我真的好爱你，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邱羽颤抖着抬手回应他的拥抱，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玖夜发癫一般傻笑，随即又开始呜呜哭泣，笑了又哭哭了又笑，邱羽只得不住地轻拍安慰。
真是的，这个人到底有多喜欢他啊……
焰火在丑时终于彻底结束，围观的小魔们意犹未尽纷纷散去，半空中，重剑上的邱羽浑身是汗，刚刚经历过情绪的巨大波动，玖夜此时已经沉沉睡去，许是太没有安全感，他连睡着时都还紧紧抱着邱羽脖颈。玖夜本就比他高出一头，高强度的修炼让他肌肉骨骼沉重结实，这会大型犬一般扒拉着，全部重量压在邱羽身上，他只觉像压在身上一只吨位庞大的秤砣，腰酸背痛动弹不得。
终于把这只黏人大狗弄上床铺，邱羽扭了扭酸楚的老腰，咔吧几声脆响后舒坦地打了一个哈欠，简单洗漱后犹豫着睡到他的身侧。
被风雪清洗过的天空通透靛蓝，一轮圆月悬在半空，姣姣清光辉映漫天星辰，穿过窗棂蜿蜒曲折的花纹，悄悄溜进床幔纱帐，照亮了玖夜轻颤的眼睫。
邱羽隐在月光的阴影里，一双眼在黑夜中濯濯闪烁，仔仔细细描摹他深邃俊美的容颜。
太虚幻了，五年前他初来乍到，眼前人不过是一只奶凶臭屁的小奶狼，系统跟他说，这就是主角，爱他，然后置他于死地。他们分明来自不同的时空，却在短短数年内成为挚友、宿敌、师兄弟，直到现在，成为恋人。
他知道自己当初对他的关爱不过受人指使，但他却非但没有怪他，反而因自己对他的陷害同样是受人指使而摇首乞尾原谅一切，可如今系统身份与下落皆是不明，血祭傀儡术背后之人尚未查出，他的父亲可能曾害前任魔尊堕落成魔，魔族由此近乎覆灭……
因此，只要玖夜一日是魔族尊王，他与他的立场就会一日相对，如今小千镜界中他又受人迫害成为众矢之的，他与他，究竟要怎样才能度过这命中注定的一劫。
想着，他长叹一口气，烦躁地翻了一个身。
这一翻不要紧，下一刻竟猝然看到窗棂上赫然出现一张惨白的人脸，后脑勺瞬间密密麻麻炸起，强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
那人脸却左右一晃，月光偏移露出正常全貌，竟是翠虬。
邱羽满头问号，他不是被柳如嬿带走了吗？
只见他趴在窗边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嘴唇开合，竟是让自己悄悄离开寝殿。
他扭头看了看仍旧睡得死沉的玖夜，犹豫再三还是轻悄悄起身，蹑手蹑脚离开了寝殿。
“你怎么在这？我师姐和少主呢？”邱羽刚一合上殿门，便一把揪起翠虬折得棱角分明的衣襟低声质问。
“哎哎，放开放开，衣服乱了！”翠虬分奋力推开他的手，跳远些理了理衣袍，下巴向身后一指，不满嘟囔，“我就是不乐意跟你们这些修仙的打交道，动手动脚的，除了柳妹妹，没有一个好东西！喏，你还是问他吧。”
邱羽疑惑抬头，只见粗壮的古树边，一条修长人影立在那里，发白如锻拂尘飘扬，好一番仙风道骨。
“姜……宗师？”
邱羽大惊，柳如嬿竟真的请来了姜乾，但是，为什么不见他二人一同前来？为何还要在这么晚的深夜偷偷相见。
想着，右眼皮猝然一跳，邱羽的心没由来沉了一沉。
他快步向前走去，行至姜乾身前俯首行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句：“宗师。”
谁知姜乾将他扶起，第一句话就惊得他措手不及。
“往后不必再叫宗师，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尊。”
“啊？”
见他呆愣，姜乾摩挲拂尘手柄，眉头紧蹙淡淡道：“这不是她给你的任务吗？此事我早已知晓，才隽大会名次亦然，你不必再遮掩，应下便是。”
“啊？”
仿佛被一道晴空响雷击中，邱羽外焦里嫩，下巴半天合不拢。
姜乾却没打算让他缓神，紧接着又道：“修真界已然大乱，是时候开始进行下一步任务了。”
下一步任务？
那又是什么怪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