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放下挡住眼睛的手,望着碧蓝的天空。
那么一望无际,这样一直注视着,就好像可以消失在其中一般。
如果真能消失在天空中就好了。
夏油杰的思维涣散着。
他一会儿想到那张染血的圣诞贺卡,一会儿想到不知作何用的咒灵球,一会儿又想到学校。
啊,对了,国中快结束了,这次的期末考也是升入高中的考试,不去参加的话......也无所谓吧!那永远年级第一的成绩是为了父母才维持着的,而父母已经不在了。
杀死母亲和父亲的人没有出现啊!为什么?肯定是想要对他做什么才那样虐杀他们的吧!毕竟芽衣和健太郎只是普通人,并不太可能被人盯上。
可他都故意在这种寥无人烟的地方晃悠了一天多了,却还没有出现,太奇怪了。
目标不是他吗?
但若说是咒灵的话,就不太合理了,父亲是被活生生地做成了一张贺卡后还没有死,父亲身上的花纹和字样与父亲打算送给自己的圣诞贺卡完全一致。
咒灵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不,他不是怀疑咒灵是否能拥有这种程度的恶意,肯定能。
他只是不信咒灵有做到这种程度的智力。
再或者,是他从未见过的,拥有人类同等智力的咒灵?
啊,怎么有点痛!夏油杰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下的玻璃块,力道过大,玻璃块在他手掌中碎成了一片片玻璃渣,这一片片玻璃渣刺入了他的手掌心,将之前被尸鳖刺伤的皮肉再一次割破,鲜血染红了这些在阳光下艳丽耀眼的碎玻璃,倒还有点好看。
夏油杰从手掌心的肉里挑出玻璃渣,思维仍在毫无目的地漫游着。
然后他突然想到,小野应该很自责吧!
父母死去了,仅仅自己一人活了下来的小野,一定会拼命自我责备的吧!
但那不是她的错......
夏油杰想到这里,思维顿住了。
他的视线慢慢从掌心移开,落到地上的玻璃碎片上。
从那些碎片上,他看见一个幽灵一般苍白空洞的自己。
是他的错。
不,应该责怪加害者才对。
但是......
夏油杰费力地思考着,大脑混乱而迟钝。
他绝不赞同受害者有罪论。
但他确实亲手了结了父母。
他的理智在对自己诉说:“父母已经无法被救,我只能让他们解脱,那是安乐死。”
他的感情在对自己尖叫:“杀人凶手,你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说到底,他真的不想要他们死亡吗?
夏油杰混乱的想着,他真的从未希望过父母消失吗?
在被说“如果没有生下你就好了!”的时候,在听到那句‘如果我们的儿子不是你就好了’的时候,在被严厉限制外出,近乎是囚禁在家里的时候?
他真的没有那么想过吗?
而在失去父母后,他觉得痛苦的同时,真的没有一瞬间是觉得解脱的吗?
‘我已经这么努力的扮演好一个完美的儿子了,为什么你们不能扮演好一对合格的父母?’在心里最深处,他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吗?
他真的有那么温柔,有那么体谅父母吗?
不是的!
他明明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恨着。
虽然这份感情被他自己压得很深,几乎从未被人看到过,但他确实是深深地恨着的。
恨着只是普通人的父母。
恨着那个报警的邻居。
恨着无能的警察。
恨着不知真相就在网上肆意揣测的陌生人。
恨着学校里那群得知他的过去后,在校园论坛上扒皮、漫骂、八卦、争吵的同学。
恨着恩将仇报的堂本。
恨着被他明确拒绝后,却不肯放弃,仍在打扰他的小野。
恨着因同情关心他而进一步加强他的负担的老师们。
恨着所有的一切。
所以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不过是愿望成真了而已。
“哈哈哈哈......”夏油杰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啊!
夏油杰挑完了掌心的玻璃后,伸手去拿口袋里的伤药,然后摸到了那张沾满血污的圣诞贺卡。
他的动作顿了顿。
夏油杰打开伤药,熟练地涂到伤口上,用绷带随手包了两下。
因为他总是在受伤,所以绷带和外伤药一直是他随身必带的东西。
夏油杰双手插进口袋里,握着那张圣诞贺卡,站了起来。
他将所有不正确的阴暗感情死死锁回心底深处。
要做该做的事情,要做正确的事情,不能成为一个用恶意回报善意的怪物。
不能活成一个人形咒灵。
要保护他人。
保护普通人。
保护弱小的人。
这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那对仅仅是普通人的父母都曾经教导过他:“可以害怕,但不能对心里的恶魔妥协。”
是的,不能对心里的恶魔妥协。
小野站在天台边。
堂本道:“我说啊!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躲在暗处的花田对蓝牙麦克风道:“毕竟作戏还是做全一点比较好。”但夏油杰真的会蠢到被那样的短信钓出来吗?
小野低着头,没说话。
堂本道:“虽说用需要帮助为理由引夏油那家伙出来是我提议的,但在我问具体该用什么理由说需要他帮助时,你竟然会立刻提出用自杀这种事情来做理由,还真是意外。”
小野一直在看着天台外面,似乎是在走神。
“下午好,小野桑。”天台门被推开。
夏油杰走了进来。
花田挑眉,竟然真的这么蠢吗?不,难道是因为......
花田直接握木仓走了出去,指着夏油杰道:“夏油君,初次见面,要请你去趟警局了。”
堂本神色躲闪。
小野的身体微微颤抖:“对......对不起.....杰君,但是......我们是......”
“是想要帮助我。”夏油杰道:“我知道的。”
小野从那平静得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讥嘲和苦涩的意味,她慌乱地抬头,却见夏油杰仍是平日里温和沉静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